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新年就這麼翻篇過去了,農曆的正月初一,一切似乎恢復了正常,宮中所有供職的大夫會診,殿下的病情一點點好轉,慢慢的早朝也開始恢復了,各郡縣的資料都安排了人重新整理,只是這個新年過的讓百姓人心惶惶,當日的民間的情況自然也傳到了王宮,百姓只記得除夕當夜,宮裡有人傳了東宮殿的旨意早早罷市,並且執行了宵禁,不許任何人入夜在路上走動,奇異的硃砂門楣,還有到子夜燃放的火樹銀花,勒令每個人必須穿上紅色的喜慶服侍,這一切突如其來的變故想要百姓一下全部接受的確有點困難,過節自然人人都知道,只是這種形式的過節,讓人接受起來難免困難重重。
據百姓間口耳相傳,當夜天黑了之後天邊濃密的煙塵朝着京城奔來,大家都以爲這是什麼惡劣的天氣,都躲進了屋子,只是屋外的動靜越聽越奇怪,不是什麼大風吹斷樹枝的聲音,那聲音好像是千軍萬馬鐵蹄踏過,似乎有人在敲門,片刻之後又沒了聲響,可是之後就穿了哀嚎,有男人、有女人甚至還有孩子,有的人想要看門一探究竟,可是屋子裡都是一大家的人,若是真有什麼萬一,誰又敢堵上一家人的性命,這種絕望的聲音一直到天亮了才停歇,等到膽大的人打開門出來的時候,才發現街道上滿滿都是焦黑的人體,沒有異味,只是讓人覺得噁心恐懼,不知道昨天到底是哪裡來的魔鬼造成了這局面,只是大家都知道王宮中也是這般景象。
天亮了之後王宮中就安排了人出來收拾了街道上的遍地殘骸,沒有人知道這些人到底是什麼身份,只是猜想着興許是沒有嚴格執行宵禁而被正法的人,直到聽到宮中傳聞,才似乎是得到了什麼真相,宮中傳出西宮殿歿的消息,而偏偏東宮殿毫髮無傷,想想這幾年傳來的奇聞軼事,大家也猜到了三分,無非就是女人之間的爭風吃醋,誰都知道這東宮殿背後有一座大靠山——聽風樓,說不準那天晚上那些被稱爲魔鬼軍隊的就是聽風樓的人,而這些孽,就是那個妖孽一樣的女人造的!頓時民間怨聲載道,無非就是爭風吃醋何必要那麼多人賠上性命,他們是不知道西宮殿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可是這一比較下來也比這個蛇蠍心腸的東宮殿好上了百倍。
這就是腦洞的力量,有些事情是王宮的秘聞,絕對不能讓人知道,知道了那就是笑話,所以王宮對這些傳聞都是三緘其口,其中就包括了那晚死傷的人都是誇以人的消息以及他們眼中溫婉善良的西宮殿纔是始作俑者,而且還是一個男人!王宮越是不肯解釋,人民就把這當作是默認,接着所有的髒水和罪名全部被投注在東宮殿的身上,在那之後就是民間的彈劾上書,要求正法這個妖孽,就連聽風樓都撤出了夏廷的境內,而王宮呢?卻遲遲沒有做出任何回覆。
這個冬天過的很漫長,可慶幸的是這是一個暖冬,這消息卻成了這個時候唯一可以溫暖人心的光源,坐在鏡子前摸摸腦袋上纏着的繃帶,皺着眉頭也不知掉有沒有留下疤痕,更重要的是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啊,最近就覺得腦袋裡混混的,是不是有點輕微腦震盪。想了許久還是伸手自己去拆除繃帶,看看究竟。
我不是聾子,我自然知道宮外的傳言,我也知道我現在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越是這麼想腦袋裡的一根弦似乎就繃得越緊,只能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想了,既然已經這麼做了,那就要承受一切,可是最讓我無法接受的是那些愚不可及的人對西宮殿的愛戴,還說什麼希望殿下可以以王后的的喪禮大葬他!他們究竟知道什麼?他們腦袋裡到底裝的是什麼?
“殿下萬福!”門口傳來了問安的聲音,接着一個人推開門走了進來,我手裡的動作只是微微頓了一下,之後又盯着鏡子開始做自己的事兒。
“怎麼自己拆?大夫沒過來看看?”他緩緩走到我身後坐了下來,“寡人幫你!”
