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回見到德拉科已經過去快一個月,轉眼就是春節,中國城中已經熱鬧了起來,定居在此的中國人辦起了聲勢浩大的慶祝春節的各種活動。大家最關心的就是今年的春節晚會,因爲不知道能不能通過衛星在這邊收到春節晚會,大家都在想辦法看能不能通過網絡收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艾德琳和很多留學生都已經定了機票回國,有很多人在聖誕節都沒過就回去了。也有人拖到現在還沒收拾行李。陳風冉和李希平再次來找我,在他們的幫助下,我先是安了個電話,又買了臺電視架好有線。在看到電視的時候,我突然覺得離巫師世界已經越來越遠了。
他們得知我不會回國後,陳風冉說可以幫我帶東西回去。
我頓時覺得一陣酸楚,眼眶潮熱,低下頭糊弄過去了。送走他們之後,我縮在沙發角落裡大哭了一場。
我的國家,我的祖國。
我已經永遠離開她了,就算我再走上那片土地,也沒有地方可以回去。
我早就不是楊果了。楊果的家,她的父母,朋友,學校。熟悉的家屬院和街道、超市、精品街。這些全都留在另一個世界。
在這個世界只有貝比·克林頓,沒有楊果。
哭過以後,我收起電視的電源,拔下電話線,過了一個寂靜無比的春節。當窗外的夜空中燃起燦爛的煙花時,我站在窗前向外望,街邊歡呼雀躍的人羣奔走遊戲,就算在陌生的國家,只要他們擁有同樣的髮色、膚色,就變成了一家人。
玻璃窗上映出我不倫不類的模樣。明明是高鼻深目的西方人輪廓,卻偏偏頂着頭柔軟的黑髮。我就像是可笑的小丑,用顏色將自己染成這副樣子。不管是我的外表還是心,既沒有辦法成爲貝比·克林頓,也沒有辦法再做楊果。
淚沿着臉頰無聲的滑落,可惜我的心中除了悲涼已經沒有後悔和惋惜。成爲貝比·克林頓不是我的選擇,卻是我唯一的道路。
春節過後不到兩天,艾德琳就來敲門了,在我打開門放她進來之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大包小包提着,一進門就喊累。我一邊去廚房給她端飲料一邊腹誹:又能怨誰?
這位姑娘似乎是一下飛機就直奔我這裡來了,連她的行李都扛了進來。
她毫不認生的說:“我打算過完年就換個房子住的,那邊我就不回去了。”
我嚴肅的瞪着她,可惜她已經把行李往客房扛了。嚇得我只好當時就把她拖出去找房子,無法拒絕只好儘快滿足她的願望。可惜看了一天的房子,哪怕她想住白宮我都能把她塞進去,我可是帶着魔杖時刻準備幫她砍價的,結果這位大小姐不是這裡樓太高就是那邊管理員長得太難看。最後還是貼着我回到了我家,看着她已經把這裡當成她自己家一樣準備洗澡換衣服,我嘆氣道:“好吧,我送你去住旅館。”
她頓時僵立在我面前,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你真不願意收留我啊。”
我也沒多客氣,要真說我跟她也不算熟,點頭說:“沒錯,我沒收留人的習慣。”邊說邊拿起地圖來看附近哪裡有合適的旅館,她這才連忙搖手說:“不用、不用,我知道哪裡有旅館。”
我掏錢包:“是不是錢不夠?我可以先借你。”送她都沒事,只要能把她送出去。外面天都黑了,我一到晚上就覺得德拉科可能會突然出現。
叫了輛出租車幫她把行李扛進去,她似乎很期待我能陪她一起去旅館,我端着笑說:“我對這附近也不熟,就不送你了。改天再見。”掏了五十英鎊給司機,算是仁至義盡了吧。
當天晚上德拉科並沒有過來,我等到三點才睡,結果一大早艾德琳七點就過來敲門,說要帶我去廣場吃早餐。
她的契而不捨讓我多少有些介意,一肚子不客氣話就沒說,提了包跟她慢悠悠步行到廣場。廣場上的確有幾個賣早點的小攤位,她東跑西顛的買回來一堆,我們就坐在廣場旁邊的長椅上於寒風中吃早餐。
我捧着紙杯,杯中的熱飲暖手正好,看着坐在我旁邊的大美女津津有味的吃熱狗。可是按我來說,她手中的熱狗在這樣的寒風中應該早涼透了。
我實在很好奇她這麼粘我的原因。雖然我能看得出來她的確是真心想交我這個朋友,也是一個坦誠的姑娘,但是難道她就沒有別的朋友嗎?據我所知沒有回國過春節的留學生在她的學校裡也是一抓一把的。我應該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善意和寂寞吧?還是我太客氣了她沒發現我其實並沒打算跟他們深交嗎?不過我覺得昨天晚上我已經做得很過份了,可是她今天早上又來了。
是她沒有被我的冷漠打擊到?還是在其他人的冷漠傷害下,我這樣的已經不算什麼了。
聯想到剛認識她的那天,我覺得是後者。
我說:“艾德琳,願意跟我說說嗎?”
