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雙烏黑的子眸直直的凝視着佟鏡遙,裡面佈滿了星星點點的柔情。
見到他,龍衡拉緊繮繩停下馬。
靜靜的,兩匹馬上坐着的三個人在一片沉默中交換目光。
“遙遙,你來了。”那人直視着佟鏡遙,淡淡笑道。說得這般平靜自然,彷彿他已經等了她許久,許久,又彷彿他生來就是爲了等她。
“宇哥哥--”佟鏡遙默默回視着他,輕聲叫道。
“遙遙,我跟你一起走,保護着你,再也不離開你了。”那人輕輕的、堅定的道。
佟鏡遙微微點頭。
龍衡身體一僵,好看的眉毛擰緊,薄脣緊緊抿起。他擡高手,揚起馬鞭便要策馬加速離去。
佟鏡遙在他行動之前捉住他的手。
“衡,他是宇哥哥。”她道。
龍衡掃了清風一眼,淡淡“嗯”了一聲。
“他要跟我們一起走。”佟鏡遙又道,
“你的哥哥夠多了,不缺他一個。”龍衡平靜的道,聲音卻緊繃得像琴絃。
“可是他不同。”
“有什麼不同的?”龍衡板着臉冷冷道。
“在我心中,除了你和孩子,他就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了。”
“你有我和孩子就夠了。”
“不夠!”佟鏡遙條件反射的大叫。馬上的,意識到自己過激了,她眨眨眼,委屈無辜看着他,道,“若是沒有遇上也就罷了,但現在遇上了,我們是絕對不會再分離的!宇哥哥不能沒有我!”
“那我呢?”龍衡黑眸沉沉定定的盯着她看,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字。他黑眼裡熊熊的怒火幾乎要噴出來,箍在佟鏡遙腰部的胳膊瞬間勒緊,快把她勒得喘不過氣來。
“你……你是我的……夫,是……我的一切啊!”佟鏡遙斷斷續續的道。
這還差不多。龍衡鬆了鬆手,依舊是一言不發。
見到情勢有所緩和,佟鏡遙忙扯着龍衡的胳膊晃啊晃的,嬌聲道:“衡,他只是哥哥而已,對我很好很好的哥哥,我跟你說過的不是嗎?我們把他留下來好不好,好不好啊!”
龍衡不語,任她搖晃着。
“衡!”佟鏡遙氣悶的撅起嘴,拿出殺手鐗,“你就讓宇哥哥跟着我們嘛!多一個人其實真的沒什麼!若是現在趕走了他,你捨得看我以後每天爲此茶不思飯不想的樣子嗎?”
說完了,她覺得自己的臉在微微發熱。
想想也是。離上一次跟人撒嬌,似乎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現在,她都做孃的人了,竟然還跟別人撒嬌!說出去羞死人了!
龍衡盯着她,又盯着清風看了許久,又閉了一下眼睛,終於開口。他的聲音微微低啞,有點咬牙切齒的丟下一句:“隨你。”然後就一言不發的催動馬兒行走。
他答應了!
佟鏡遙大喜,忙回頭伸長脖子越過龍衡的肩膀對身後還靜靜坐在馬上的清風道:“宇哥哥,快啊!跟上來啊!”
話未落音,小小的腦袋就給一隻突然出現的大掌按了回去。
“喂喂,你好歹讓我把話說完啊!”佟鏡遙哇哇大叫。
“他長了耳朵,聽得到你說話。”龍衡不冷不熱的聲音。
……
清風抿脣一笑,雙腿一夾馬腹,馬兒邁開腿,緊跟在他們身後。
可能是因爲多了一個人的緣故吧,三個人心中都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打破這冰封的局面。沿途寂靜的讓人發慌。
“遙遙,唱首歌吧!我好久沒聽你唱歌了。”跟在後頭的人突然道。
“好--”佟鏡遙剛想興高采烈的迴應,但又想到自己身邊的人,便回過頭去,小心的看着龍衡,道,“衡,可以嗎?”
