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僅僅相隔一日兩日,胤莽大可以解釋爲頭腦發昏的一時迷戀。
可已經過去這麼久了,這場仗打了足足兩年有餘。
他那時親自率兵,經自己雙手早已不知道殺了多少的人,鼻間嗅到的皆是戰場瀰漫着的塵土以及血液的腥臭氣味,每每擡起頭,眼前甚至都籠罩着薄薄一層血霧樣的顏色。
敵人遠比他想象中的難纏,數不清的夜裡,多少次他不曾閤眼地研究布兵陣法。在那樣的時刻,他覺得自己是沒有感情的,他僵硬而麻木地部署着一切,冷漠地踩踏敵人的骸骨,心中只想着如何攻下國土,坐去自己應該坐上的那個位置。
可即便是這樣,每當他偶爾從羊皮輿圖中回過神來,視線掃過軍帳內的一盞枯燈,胤莽的眼前總會恍然浮現出一個身着粉色襦裙,倔強,嘴硬,卻又美麗至極的姑娘。
他大概是入了魔障,便是相隔千里,每每靜下心來。那姑娘像只妖精似的,牽着他的心,勾住他的魂兒。
早在發兵攻向那無知的皇太子時,胤莽已經料定自己將會坐擁天下,這世間所有曾經不服他的,妄想忤逆於他的,都得匍匐在他的腳底。
但他到底還沒擁有她,這個念頭夜夜宛若夢靨一般糾纏着胤莽,他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要着魔了。
誰能料到,幾月之前他還遠在洛陽,偶然聽見一則消息,太傅府四姑娘竟是與那反賊薛硯之大婚將即!
可是,這如何可以?
原本就是他先看上的人,他自己都還沒得到手呢,哪裡能讓旁的誰捷足先登了去?
胤莽自然不信這樁親事是蘇婉容自願,畢竟雖不知原因爲何,蘇婉容當年對薛硯之的牴觸,胤莽至今記得深切。更何況了,她既已經答應等他回來,如何能夠心甘情願地讓別人逞心如意?
如此一想,必然是那膽大至極的薛硯之使計逼迫於她!
而那胤莽呢,素來就是最容不得別人同他爭搶什麼東西。
胤莽怒極,身在洛陽,自己趕不回來,就立時命令麾下最信任的趙將軍披星戴月地返京截婚!
人已經在他眼皮底下了,胤莽依舊放心不下。
擊潰疆北反賊以後,民心尚未安定。再加上登基伊始。亟待處理的事情明明五花八門,御案上的奏摺更是堆積成山。
可是腦海裡依照記憶,被他描繪不下百遍的小姑娘精緻的眉眼,還有被他逗得雙腮酡紅,水眸染怒的豔麗姿色。總是誘着他,饞着他,但凡不吃進肚裡,心尖上都覺癢得發慌。
胤莽根本忍不住,忍不住就想要知道,兩年沒見了,小姑娘如今到底出落成什麼模樣?可是有在宮裡好好等他?
以至於前腳剛剛抵京,他便馬不停蹄地直接趕來了養心殿,就爲了提前見她一面。
思及此,胤莽又復擡眸,目光落回眼前嫋嫋而立的女子身上。
如果兩年前的蘇婉容是一株含苞待放的露水海棠,那麼此時對面的蘇婉容,早已抽芽結果,更像是一朵探出枝頭的水靈桃花。
蘇婉容的身子骨原本就比尋常剛及笄的姑娘發育的好,普通人家十五、六歲的姑娘,頂多抽條之後長出一點腰身。可這蘇婉容呢,天生麗質,再加上前世受過苦,這一世有意保養,生的是玲瓏有致。
平日裡穿着寬鬆倒是不顯,如今換上這麼一件量身定做的細軟宮裝,其貼身的剪裁與那日薛硯之準備的嫁衣相比,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麼一抹如煙似霧的紗衣,裡面的裹裙襯得胸口那裡弧度飽滿,呼吸吐納之間,在輕軟的繡花錦佈下一起一伏,彷彿伸手一攏就能體味那裡柔軟瑩潤的觸感。被束腰緊緊勾勒的柔軟腰肢兒,當真是細若楊柳,勾得人雙眼發紅。
蘇婉容又生得膚白勝雪,清澈的桃花眼盪漾着水波。此時的這般打扮,紗衣水袖的襯托之下,乍一打眼望過去,當真是宛若九天仙子下凡,美貌不可方物。
小姑娘長大了,長成了足以匹配他的女人。
胤莽的喉結微微滾動,深沉的黑眸不留痕跡地掃過蘇婉容楚楚動人的身段,眸光便又暗了一分。
江山或是無上的權利,現如今他都有了,至於日裡夜裡魂牽夢繞的小姑娘……
自然便是這幾年間在戰場上廝殺奮戰,大勝歸來以後,最佳的獎賞所在了。
“都給朕出去。”
說出這幾個字的嗓音,低沉而冷淡,胤莽視線並未移動,可這句話顯然是說給殿內的幾個宮女聽的。
先帝駕崩以後,這幾個小宮女剛被挑選進來養心殿伺候主子。故而今夜其實也是她們第一次親眼目睹新帝的真容。
這些天,宮裡也總在傳一些風聲。
道是這位新帝因了早年被先帝遺棄,自幼低人一等的關係,性情煞是殘暴古怪。傳聞他手下的親信,甚至連同新冊封的輔國將軍在內,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山野莽漢,地痞流氓的出身。
可傳言總是有一些誇大的成分。同樣身爲先帝龍子的,有皇太子,三皇子,五皇子等人。這些龍子龍孫,無一不生得雅緻清朗,俊逸風流的。
晉元帝既身爲他們的兄弟,總是不能相差很多。宮女們不信那些子虛烏有的流言蜚語,直到此時被皇帝帶着利劍似的的眸光冷冷這麼一掃……
當下只覺得渾身冰冷,面上一白,雙腿都打着顫站不直了。當下忙齊刷刷低頭一疊聲地應“是”,就這麼哆哆嗦嗦地退下去了。
一時間,偌大的養心殿內閣,便只剩下胤莽和蘇婉容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