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有名的風花雪月場所醉花樓的一間包房,袁世凱宴請英國新任駐華大使朱爾典。;
一見面,袁世凱就祝賀朱爾典高升,送上了一疊銀票,道:“這是給朱兄的見面禮。”
朱爾典說:“朋友之間,不用這麼客氣。中國人有句老話,叫‘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今天找我來,肯定有事吧?”
袁世凱說:“俺是多日不見老兄,來找你喝幾杯。”
說完,袁世凱一拍手,兩位如花似玉的少女就進門了,坐到朱爾典的身邊。朱爾典一看,這兩位姑娘身材窈窕,面容雖不是上等,但嘴脣豐潤,鼻子挺立,符合歐洲人的審美習慣。
朱爾典也不客氣,酒過三巡,有點微醉,目光從兩位姑娘胸前的雙峰直線往下,她們轉身後,旗袍顯得她們的臀部也很寬大,這樣的女人,一般都能生娃。朱爾典道:“袁大人這是在給我用美人計呀?”
袁世凱一臉愁容,道:“實不相瞞,有點小事要老弟你幫忙。”
朱爾典問道:“何事讓袁大人如此不安?”
袁世凱道:“此事對朱兄來說,是舉手之勞,但對俺來說,可是救命之恩。你也知道的,俺老袁求人辦事,一定不會讓對方吃虧。事後必有重謝。”
說完,袁世凱將李經述的主意和盤托出。朱爾典有些醉了,很痛快地就答應了袁世凱的要求,道:“最近中國對洋人的態度越來越不好,也是該敲打一下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了。”
果然,英國的鐵甲艦一出現在塘沽港口,慈禧就緊張了,生怕洋鬼子又從天津殺到京城,她馬上下了懿旨,讓李鴻章和袁世凱按兵不動,嚴防洋人。
袁世凱沒有奉詔進京,康有爲引兵入京城的美夢成了笑話。康有爲的弟弟康廣仁倒是一個明白人,他對康有爲說:“哥,你去國外躲一躲吧,西太后不殺翁同龢,因爲翁同龢畢竟是光緒皇帝的老師,而我們這些人,恐怕難逃一死。”
康有爲也頓感不妙,去見已經衆叛親離的光緒皇帝,光緒皇帝那天在宮中,悶悶不樂,康有爲說:“皇上,袁世凱是指望不上了,臣想去上海,那裡工商界人士衆多,多支持皇上維新變法……”
康有爲的話還沒說完,光緒皇帝很失望對康有爲說:“怎麼?連愛卿你也要離開朕了嗎?”
康有爲很尷尬,對光緒皇帝說:“臣絕不是貪生怕死,只是就這麼死了,於皇上無益,臣到了上海,馬上就成立保皇會……”
光緒皇帝面如死灰,道:“汝不必多言,去上海督辦官報吧。朕竟然開始維新變法,早就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
康有爲趕緊奉光緒帝“到上海督辦官報”的口諭,行李都沒有收拾,就準備離開京城,溜到上海。康有爲原本想讓康有仁一起離開,康有仁說:“哥,你走吧,我們都去上海,必然會引起西太后的警覺!”
於是康有爲準備逃往上海,因爲京城已經戒嚴,康有爲想盡了方法,最後,只好躲在糞桶裡,從東便門逃出了北京城。晚清京城裡的糞便,都是人工推車送到郊外給農民用的。
改革也好,革命也罷,本質上都是一種利益調整,維新變法加大了光緒皇帝的權力,相應地自然會減少慈禧太后的權威,加上康有爲對變法的複雜性估計不足,居然準備採取兵圍頤和園、殺掉慈禧太后的冒險之策,原本對新法多少有幾分支持的慈禧太后徹底和光緒皇帝翻臉。
1893年9月21日凌晨,慈禧太后突然從住地頤和園回到紫禁城,宣佈將光緒皇帝囚禁於四面環水的瀛臺,每天只讓太監坐小舟給他送飯,扼殺了不足百日的新政。
慈禧隨後還發布訓政詔書,下令逮捕譚嗣同、楊深秀、林旭、楊銳、劉光第、康廣仁、徐致靖等維新人士,並要求地方督撫捕殺在逃的康有爲、張蔭桓。