“不用了!”我拍開他的手,“我現在已經是一代妖妃了,殿下還是疏遠一點的好,省的那些人在推翻我的時候順道推翻殿下了!”
他嘆了一口氣,“寡人知道,寡人欠你一個清白,只是琳兒……”他看着鏡子裡的我,“有些事情,說不得!說出來就是天下的笑話。”我冷冷笑了一下,“寡人是沒辦法,才委屈你的!”
“殿下不要說的這麼情深意切的!”我笑了笑,“我和你在一起就是各取所需而已!”放下手裡的繃帶看着腦袋上一點細細的疤痕,“現如今我也算是爲殿下解決了你的心頭大患了!”
“寡人知道!”他點點頭,“所以,寡人想問你要什麼?寡人都給得起!”
他這麼說似乎是一下戳中我的痛處,我看着鏡子裡的他笑了起來,“現如今我還能要什麼?”
“不想出宮?”他緩緩的問。
“出宮?”我冷冷一笑,我現在能離開王宮嗎?離開王宮我就是死!
“你若是不想離開,寡人……”他繼續說。
我把梳子狠狠磕在梳妝檯上,“殿下這是在下逐客令嗎?怎麼?”我轉頭看着他,“我對你有用的時候,你想盡辦法留我在宮裡,現如今我被那些不知真相的人嫌棄,你怕傷及你的江山,所以還要再犧牲我是嗎?”
“話不是這麼說的!”
“你出去!”我一手指着門口,他似乎是感受到了我怒氣起身朝門口走去,我側臉看看看他,“出門的時候不要忘了看看化成灰的龍紋牆壁,不要忘了,這個江山是被漠北保下來的!”片刻之後傳來門合上的聲音,接着我趴在桌子上,從來沒有覺得有任何一個時刻的自己會虛弱成這副模樣,現在的我,沒有了嘉年的保護,沒了龍脈的價值,沒有圖安獵豔的保護,更沒有親人,我,早就不想待在這裡了,只是還有一個人,我還沒有給他一個交代……
書桌上的筆墨很久沒有動了,錦帕上只留下了一個輪廓,我曾經畫了不止一幅,只是五官卻沒有辦法描摹出來,是太久忘了嗎?還是……執筆看着錦帕卻發呆了,這一筆我該畫在哪裡?思索了半晌在留白的地方執筆寫到:
幾度春秋待芳華空覓絕戀寄桃花
剛剛擡起筆就有一個宮女打扮的小女孩兒跑了進來,“娘娘!娘娘!曉侍衛回來了!”
怔忪了片刻放下手裡的筆,我該給他一個交代了,理理衣袖慢慢走下去,“在哪兒?”
“曉侍衛帶了一樣東西回來,放下東西就去了花燈河那邊了!”小心翼翼的說。
我皺皺眉,是知道了什麼嗎?“帶來了什麼東西?”
“很大!很大!像是鏡子,可是偏就照不出人影兒!”那宮女乖巧道。
“過去看看!”曉這次是去角耳,角耳怎麼還會有這種東西,我這個小姐居然都不知道,繞過迴廊大廳裡放着一個一個人高的東西背對着我,那些侍衛看到我都畢恭畢敬的跪下來,我緩緩走到那東西面前,下一秒就愣住了,這東西我見過,“玄光鏡?”不可置信的看看周邊的人,他們似乎根本聽不懂我在說什麼,他們不知道這東西究竟是用來做什麼的,可是我知道,這東西可以逆轉時光!
“小姐!”曉緩步走進來,我不自然的對他笑了笑,轉眼又看着眼前的東西,似乎一切有了轉機。
“這東西,你是在哪裡找到的?”雷幼珊遍尋不得的東西怎麼就這麼找到了?
“角耳現在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這個是臣在荒郊一個小屋子找到的,那屋子上面寫着,賢和雅敘!”
賢和雅敘?我的腦袋瞬間炸開,就是我來到這世界的時候和流蘇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原本那是我要去的地方,可是卻被封了,當時還想着那裡藏着什麼,可是看看眼前這東西,果然是值得收藏的東西,若是交給了任何人,只要回去篡改了任何一個地方,現在就不是現在的模樣,慢慢走到跟前伸手摸摸鏡子,鏡面一如當初一樣漾出一圈圈波紋,就好像是我觸到的不是鏡面而是水面一樣奇異!記得當時幼珊夫人將死的時候就是在尋找這東西,企圖改變虛鷹的過去,可是所謂過去是變就能變得了的嗎?“曉,這個東西叫玄光鏡,可以改變過去,預知未來!”我看看他,他沒有表情的回望着我,我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垂下手不再說話,“這東西害人害己,留不得!”
