大耳狐狸是及懂得享受的,它挑了這麼個狐洞,可不是因爲貪圖洞裡寬敞,四處無風,更不是事先就知道那裡有處洞書室,它泡浮在溫泉裡,粉色的肚皮翻露在乳白色的水上,尖尖的耳朵半豎着,聽到狗叫聲和若兒的驚喜叫聲,耳朵啪啦一聲安心地垂到了水裡。
溫泉雖是敞開在冰天雪地裡,水面卻是一直霧氣瀰漫,碎雪落到泉面上,很快就溶了進去,湖不大不小,可由着五六個人平躺而下。不斷上冒迷濛的熱氣,吞噬着全身上下的疲乏。岸旁結起了淡蜜黃色的晶體,湖裡散發出的藥酸氣味遠遠嗅來,很是奇妙。可愛才到湖邊,就丟了主人,撲地滾出了若兒的懷裡,再度滾成一個球狀,全身毛還沒攏妥,就登地投了進去,水面冒起了幾個氣泡。
若兒試探性的將腳探進了湖裡,暖意從腳尖一直傳了過來,入冰原後從來沒鬆開過腳肚子順着暖意舒展了開來,她再也顧不上許多,脫了備裝就下了水。黑玉先是皺着眉頭,想着狐洞裡外的各種擺設,她見若兒整個五官舒坦地皺在一起,也知道她昨日受的驚嚇,總算是過去了,何況是個孩子,心裡的警戒也鬆了下來。冰牆內的到底是什麼人,這世上,又怎麼會有人可以一眼看穿自己的身份,盤龍戾木,熱氣翻涌而來,到了黑玉身前,陡然而止。
一人兩獸直泡的頭暈目眩地才離開了溫泉,岸邊有些過於光滑,若兒和可愛都跌落了回去,撲騰起了一陣新的水汽,可愛更是連小舌都掛了出來。大耳狐狸的帶着一身的溼,甩着着耳朵和尾巴輕車熟路地從一塊長着細蘚的石頭上爬了出來。若兒嘴上罵着大耳狐狸沒個義氣,還是沒骨氣地跟着它的腳步,總算爬了出來。
兩隻小獸都是泡得蹄淨毛白的,一臉的愜意。若兒也是覺得自己昨日摸爬滾打時的磕碰處此時都不在疼痛了,這溫泉看來有些奇妙,兩隻小獸正撒丫歡着,壓根就懶得理會一旁苦思着的異族。
她全然沒有自己全身有些黑紅起來,皮膚看着和岸邊的那些蜜色晶體有些相似,遲鈍的歡喜着有了清洗的地方。
纔剛沒樂上一會兒,黑玉很煞風景地咳了一聲,“若兒,你這幾日是不能出去了。”“這是爲什麼。”若兒有些不解,狐洞雖然多了些樂趣,只是長呆下來也不是件想着能樂呵的事,
“昨日的事你全都忘記了麼。”
“你是說哪件啊”若兒漫不經心地說着,看着黑玉作勢又要發作,她臉上有了些變化:一字一句地說道:“好的事情,我是都記得的,壞的,就全都忘記了。”
黑玉思味着她的話,若兒眼裡的稚氣一點點的淡掉,雪和熱氣交融着,幾滴鹹燙的液體落了下來,和乳白色的水面混在了一起:“姐姐,我總是喜歡避開一些東西,以前在塢裡的時候,想見她,卻終日避開她。不想被人嘲笑,就躲開。不想永遠是個摸着竹竿子的沒用瞎子,就拼命鍛鍊剩下來得四識。越是逃避着,最後卻是要越痛苦的去面對。躲在洞裡真的有用麼”。
黑玉的光影亮了幾下,她此時的內心也在掙扎:“你還是不能出去,”若兒沉默了下來。
“你記牢這件事,木秀於林,風必秀之,你昨日殺的是一隻半成年的馴獸,陰陽雙闕也露了痕跡,那些人是不會輕易罷手的。”黑玉說道。
若兒眼裡已經起了淚花,她堵着氣轉過身背對着黑玉,“知道自己的不中用了吧,和昨天一般哭出來,有了真正的眼睛之後,你真是連以前都不如了。”黑玉緩緩吐出最後幾個字,不再說話。
若兒也不說話,突然仰起頭來,淚水和在眼眶裡直打着轉,懷裡哐地一聲掉出了什麼東西。她低下頭就要撿,一滴眼淚落在了雪地上的頭玉之上,湛藍的頭玉上印上了淚漬。玉還是暖的,她撿起玉來,小心地擦着玉,掌心溫熱些,她突然又有了力氣,跑出洞口,對着茫茫雪原大吼了起來:“你過去八年不都是這麼過麼,只是沒有了翡姨,沒有了姥姥和碧色,沒有了傲世哥哥,都是一樣的。”吼聲裡再無哭音,在雪地裡破開了道道路過的風。
再轉回頭時,“我該怎麼做。”
黑玉習慣了她的陰轉晴的變臉速度,“事有大小,物有輕重,你我都費些力氣了。“
“我們?”
