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內宅似乎是因爲嶽睿淵的到來而沸騰起來,卻有一處與衆不同的寂靜着,與其說是現在寂靜着,還不如說是這三年來一直都是這般模樣,傳言似乎是說住在這裡的二老爺因爲某些不足爲外人道的理由,被官家小姐圈禁在這裡了,與其說是圈禁更不如說是給了他一方安靜,讓他好生修身養性,可是有人卻似乎不甘寂寞的緊。
“叔父,你怎麼看?”流蘇吹吹茶杯上的熱氣,“這次嶽睿淵來,看來是勢在必得啊!”
“那又如何?不過是娶一個黃毛丫頭而已!”叔父不以爲意的說着,這些年來他已經算是跌了面子了,堂堂一個角耳親族老二,居然讓自己的侄女圈禁了!說出去都讓人笑掉大牙,自那之後他也不敢輕舉妄動了,天知道是不是這丫頭真是有神相助啊!
“叔父當真一點都不擔心啊!”流蘇放下茶杯,“這要真的只是官家小姐嫁人也就罷了!反正嫁出去,到時候叔父你也算是漁翁得利不是?溫柔的借用外力除掉了眼中釘!”說罷擡起手看看自己的指甲,“也是!如若嫁給一個一般人嫁了也就嫁了吧!”詭譎的看看叔父,“叔父你覺得這個嶽睿淵是不是平常人呢?”
“你什麼意思?”叔父挑挑眉。
“我自然是沒有官家小姐那麼熟識先當今的局勢,只是有些利害關係我還是懂得幾分的!這嶽睿淵雖然是炎龍的二皇子,現在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王爺了!可是,這幾年我可是聽說炎龍不太平啊!”說着笑了笑,“也許是道聽途說,很多人都說這想要簇擁這個王爺當新王呢!”說到這兒,叔父的頓住了,“我也就是這麼一聽,現在這麼一說,誰知道是真是假,到時候說不定咱們官家小姐嫁過去就是現成的王后呢!多好!是不!”說罷看看叔父笑了笑。
“如果嶽睿淵是要當大王的話,這事兒,怕是就不簡單了!”說到這兒叔父也沉吟了起來,流蘇則是微微一笑,心裡盤算着,當然不簡單咯,如果嶽睿淵是大王,這耿菲琳是王后,那角耳算得了什麼?是王后的母族?抑或是會變成她的嫁妝?
“怎麼不簡單了?”流蘇明知故問。
叔父看看她,“依照耿菲琳那個丫頭對我的忌憚,她肯定是不願意把政權交給我,捏在手裡總比放在別人那裡安心,怕就怕這個丫頭是要帶着角耳一起嫁過去啊!”說到這裡搖搖頭,“現如今我已經是活在侄女手裡了,這要是讓我活在侄女婿手裡的節奏嗎?”
“那,叔父打算怎麼辦?”流蘇緩緩站起來,三年前她只會一個孩子什麼都不懂,只能讓這個人拿捏,現如今,一切可要倒着來了!她絕對不能眼睜睜看着耿菲琳要了父親的命,還活的這麼光彩亮麗!
“小姐!”塞外拿下了琳兒自剛纔開始就一直捏在手裡的木梨糕,“小姐,你要是不吃,不要糟蹋糧食啊!”說話的時候眼中滿滿都是疼惜,“這些可都是稀罕物件!”說着小心翼翼的把面前一盤木梨糕全部拿走了。
“喂!你幹什麼啊?”琳兒看着她手裡的動作。
“我是怕,小姐你再這樣下去,上好的木梨糕就要變成木梨粉了!”說着塞外笑了笑,“小姐,你現在到底在苦惱什麼啊?我倒是覺得那個王爺不錯!長得英俊,心地也好啊!”
“喲!”琳兒聽她這麼說頓時來了興趣,坐直了身體,“心地好?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啊?剛纔你看他的時間可只有一下下哎!”
塞外伸伸脖子指着木梨糕,“小姐喜歡木梨糕,人家王爺專門從炎龍帶來了廚子,只要小姐要吃,立即做現成的!這還不是心地好啊!”
琳兒嘴巴張的老大了,看着塞外悻悻的說,“這,就是心地好啊!”
“對啊!民以食爲天!吃吃的都幫小姐考慮好了!這還不是心地好?這三年來了,那麼多人提親,有哪一個是一上來就說小姐愛吃這個,還專門帶了人來的啊!”說到這兒塞外臉上寫滿了嫌棄,“動不動就是幾箱,幾箱的金銀珠寶,我們小姐手裡有的是一整個角耳,稀罕他們那點珠珠子似的!”說着聳聳肩膀,狗腿的說,“是吧!小姐!”
“嗯!”琳兒很受用的點點頭,想了想,“你真覺得,我和那個,淵哥哥可以?”
