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即站起來,哭喪着臉,嘆了口氣說;“其實這也怪不得別人實在是孩兒資質駑鈍,技不如人。”父親越聽越糊塗了,低聲叱道;“胡說,你自小聰穎過人,聰明無比,怎麼會是資質駑鈍之人,快清楚明白的跟我說一遍,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我站在那裡只是長吁短嘆,把老爹的氣憋急了,才緩緩的說;“前日孩兒出門玩耍,遇到一個白衣少年。他見到孩兒手中拿着一杆銀槍,就上前挑釁,一定要和我比試,孩兒,對自己的槍法,一向自信,所以就放手和他打鬥,誰知道——”我狠狠地跺了跺腳,沒有說下去。
父親站起身,眼中射出一陣精光,沉聲道;“說下去。”我支吾道;“結果孩兒,連他三槍都接不下,就敗下陣來。技不如人打敗了,本來也沒有什麼,可是此人實在是欺人太甚,他看着孩兒,一個勁的冷笑,說什麼孩兒只不過是個,虛有其表,外強中乾的紈絝子弟,武藝不行,就連文采也一定會輸給他,孩兒一聽此言,只覺得全身熱血上涌,我一人受辱不要緊,這話傳出去,豈不是墜了我袁家的威名。於是就與他比試文采,誰知道——”我深深的嘆了口氣。
老爹已經氣的上氣不接下氣了,拍着桌子喊道;“此人當真說你虛有其表、外強中乾。”
這幾句話,本來是外間,用來評價老爹的,我搬過來借用一下,只不過是想要激怒他罷了。
“不對,你自幼聰慧絕倫,素來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若說在武藝上輸了別人,也還罷了,怎麼會連文采,也讓人不下去的。”我羞慚道;“這實在也怪不得孩兒的——”
父親拍案而起,大聲呵斥;“莫非你一味貪玩,耽誤了學業,是不是。”我嚇了一跳,立即跪倒,戰戰兢兢的道;“父親容秉,此事原來怪不得孩兒的。”父親厲聲道;“住口,你還敢狡辯,怨不得你,難道還怨我不成。”
我立即接口道;“此事原來就是父親的責任,孩兒不敢撒謊。”父親愣住了,過了半晌,才緩過神來,張了張嘴,又想了一下,才柔聲道;“莫非父親這些年來,忙於征戰,對我兒關心不夠,以致誤了你的學業。
我嘆了口氣道;“孩兒不敢這樣說,只是,自從辭別了蔡邕師傅之後,的確是沒有一個有學識的老師教過孩兒了,所以,任憑孩兒日夜苦讀,還總是有許多不明白不如意的地方。”
父親果然是沒有主見,聽我這麼說,立即就愣住了。眼中閃過慚愧的神色,緩緩的坐在椅上淡淡的道;“這倒是實話,可是冀州城中,學識可以比得上蔡邕的,就只有田豐和沮授,這兩人是我的左膀右臂,我日夜不能離,又怎麼傳授你功課。”
我眼睛一亮,立即說道;“孩兒早在洛陽的時候,就聽說有一位大儒名叫荀彧,此人學識淵博,博通古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實在是最好的老師。若能拜他爲師,孩兒學業定會突飛猛進的。只可惜,他不在冀州——”我又嘆了口氣。
父親的臉色一邊,沉思了一下,低低的聲音道;“熙兒,還有沒有更好的人選。”我搖了搖頭道;“如今天下盡人皆知,世上只有兩名才子,有此二人之一教授孩兒,將來孩兒一定可以光大門楣。”父親最喜歡聽這話,立即笑逐顏開的道;“是那兩個人,你快說出來聽聽。”我迫不及待的脫口而出“經史子集首推荀彧,行軍戰略無出郭嘉郭奉孝也。”