龍衡冷着一張臉,酷酷的道:“你喜歡就好。”
“耶,太好了!衡,我愛死你了!”佟鏡遙高聲歡呼,‘啵’的一聲在他臉頰上印下一個大大響響的吻。
她的這一舉動大大取悅了他。龍衡的臉色好看了不少,眼底的冰塊漸漸融化,甚至浮現了幾絲笑意。
一黑一白,兩匹馬兒載着三個無憂的人兒在小道上馳騁,沿途灑下女孩歡快的歌聲--
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心卻已無所擾
只想換得半世逍遙
醒時對人笑夢中全忘掉
嘆天黑得太早
來生難料愛恨一筆勾銷
對酒當歌我只願開心到老
風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飄搖--
(《笑紅塵》陳淑樺)
在他們身後不遠出,一匹駿馬直直立在三岔口。馬上的人一雙眼睛默默的凝視着他們離去的方向,許久才喃喃吐出幾個字--
“任你飄搖,是嗎?”
南玉北翠。
說的是建祥繼紫戀以後最最善舞的兩名女子--碧城春風樓的小玉,與北城相思閣的小翠。
繼幾年前紫戀以其世所罕見的陽剛之舞在建祥掀起了軒然大波之後,舞蹈,成了青樓女子的必習之課,各大青樓都以有女善舞爲榮。
而我,和小玉便是其中最拔尖的兩個。
人人都知,碧城小玉,師承紫戀。而他們又可知,其實,我,小翠,也與紫戀有着莫大的關係?
民間傳說,北城小翠,嬌媚妖嬈,裙下之臣數不勝數,偏偏視男人爲無物。可又有幾人知,幾年之前,我還是一個一心想要依附男人而活的女子。
那時的我,有着另外一個身份--碧城攬月閣花魁紅姬。
我生於青樓,長於青樓,母親也是一名曾經紅極一時的青樓女子,只是我從不知我的父親姓誰名誰,長相如何。關於這一點,恐怕我的母親知道的也不會比我多多少。
在我開始記事的那一年,母親出嫁了,似乎是嫁給碧城一戶大戶人家做妾,從此再也沒有回來看過我。我只依稀記得,她臨走時叫我不要恨她,說她一個女人家,總不能靠倚門賣笑過一輩子,說女人,終是要找個男人來依靠的。我牢牢的記住了她的這句話。所以,我的前半生,都在尋找可以依靠的男人中度過。
我生來就長着一雙媚眼,見過我的人都說日後我肯定出落得比母親更嬌媚、更能誘惑男人。但也因爲如此,那些姨娘們不喜歡我,總想着有朝一日我會搶了她們的飯碗,便想着法的欺凌我。日復一日,我學會了笑裡藏刀,學會了工於心計,學會了站在別人的頭頂上往上爬。因爲只有這樣我才能在這個人吃人的地方活下去。
媽媽早早的注意到我,斷定我日後定能給她帶來大筆的財富,一直大力的培養我。她找人來教我跳舞,我學的很快,她誇我生來就是吃這行飯的,我聽了只是在心裡冷笑。她從來只給我穿紅衣。她說,紅色是最適合我的顏色,最熱烈,最奔放,最能表現內裡的性情,也--最能吸引男人。
我成功了。十二歲那年我開門接客,不久便一炮而紅,在碧城的名聲僅在春風樓花魁清燕之下。三年後,注意我已久的春風樓的麗媽媽想要將我挖角過去,我也正有此意。攬月閣比不上春風樓,要想出人頭地,找到可以依附終生的男人,在春風樓的可能性更大。本來萬事俱備,可是一切都被一個突然闖進來的人給毀了。
那個人來得快去得也快,才進了春風樓三個月就被人送進了將軍府。而半個月後,我也被碧城運鹽司運判羅江送進將軍府--作爲那個人的替代品。
我很得龍將軍的寵。但我一直知道,龍將軍寵的不是我,在他心裡的,一直是那個人。在人羣裡打滾這些年,這點東西我還是看的出來的。
龍將軍是一個很不錯的男人,有才有貌有地位,只是對女人太隨意了。楓王爺很好,爲人溫和,又貴爲皇子。二公子雖然癡傻了些,但是在將軍府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若是能跟了他們中的一個……
但不久我發現,他們三個人,只要在那個女人出現的地方,眼光一定是追隨着她不放的!
我恨!恨死她了!恨她奪走了我看上的一切!明明她這是一個長相中上的女人啊,爲什麼這些男人都只看得見她看不到我?
恰巧此時,羅大人派人悄悄給我遞來信件和藥,叫我除了她,以除後患。
正合我意!於是我毫不遲疑的行動了。
只是,我不知道這個人竟然意志堅強到了這個地步。
明明藥物都已經那個發揮了作用,她不惜自殘,打倒了那三個男人,跑了出去。還有她的丫頭,寧願選擇跳湖也不願被我的人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