刑部主事楊深秀、內閣中書楊銳、刑部主事劉光第,還有康有爲的弟弟康廣仁,相繼被捕,被押赴菜市口的刑場砍頭。這時,他們才意識到,對中國的老百姓來說,變不變法跟他們關係不大,這四位一心爲民的熱血男兒,在臨死前並沒有受到老百姓英雄般的歡呼,他們坐在囚車裡,頭上套着沉重的枷鎖,他們見到的,是一張張麻木而且喜歡看熱鬧的臉,不少老百姓都對他們這些罪不容誅的犯人扔來爛菜葉子,白菜梆子,臭雞蛋,還有兩個病癆咳嗽着,拿着雪白的饅頭,在等着他們的人頭落地,好拿饅頭沾一些他們的鮮血治病。
臨刑前,劉光第擡起頭,很想喊一句:“人死不過頭點地,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但一眼,就看到那兩張麻木慘白的臉,和他們手中的饅頭一樣白,終於,他閉上眼睛,什麼也沒說,然後,劊子手熟練舉起大刀,一刀砍下了他的頭顱,滾到了一個黑色柳條筐裡,他解脫了,眼睛還是閉着,再也不想看這骯髒的世界一眼。
在《申報》上看到維新變法的同伴在菜市口被砍頭的消息,康有爲趕緊逃離了上海,連夜坐上了去香港的輪船。到了香港,康有爲馬上向日本駐香港領事上野季三郎尋求政治避難。上野季三郎電報請示日本首相大畏重信,大畏重信覺得留着康有爲,或許將來還能禍亂中國,於是請上野季三郎轉告康有爲,他在日本期間將獲得“適當的保護”,康有爲於是從香港啓程去了日本,開始了他的流亡生涯。
康有爲出逃日本,守舊派大臣恐光緒皇帝怨於將來,因爲光緒畢竟還年輕,要是慈禧在他之前死了,那後果不堪設想,於是紛紛慫恿慈禧太后廢掉光緒。
宮內傳來慈禧毒殺光緒皇帝的消息,後來又傳光緒久病,由太后訓政。民間議論紛紛,中外盛傳光緒皇帝已不在人世。
兩江總督劉坤一上摺子警告守舊大臣和慈禧太后道:“人情危懼,強鄰環視,難免借起兵端。”
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亦稱假若光緒皇帝去世,將爲各國所不諒。結果,慈禧允許法國使館醫生入宮中診治光緒,雲無大礙。
各國公使聽聞消息後,也於1894年元旦入覲詰問理由。慈禧太后恐引起列強幹涉,爲測試列強態度,遂依榮祿建議,以光緒帝名義頒詔,稱其不能誕育子嗣,乃立端郡王載漪之子,15歲的溥俊爲大阿哥,史稱己亥建儲。
不過,該詔書一出,隨即令天下譁然,1900年1月27日,上海電報局總辦經元善領銜通電要求光緒皇帝“力疾臨御,勿存退位之思”。簽名者有葉瀚、馬裕藻、章炳麟、汪貽年、丁惠康、沈藎,唐才常、經亨頤、蔡元培、黃炎培等1231人。同時發表《佈告各省公啓》,要求各省共同力爭:“如朝廷不理,則請我諸工商通行罷市集議”。
當初對光緒皇帝維新變法也表示過支持的兩面派慶親王奕劻,感覺自己很尷尬,也有危險,於是以上了年紀腰痠背疼爲由,主動請辭軍機處領班大臣,慈禧太后恩准,並下懿旨,讓端王載漪主持朝政。李鴻章的總理衙門總署大臣一職被免後,端王還負責主持總理衙門事務,權傾一時。此時滿族鑲黃旗的江蘇巡撫剛毅也已經入京授軍機大臣,補禮部侍郎,這兩人思想保守,臭味相投。他們不只反對洋務,還排斥漢臣,認爲“漢人一強,滿人必亡”,一夜之間,清廷朝政彷彿倒退到三十年前閉關鎖國的狀態。
朱爾典等各國公使以前和李鴻章打交道,順風順水,突然換了端王載漪,給他講修鐵路,端王說破壞風水;給他講通商,端王說中國小農自給自足,不必和洋人貿易;給他講傳教士,端王竟誇起拳民忠君愛國,碰了好幾鼻子的灰,心裡很不痛快。開阜較早的上海工商界,對慈禧盡廢新法意見也很大。
主辦洋務的直隸總督、北洋通商大臣李鴻章,湖廣總督張之洞,南洋通商大臣、兩江總督劉坤一,雲貴總督王文韶等漢臣,雖然對廢除務虛的新法沒多大意見,但對思想保守的端王上位表示不滿。
此時的慈禧,對變法有了牴觸心理,滿腦子想的是第三次垂簾聽政,因爲光緒皇帝無子嗣,頒佈詔書後,慈禧太后便在勤政殿召集王公大臣,正式立端王載漪七歲的兒子溥儁爲“大阿哥”,即爲皇儲,接了溥儁入宮居住,廢黜光緒皇帝之心,路人皆知!