“自然是我們,你爲主,我爲輔,每日你要做的,我都會看在眼裡,罰在手裡,”
若兒覺得有些不對勁“黑玉姐姐,你還是休息着好了,”
“休息了上百年了,足夠了,你聽妥當了”
“你就是有些拖拉的壞習慣,根除這些壞習慣的唯一法子,就是用好的習慣代替它。”黑玉說開始就開始:“將陰陽雙闕取出來。”
若兒總覺得黑玉昨日之後,就有了些想法,自己還是不要頂在了風口上忤逆她的好,兩把匕首被平放在冰牀上。劍身的紋路清晰水亮,在透明的冰面上映襯的流光流轉,又貼了幾分精緻。黑玉看着匕首,她眼角邪光突起,匕首突然往伏在地上梳着毛髮的大耳狐狸滑去。狐狸嘴裡還叼着小半嘬軟毛,猛的僵直住了。
一洞子寂靜,黑玉只是盯着狐狸。金色的狐狸眼對着空中的身影,嘴裡的毛叼也不是吐也不是。若兒有些不平,“姐姐,你這是做什麼?”狐狸又矮又小,她只能蹲跪了下來,護住狐狸,這次有了第一次平視的機會。
狐狸此生也只記得有唯一的這麼一個人,眸影清淺,跪在地上爲的只是護住自己,它的眼裡,也是第一次整個映出了人的身影,第一次觸摸得到人的呼吸,沒有貪婪和兇意只是一身的護守姿態。
黑玉收回了匕首,“這隻狐狸靈魄已成,懂得人聲人語,更會查顏辨色,你可以讓它做你的馴獸。”
狐狸聽了這話,身子更往後靠,剛纔還帶着幾絲感動的金眸裡,一下子就彌起了恨色。“是和昨天那樣的馴獸麼,”若兒想起了昨日的那隻巡虎,她皺起了眉頭:“我不喜歡,也不需要,”她指尖搔着小狐狸的下巴,癢的它又縮進去了幾分“它和可愛都是一樣的,我們只是剛好碰到了,什麼時候想走了就走,我也不是它們的什麼人。”
“你還不知道馴獸有些什麼用處,馴獸,又名牲,你缺乏的一切,都可以在獸身上彌補過來。包括它們的速度,氣力,甚至是壽元。”
“那一切缺點呢,”若兒揪起了狐狸的耳朵,兩雙耳朵摸在手裡,溫軟無骨,手感甚好。狐狸耳朵本來正是豎着,聽到若兒的話才安心地任她摸捏着。
黑玉眼裡閃過一絲詫異,回憶如影而過,:“你倒是比一般人想得實在,自然也是要生生受着的了,既然你已經做了選擇,這日子就要往苦裡過了。”
雪漏中的陳雪細細地滑落,每來回漏上五次,若兒就會吞上三顆“白日丸”,她和兩隻小獸都沒了日夜,人有人之思,獸有獸書,據黑玉清算了一下,書室裡幾乎囊括了大部分獸類的語言。若兒被書狠狠地彈了出來的時間也越來越少,黑玉自從見若兒定了心意之後,再也沒提過牲的事情,只是有一日,若兒辦了件讓她自己後悔莫及的錯事。
某日她學得又乏了,就嚷嚷着黑玉不知她的辛苦,有本事她也來讀上一讀,保管她也頭疼一陣。黑玉就叫若兒翻着頁數,她提醒若兒翻書的速度剛開始還有些慢,到了後來,若兒兩手連用都跟不上她看的速度了,只不消半漏斗雪的功夫,她就將書看了個兩面朝天光了。
若兒還真是不信,選了幾個書中細節的地方,一一盤問起來,她真將書完全入了腦,順暢地講了個一字不拉。問道她的秘訣時,她說的話讓若兒嘔了好幾天悶氣,“這書是用木漿紙做的,同是木源,看着輕便。”
自此,黑玉更加有了新主意,變本加厲起來,每到夜間,若兒就算睡得再熟,都會聽到一陣女聲飄在自己耳邊甚至最後開始在自己的腦裡盤旋,聲音竟是講些白日裡她看過的記不下得,還會細細地講解一遍,最後甚至還提前唸叨了第二日需要看得內容,若兒原先還強烈抗議了幾次,時間長了,她只是發現自己記住的東西越來越多,夜間耳邊的東西也就不再那麼惹她生厭了。
自從匕首襲狐事件後,因爲黑玉這個黑臉的強大作用,她這紅臉的角色就被小狐狸認準了,對她有些熱乎了起來。學得真是累倒極致時,連睡覺都沒了作用,太陽穴的位置總是會一突突地疼痛,這時泡澡就最是有效了。小狐狸和可愛一字漂浮在若兒身旁。它的耳朵越來越招風起來,足足有了腦袋一般大小。可愛的腿依舊是伸直站立不起來,若兒睡前總是揉捏着它的四肢,腿裡總是一團軟綿綿,她半是安慰地摸着它的腦袋,心裡想着另外一個問題,她的百日丸也快用完了,一人兩獸遠遠超過了她原先的預期計劃。
她開始每天擺弄起了瓶裡留下的可憐拉吧的越來越少的藥丸。某日,她纔剛進入人之思,腦裡出現閃電般的幾個大字,“未滿十三,禁入。”又一次被彈了出來,此時,黑玉聲影整個彎了下去,正是笑得直不起腰來。
若兒掰着手指“足足過了兩個多月,我就要滿九歲了,那不是還要等上四年。”她的臉鼓了起來。黑玉還是笑着,邊笑還偷瞄着若兒,嚇得一旁的小狐狸狂往若兒身邊奔來,詭笑的後遺症。
若兒很快又轉晴了起來“我可是認全字了。”
“是認全了,豆點大的字都學全了。”黑玉總算停了下來。
“我要給傲世哥哥寫信,”若兒燦爛的真實原因。
黑玉有些笑不出來了“不行,你還不能出去。”
若兒掏出瓶子,倒置虛晃了下:“一粒都沒有了。”
吃飯皇帝大,這是永恆的生存之道。
下章預告,再求藥引,盤龍奪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