“小姐,塞外……”說着他哽住了,接着撲通跪在我身後,“謝謝小姐替塞外報仇!”
微微笑了笑,“有些事情已經成了定局,我們能做的只喲這些了!”轉頭看看玄光鏡,“改變過去、未來,多吸引人,可是誰又知道一旦改變又是一場什麼樣的禍患?把這鏡子毀了吧!”接着慢悠悠的向前走去,“曉,回到東方策身邊吧!其他人、其他事兒都不要再插手了,散了~散了吧~”轉身到屏風之後靠在屏風上開始不住的抽泣起來,爲什麼不能早點得到玄光鏡,如果能早一點一切是不是就不用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了,捂着嘴巴,慢慢坐在地上,有些時候你可以不相信命,但是有些事兒不可逆轉的又讓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最不能抵抗的就是命!
歌露臺,王宮裡最高的地方,夏天的時候會有幾個舞姬在這裡跳舞,迎着風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即便是冬日裡這也是唯一一個陽光垂青最久的地方,這也就使得這兒背後的那座山上的松樹長得格外茂盛,就連這裡的爬山虎也有一種逆天的生長趨勢,有的時候站在這裡你都會忘記到底是哪一個季節。
陽光漸漸沉了下去,留下一片火紅的餘暉灑在這裡,美的不可方物,一身舞裙的我站在那裡呆呆看着遠處,嘴角掛着微笑,身後響起了一個人的步子,我緩緩轉身看着一身明黃的那人,笑了起來,“殿下,您真來了?”
他看看我的穿着皺着眉頭似乎是不開心的說,“這麼冷的天,就穿了這麼單的衣服,你身子上的上還沒好乾淨,病情加重了怎麼辦?”
“殿下你答應我一個請求好不好!”我笑着說,“我幫你的事兒,似乎因爲種種理由你沒有辦法跟外人說,可是我也不想在百年之後背一個罵名!所以,我想要史書上不要記下我好嗎?”他遲疑了一下,“這是我唯一的請求!”說罷轉身看看四周,“我不想被人用罵的方式銘記!”
“好!”他應下來,“你往我這邊走一點,那邊太靠邊了,雖然這裡陽光盛,還是有冰凌,滑到了就不好了!”說着想我這邊走了點。
“你別過來!”我轉身向後退了幾步把自己逼到了邊緣,他的眉頭也皺緊了,似乎是知道我要做什麼。
“你過來!寡人命令你過來!你若是不喜歡外人說叨你,寡人可以下令封口!你給寡人過來!”
“這麼明顯啊!殿下都知道我要做什麼了?”無奈的笑了笑,“只可惜,有些事兒已經發生了!”看看自己的手,“這上面有太多獻血了!我的罪孽太深了,不是殿下你一人肯原諒就能原諒的!”
“天下都是寡人的!寡人說原諒,有誰敢說一句忤逆的話!”他大喝一聲向前走了一步。
“你別過來!我能出現在這裡都已經是一場鬧劇了,現在讓我親手結束這場鬧劇好嗎?”我笑了笑,“我穿着一身舞衣,若是死,那也只是一個舞姬而已!殿下不需要向天下人解釋!殿下要我活,可是我想了很久,我身邊最親近的人都不在了,我活着幹什麼?”
“東方策!寡人立刻叫東方策回來!”
“別!”我迅速打斷了他的話,“東方策有東方策的生活!他已經爲我承擔很多了,之後的日子,我想要他安安靜靜的過!而我,想要去找另一個人!”他呆呆的看着我,“去找他!有他的世界纔是我的全部~”腳下似乎是踩到了冰凌,身子失去控制向後躺倒,耳邊的風呼嘯而過,衣衫在空中飛舞,似乎瞬間就要羽化成仙了。
“耿菲琳~”歌露臺上傳來了殿下的吼聲。
我閉上了眼睛,這裡我只待了兩年半,可是這兩年半,發生太多事兒了,有些人匆匆來,匆匆走,留我一個人承受太多悲傷,現如今,也是該走的時候,這個世界千萬不要留下太多關於我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