那晚,漆黑的夜空高懸一輪銀盤似的明月,清輝中帶着入秋後的絲絲寒意。李經述正在院中陪着容雪賞月。管家來報,說他老家的遠房表叔來訪。李經述心裡奇怪,以前沒有聽說還有什麼遠房表叔呀,到客廳一見。竟然是出逃的張蔭桓,李經述對張蔭桓還是很熟悉的,也很佩服他,揮手讓僕人們都退下。
張蔭桓拿出一塊光緒皇帝身上掛的璞玉,自我介紹。李經述道:“你是皇上身邊的人,我以前在養心殿見過。”
張蔭桓想起來了,道:“一面之緣,難得將軍好記性。唐突來訪,萬不得已,將軍勿怪。”
李經述問道:“張大人深夜來訪,所爲何事?難道就不怕本官將你捉了去領賞?”
張蔭桓哈哈大笑,道:“張某人做外交的,有很多朋友,他們都說李公子乃是人中龍鳳,袁世凱之新軍,乃是將軍舊部,而且北洋水師也只聽你指揮,只有你才能改變時局。而且張某爲維新變法,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李經述道:“看張大人的臉色,似乎不太好。”
張蔭桓點點頭,道:“太后立端王載漪七歲的兒子溥儁爲大阿哥的事,將軍可曾聽說?”
李經述道:“有所耳聞!”
張蔭桓道:“自溥儁入宮,在弘德殿讀書,宮中人心目中皆以儁爲宗主,視皇上如贅疣。皇上內實忠厚,可惜身邊再無可信之人。外界盛傳,太后到天津視察新軍秋操時,就會廢黜皇上,立大阿哥爲兒皇帝,再度垂簾聽政。張某特來求將軍發兵,救君難,立千秋功業。”
李經述問:“皇上現在何處?”
張蔭桓回答說:“被幽禁於四面臨水的瀛臺,每天隨太后早朝,但飲食大不如從前,求米粥不得,求雞絲亦不得,有時一連幾天粒米難進,常暗自掉淚。”
李經述道:“你既然能來天津,爲何皇上不一起來?他若是親臨天津,我尚可安排他去各國公館避難,或許可保住他的皇位。”
張蔭桓嘆了一口氣,道:“皇上最愛珍妃,擔心珍妃的安危,不願意離開皇宮。珍妃那日被太后痛打一頓後,摘掉首飾簪環,關進了鍾粹宮後的一個單獨院落,偏僻荒涼,難得見人,也成了囚徒。太后還下令,永遠不許珍妃再見皇上,嚴命珍妃不許同下人交談,在遇到節日、忌日、初一、十五,太后還要派人去申斥她。皇上曾在一位心腹太監的幫助下,夜深人靜之時,乘小船出瀛臺,到了鍾粹宮,卻發現三具比拳頭還大的鐵鎖和無情的梗橫在兩扇門中間,他攀在窗子外,看到衣衫襤褸的珍妃,兩人隔窗相泣,相互勉勵要一起堅持活下去。皇上擔心一個人逃出去,太后報復,必定更加殘忍折磨珍妃,不忍出逃。”
李經述也很同情光緒皇帝的遭遇,但此刻僅憑張蔭桓幾句話,他沒辦法發兵救駕,榮祿擁兵七萬,且在鐵路沿線佈置了重兵,他不想中國現在內亂,便道:“張蔭桓,大丈夫終有一死,但我怕死得毫無價值。如果秋操之時,皇帝和慈禧太后到了天津,我一定想辦法解救皇上。但依我看,慈禧太后不可能等到天津閱兵時再廢黜皇上,一來,這裡洋人衆多,二來廢掉光緒皇帝,太后在北京就可以做,何必跑到天津來呢?”
張蔭桓問道:“將軍的意思是說,外界傳言太后廢黜皇上一事是謠言?”
李經述搖搖頭說:“太后現在立溥儁爲大阿哥,廢黜皇上之心,路人皆知,只是不大可能到天津來做這事。”
張蔭桓泣道:“還望將軍伸以援手。”
李經述道:“我所能做的,恐怕只能是盡力保住皇上的皇位。”
張蔭桓道:“這樣張某已經很感激了,只要保住皇位,皇上方壯,太后一旦死,即可復政,有勞將軍了。”
說完,張蔭桓準備轉身離開,李經述說:“張大人且慢,你冒險出京城,一旦被太后發覺,恐怕會有危險。不如我想辦法,到英租界給你安排一住處,你就別回京城了。”
張蔭桓道:“多謝李公子美意。皇上現在身邊無人了,我不忍這時離他而去。即便回京城有生命危險,張某還是要回去想辦法救出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