父親喃喃的在口中唸誦一遍;“荀彧、郭奉孝——可惜——”父親還是很疼愛我的。這兩個人此時不在冀州,他沒辦法,可是看到我渴望的眼神,心中不忍,立即柔聲道;“我兒放寬心,父親知道你好學,諒他兩名腐儒有何能耐,爲父的不惜花費千金,也要給你請來,讓他二人,每日隨時你左右,教你讀書。如何。”我高興的道;“如此孩兒多謝父親。”父親揮手道;“你先下去,容父親差人去辦。”我應了聲;“是”就向外走。心想:你也不用打聽,過不了多長時間,這兩人就會自動的送上門來。只要是到了我的手上,寧可殺了,也不給曹操,讓他如虎添翼,將來難以對付。
我正高興的向外走,父親突然叫住我道;“慢着,說了半天,你還沒有告訴爲父,是誰欺辱與你。”
我暗叫了一聲糊塗,怎麼這樣重要的事情給忘了,立即回身道;“那人自稱叫做趙雲趙子龍,是常山人士,請父親務必爲孩兒做主,孩兒定要親自處置他。”父親虎目中現出無邊怒容“此人敢欺辱我兒,絕不能饒恕,放心,一旦抓住,定然教你處置。”
我出了門就一直在偷笑,心想;這下子總不會讓他們溜走了吧。一邊想一邊笑,不知不覺的走回屋子。剛進屋,腳還沒站穩,迎面撞上瑤琴,瑤琴焦急的道;“二公子,夫人叫你去呢,都傳了好幾次了。”
我道;“什麼事情這麼着急?”瑤琴淺笑道;“也沒事,不過我見到老爺和你發脾氣,怕你吃虧,就去告訴夫人讓他設法救你。沒想到你就回來了。”
我忽然失笑道;“也好,本公子,正好有事要對母親說明。”其實我也沒什麼事,主要還是把想要拜荀彧和郭嘉爲師的心願向母親哭訴一次,又說了些,沒有名師教導,學業停滯不前,之類的話,害的母親一陣長吁短嘆,立即起身,去大廳找老爹交涉了。看來這下子,荀彧和郭嘉是鐵定跑不掉了。
往後的幾天,我都在焦急的等待中度過。每天都希望父親有好消息帶給我,可是一連過了十幾天,還是沒有任何消息。不但沒有見到荀彧和郭奉孝,就連趙雲的影子也尋不見。又過了半個月,我就把這件事情暫時放下了,專心致志的研究悍槍槍法,和華佗給我留下的記載他平生醫術的小冊子。悍槍槍法的基本招式,我都已經記得很純熟了,只是找不到那種風捲殘雲一往無前的霸道感覺,我也知道那種事情是急不來的,就轉而把精力大半投入到華佗的醫經上。一看之下,立即又對華佗的死,增加了幾分惋惜和愧疚以及負罪感。
這本醫書實在包羅萬象博大精深,厲害處讓我感到一陣陣咂舌。幾千年後仍然可以致人死命的幾十種疾病,在這本書裡,已經被一一破解。而且這裡還記錄了他正在實驗,還沒應用於臨牀的,兩項絕世創舉‘麻沸散’和‘鍼灸術’。
也許麻藥和鍼灸在幾千年甚至就在幾百年後,已經家喻戶曉人人皆知,毫無神秘感可言了。可是在當時的三國社會裡,確實絕無僅有,讓人聞所未聞的。
麻沸散針對的是人體的奇經八脈,鍼灸術針對的是人體的全身學位。那個時候的人,甚至還沒有穴位的概念。我驚奇的發現,原來那個時候,華佗自己都還不知道,他的設想,能否付諸實踐。很可惜,他沒有機會完善這套影響中國幾千年,救人無數的創舉了。後面的事,就讓我來爲他完成。
我用了半個月的時間,記熟了書中記載的三百個穴位。和每個穴位的對應病症,以及揉捻的特殊手法,每天清晨起來,背誦一遍。漸漸的就在自己的身上可以準確的找到,一條條的脈絡,和縱橫在脈絡間,氣、血驛站一般的穴位。雖然沒上過幾天學,可我也清楚地記得,人體的穴位應該有三百六十個。看來華佗還是沒能把這些神秘莫測,妙用無窮的坑點全部找出來。沒關係,三百個已經夠用,足以讓我名揚天下了。
那天清晨,我剛剛背誦了一邊穴位經絡名稱,正用手指試着在身上摸索,瑤琴突然隔着門簾,輕聲道;“二公子,老爺叫你去呢?”