她轉頭詢問的看我,不過似乎馬上就從我的表情中看出了我的意思,因爲她臉上彷彿永不褪色的笑臉變僵了。
我儘量平靜的看着她,願意在此時當一回感情垃圾筒。可是她卻沉默了,我又說:“我應該還算客觀。”
又是一陣沉默。我就當她不肯說,反正對我來說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早餐後又散了會步把她送到車站我就回家了。結果晚上她喝得大醉來砸我的門,哭得稀里嘩啦。當時已經夜裡兩點,已經完全化爲夜貓子的我正在看小說,聽到門外驚天動地的聲響還以爲是德拉科負傷而來,抓着魔杖拉開門就準備救他,結果艾德琳歪在地上又哭又笑。
我真想抽她。
拖着她想送她下樓,結果她巴着門框又哭又叫,鄰居都跑了出來,管理員也上來了,我氣急了就說:“請報警!”
管理員嚇了一跳,仔細看了一會兒後嘆了口氣,勸我收留她一晚。
“明天等她酒醒就好了,要真報警的話警察會連報警的人一起帶到警察局的。”管理員說。
我想送她去旅館,可是管理員說出租車不會接喝醉的客人,這個時間公交車也早沒了。我不可能把她送回她的旅館,就是隨便到外面另租一間都不可能,旅館不會讓一個喝醉的人住的,如果我把她送去,我就要在那裡陪她。
我咬得牙根癢,只好把她拖回房間。而旁邊的鄰居居然還給我送來了解酒劑,一個二十幾歲的姑娘可憐的看着艾德琳說:“真可憐,一定是失戀了。”我把熱心的鄰居送走後,看着已經癱在沙發上的艾德琳嘆氣,如果被她碰到德拉科我就要發愁了。萬一德拉科突然出現在我的房間中,她尖叫一下就完了。
用冰水毛巾給她擦了臉,她也被醒,好像還很舒服,哼嘰着睡得香。
我捧着本書坐在她旁邊,大約快四點時,她迷迷糊糊的醒了,撐着頭奇怪的看着我:“……楊果?”
我被這個名字刺了一下,擡頭看她:“醒了?喝水嗎?”
她捂住嘴,臉色泛青:“別提吃的。”左顧右盼了一會兒說:“……原來我到你家來了。”
看來她這喝醉了亂跑是習慣。我繼續看書,不想陪個醉鬼聊天。
她長長的嘆了口氣,哽咽着說:“……哈哈哈,你知道嗎?楊果,這是我第一次不擔心喝醉了亂說話。”
她望着天花板無聲的流淚:“……你不認識他們,你沒法說出去。”
我放下書,看着她。而她在酒精的影響下開始把關於她的事倒出來,可以說是一部血淚史了,我聽了都覺得她倒黴到一定境界了。
艾德琳留學時這種事還不怎麼時興,她也算是趕了回潮流。她是臺北人,高中畢業時成績相當不錯,要考的話上個一流學府不成問題,可惜她媽媽在牌桌上跟牌友不知道交流了什麼,回來死心塌地的要讓她出國鍍金。所以小姑娘十八歲就被扔出來了,據她說當她下飛機時沒見到學校的老師來接她時,在機場裡就大哭起來了,因爲她一句話都聽不懂。
學校給她安排的宿舍還不錯,特意把她安排在都是一個地方來的人中間,想着同鄉人好說話。不過這個小姑娘有些太實心眼,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家底透出來了。雖然大家的家裡也都不是窮人,可惜她太招搖了些,長得甜美又愛嬌,引起了同宿舍的姑娘們不滿,剛開始是給她穿小鞋,話裡話外嘲諷她。當時需要起個英國名字好稱呼,她記得的英國名字只有安娜雪莉這種教科書名字,就求一個看起來很好心的大姐姐幫她起。結果這姐姐早就看她不順眼,幫她起名叫“艾德琳”。她頂着這個名字招搖過市了足有半年,等到所有的朋友、教授都習慣她這個名字的時候,她才知道這個名字真正的含義,而天性火爆的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找那個大姐姐吵架。可惜她本來名聲就是不講理霸道的那一種,而那個姐姐卻天生一張溫柔臉,說話輕聲細氣,有一個善良的好名聲。她剛拍了桌子,那位姐姐就委屈的哭了,旁邊一堆人又幫腔,她亂七八糟說了些“真沒教養!都是小地方出來的怪不得!”算是徹底捅了馬蜂窩。她本意是指這個姐姐是臺南鄉下,結果這話七轉八繞的就變了味,等到她過幾天再聽時,已經完全不是那個意思了,而她也成了所有人的公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