“小姐,你就不要再叫王爺淵哥哥了好不好!聽上去都覺得怪怪的!你要王爺怎麼和你談戀愛啊!”塞外認真的說,“你,應該把王爺,當成男人!”
“男人!”琳兒皺皺眉頭,她不是不理解這兩個字的意思,只是她和嶽睿淵的關係,早就不是女人和男人的關係了不是?
“小姐!”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孩兒走進來微微一拜,“小姐,二老爺說有事兒找小姐說!”琳兒皺皺眉頭起身走了出去。
推開宅子的門,琳兒就看見叔父拿着一盆水站在那棵樹前似乎是在澆水的模樣,“二叔!”琳兒隨意的大了一聲招呼,“二叔,在澆樹啊!好雅興!”
“我現在除了可以澆澆樹還能做的了什麼?”叔父看看琳兒復又望着樹,“琳兒,叔父之前是做過一些對不起你的事兒,這三年叔父也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叔父不求你的原諒!畢竟謀反,理應殺頭,你現在只是圈禁,已經做得很仁至義盡了!”說着微微一笑繼續看着眼前的花花草草。
琳兒倒是愣住了,她沒有想到叔父居然會這麼說,三年來,今天叔父纔開口說這些,莫不是,他已經知道自己錯了?不行,兵不厭詐,還是不能相信,可是轉而看到叔父褲腿上的泥巴,是不是我自己太過多疑了?“叔父找我來,不是讓我看你澆樹的吧!”
“的確!”他拍拍手轉臉看着站在一邊的琳兒,“叔父三年前做了天下之大不韙,也不方便自己出去找你,才找了丫鬟讓你來這裡,叔父,再怎麼說也是你的叔父,必然是不會害你!”琳兒冷冷笑了笑,當年是誰給自己下藥,讓夏侯旻除掉自己的?叔父咳嗽了一下,“嶽睿淵那小子,又來了,我知道他還是爲了求娶你!可是……”他轉而用十分嚴肅的額表情看着琳兒,“可是,你絕不能嫁給那種人!”
“那種人?”琳兒愣住了,那種人是什麼意思?
叔父嘆了一口氣,“看來有些東西,你還是得知道,其實只要你幸福,叔父甘願讓你一輩子都不知道,可是既然如此,只能這樣了!”
“什麼事兒,是我不知道的?”琳兒的心鼓譟的厲害,因爲她似乎知道了,擺在自己面前的將是一段血淋淋的真相,叔父越是這麼說,這種感覺就越發強烈起來。
叔侄倆一前一後走在幽深的小徑中,沒有人主動開口,似乎那是一段碰不得的過去,越是這樣琳兒越怕,似乎要看到當初最想看到的東西了,可是越是靠近,越害怕……
最後,兩人出現在賢和雅敘面前,琳兒的神情立刻戒備起來,當初就是在這裡自己差點被推進了玄光鏡,今日叔父帶她來這裡到底是爲了什麼。
似乎叔父也察覺到她做好了戰鬥準備,只是轉身微微一笑,“琳兒,不必害怕,今日叔父帶你來這裡只是給你看一些東西,不會像過去一樣的!”說罷擡腳走了進去,琳兒也是半信半疑的走了進去一直徘徊在門口不敢靠近,今日出來還真是疏忽了,應該讓夜白跟着的,這麼偏僻的地方,若是真的讓叔父算計了恐怕都不會有人知道吧!想到這裡心裡已經是汗涔涔。
可是叔父卻好似真的沒有什麼壞心眼一般,走到了玄光鏡面前,拿出了匕首,反而是在自己的胳膊上劃了一個口子,接着把一滴血滴在了玄光鏡上,之後那上面就起了變化,一層層的綠光洋溢起來,就好像是一面垂直襬放的湖泊一般,接着叔父在中間用手指點了一下,波紋就此打住,接着類似畫面的東西從中間慢慢暈開了,叔父轉頭看看琳兒,伸手指了指畫面,“你不是就想知道當年的事兒嗎?當年發生的事兒,都在這兒!”說着自己朝另一邊靠了好幾步,似乎是給琳兒留出了一個安全區域,琳兒上前看到中央的畫面。
畫面中是阿爹住的地方,阿爹正在窗內處理文件,而窗外黑暗中有兩個人正在竊竊私語什麼,奈何這個玄光鏡只能看到圖像,根本聽不到什麼聲音信息,漸漸的兩個人的模樣清晰起來,其中一個是叔父,而另一個人就像琳兒當日撞在玄光鏡是看到的一樣,是一個黑衣人的背影,其餘什麼有效信息都得不到,琳兒看看一旁的叔父。
叔父嚴肅的說,“這就是我想讓你看到的東西!當初設計大哥的事兒,我的確參加了,可是動手的不是我!”指着玄光鏡,“是這個黑衣人!”
琳兒把目光復又放在玄光鏡上,仔細盯着那個人的一舉一動,生怕錯過了可以看清楚他正臉的機會,下一秒,她看清了正臉,卻不知道怎麼的,嗓子哽住了,怎麼可能是他?怎麼可能?一連退了好幾步靠在門框上,“不可能!”
“琳兒,玄光鏡,不會騙人!當年殺了大哥的人,就是嶽睿淵!”叔父喊道。
“他哪裡有動機?”琳兒立即反駁,“三年前他,哪裡有動機?”
“三年前,他來角耳意識提親,另一件事兒就是求大哥答應幫助他奪回炎龍的政權,大哥拒絕了,說這是炎龍的內政,接着他,他就誘惑我,只要我幫助他,他就可以讓我做族長,誰知道,殺了大哥沒多久,你就回來了!”叔父嘆了一口氣,“我當時只是覺得沒有必要告訴你這一切,可是現在他又來了,裝作沒事兒人一樣,還要和你成親,我,作爲叔父,我看不下去了!他的目的還是很明確,娶你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奪權!”叔父的話似乎讓她想起了今天嶽睿淵跟他說的那番話,的確,他請她幫忙搶王位,不是還許了她王后的位置嗎?琳兒想到這裡突然就絕望了!
人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動手殺了人,現在還能若無其事?你再次踏上這裡難道就不會做噩夢嗎?
“琳兒!”叔父突然跪在地上,“琳兒,當年叔父糊塗,今日,叔父懇請你不要和叔父犯一樣的錯,只要你嫁給了他,他極有可能吞併角耳,到時候受苦受難的,可是你守護了這麼多年的老百姓!琳兒,你可要想清楚啊!”
琳兒看着跪在地上的叔父,他爲什麼告訴自己這些?爲了不讓自己嫁給嶽睿淵?可是反觀之,若是自己嫁出去,這角耳不就是他的了嗎?可是他現在卻不讓她離開,這樣對自己不利的事兒,若是沒有萬不得已的理由,叔父這麼聰明的人,怕是一定不會做吧!她沉默的看着玄光鏡中的一切,嶽睿淵,你夠狠!當年幫忙照顧姑姑,是不是就爲了日後可以討這個人情?
夜幕緩緩降下,琳兒徘徊在內宅的巷道里,皎潔的月光灑在屋頂和路上,似乎冬天過早的拜訪了這座城,這樣的夜她看了無數次,只是這次看上去卻不知爲何如此留戀,走到一個宅子面前她選擇停下,這裡是專門給來訪的貴賓住的,而現在住在這裡的就是嶽睿淵,想着玄光鏡裡的一切,琳兒有多想現在就能有一把匕首,可以刺穿嶽睿淵的胸口,可是心中卻的牽掛卻勉強要她忍下來,父親的死,雖然冤屈,可是換來了姑姑的避風港,這嶽睿淵再不濟,當年也救了流離失所的姑姑,三年來,炎龍的人這麼支持他,想必他的權力不會小,如若讓他死在了角耳,那隻能是徒添禍事,越是這樣想,心裡越是不甘,此時恨不得自己就是一個平民百姓,若心中有仇有很,報了便可大快人心,可是她的身份地位讓她沒有辦法品嚐手刃仇人的快樂,壓着心中的怒火,雖然不甘,但是還是得這麼做。
走進去要通傳的丫頭叫了嶽睿淵出來,兩個人靜靜站在月光下,嶽睿淵似乎也是察覺到了她的非比尋常,沒有輕易開口,似乎是等着她說什麼,終於琳兒開口了,“嶽,淵哥哥,這麼晚來找你,其實還是爲了白天的事兒!”說着乾笑了一下,“我承認淵哥哥是好人,可是我還是沒有辦法嫁給你!”說着看看他,“我還有很多事兒沒有去做!這幾年來爲了角耳我做了太多,接下來的日子我想自己爲自己活一次!”
“嫁給我,難道不是爲自己活着?”
“不是!”琳兒緊了緊拳頭,“你這麼多年幫忙照顧姑姑,嫁給你,我就可以去替四郎盡孝,可是我有我的不甘!我不是那種把嫁人看的比一切都重要的女人!”說着看看嶽睿淵,“我已經知道我要去幹什麼,今晚我就會離開,角耳的一切事務,從今晚開始,交由我叔父處理!”嶽睿淵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這就是我所有想說的,我不希望因爲我的緣故,讓姑姑爲難,所以,請你幫我最後一次!”琳兒誠懇的說。
“你要去哪兒?多久?”嶽睿淵還是不死心。
“不要等了!也許等再見面的時候,我可能就是別人的妻子了!”琳兒微微一笑,“我娘那邊我已經留了書信!你也不必派人跟着我!我只是想自己出去走走!舒心了,我就會回來!”說罷走出了院子不再回頭。
月光照着這個單薄的女子,卻照不清楚她未來要走上的路,若是離開,哪裡又能繼續,若是不離開,這赤裸裸的真相就足夠撕裂一切和平的僞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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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而有信!而更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