我的心,不知爲什麼,一陣狂跳,急道;“知不知道是什麼事。”說着已經撩起門簾走出來。
“聽說,是給公子請了有名望的先生,教授你功課。”瑤琴眨着大眼睛,嬌聲道。
我心裡樂開了花,一邊走一邊笑,心想:不知道是荀彧還是郭嘉。
當我進入大廳,就見到父親正和你個二十多歲的年輕書生說話。那書生長的絲毫不起眼,個子很高,瘦骨嶙峋雙眉緊皺鼻子向下塌陷,遠遠地看去就像是剛死了親爹的模樣。我的心裡一陣失望,怎麼也不能把他和郭嘉荀彧聯繫到一起,而且在我的印象裡,荀彧應該是衣服老氣橫秋的樣子纔對,這人似乎太年輕了,假如說他說郭嘉,又似乎年紀大了一些。雖然失望,但是已經到了門口,總不能扭頭就走,於是便硬着頭皮走進去。父親的對他的樣子也很一般,這在我的意料之中,因爲這人長的不是很漂亮,達不到能讓老爹尊重的級數,須知,我的老爹袁紹指揮尊敬品貌才學兼備的人士,在他的世界觀裡,只有長的漂亮的人才能建功立業縱橫沙場無敵天下,長得醜的,一定沒本事,而且還礙眼堵心,這有點酷似於淳于瓊說的只有喝酒的人才有真本事的理論。不過我知道他比淳于瓊錯的更離譜,因爲以貌取人者的失敗在歷史上實在太多了。
老爹見我進來,立即笑道;“熙兒,你來的正好,看看爲父把誰,給你找來了,”父親用手指着身邊的書生說。我冷冷的掃視了一眼,坐在父親下手的書生道;“這位先生是——請恕孩兒眼拙,委實看不出來。”
父親笑道;“前些日子,你不是一直想父親誇讚‘文若’先生,才學過人譽滿天下嗎?這位就是了,怎麼還不過來拜見,如此怠慢荀彧先生。”我一開始聽的呆了,自己以前只是知道有一個叫做荀彧的軍師,非常厲害,是三國裡可以媲美郭嘉稍遜諸葛亮的大人物,可是卻不知道他的子叫做文若,還以爲父親找錯了人,知道他說出荀彧的名,我才恍然大悟,心裡頓時掀起滔天巨浪,立即把一進門的冷淡和輕視之心,全部收拾起來,打成包裹,一股腦的扔到院子裡。我是不會以貌取人的,而且深知長的漂亮絕不能拿來當飯吃的道理,所以立即換上一副謙恭有禮的姿態。屈膝跪倒,頂禮膜拜,磕頭磕的腦門發疼,虔誠激動的道;“熙兒,早在年少之時,便久聞先生大名,知道先生身懷濟世救民之大才,久蓄匡扶宇宙之宏圖,視爲天下間難得一見之良師,所以早在心中立下誓言,此生,必要拜在先生門下,否則,絕不苟活於人世間。”語驚四座,荀彧和父親全都傻了。父親的傻是當然的因爲他本心裡就瞧不起,這個長相普通甚至有些粗鄙的荀彧。
荀彧的震驚則更加在他之上,因爲那個時候,他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白身,根本就不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也沒有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雖然在潁川頗有那麼一點才名,但是也絕沒有大到,讓我這個袁府二公子,如此崇拜的份上,甚至還說了那麼一句,硬梆梆的,可以刺破人耳膜的話“你不收我做弟子,我絕不苟活於人世。”當然把他感動的呆住了。
袁家的四世三公可絕不是拿來唬人的,在當時那個環境下,真的是非常之震撼非常之有力度的。不論在大漢朝甚至匈奴烏桓甚至羌人部落,抑或是朝鮮樂郎郡,只要把這個金字招牌擡出來,立即就會身價百倍,榮寵無限。荀彧當時又是驚訝又是感動,竟然有些啞然,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了。
老爹卻很生氣,似乎我已經丟了袁家的臉面,在他的印象裡,我小的時候,拜蔡邕爲師,都沒有行過如此大禮呢。
老爹有些不悅的道;“文若先生,也沒說過,一定不收你這個弟子,我兒何故出此妄言,若是讓你母親聽到了,豈不又要擔驚受怕了。”是啊,雖然父親現在專寵三弟袁尚。可是我的母親,那個善良的女人,最爲疼愛的卻始終是我袁熙。不過現在爲了留住荀彧,我也只能讓母親,擔憂一次了。我知道,如果此刻我不能大洞荀彧先生,他出了這扇門,就立刻會馬不停蹄的去投奔東郡太守曹操了。那是我絕對不能忍受的。
荀彧還在發愣。我直起身子,跪拜老爹;“爹爹,您知道孩兒一向醉心學問二字,然而,便觀天下,能夠對孩兒學業有所助力的,除了文若先生,實在寥寥無幾,是以孩兒請爹爹務必說服先生,成全孩兒。”老爹聽我說的話,像是發自肺腑,也感念我一片好學之心,心中讚許,眼中不由得流露出憐愛之色,點了點頭,轉過頭來,笑着對荀彧道;“文若先生以爲如何,小兒可配爲先生之徒。”
荀彧頓時面露難色,我知道他絕對不會答應。因爲此人志在天下,又認爲老爹袁紹不是明主,所以不願意明珠暗投,怎麼會甘心留在冀州做一個私塾先生。
我一咬牙,心想;今天還要出奇制勝。我的奇招一向是層出不窮的。
就在荀彧脣齒開啓,想要婉言謝絕的時候。我從靴子裡,抽出一把匕首,放在自己的脖頸上,厲聲道;“熙兒今生,最喜愛最學問,治國平天下,只恨沒有名師指點,今日之事,先生不允,熙兒立即血濺五步,身首異處。”我說的真誠,老爹嚇壞了。以爲我要發瘋。顫抖着厲聲道;“逆子,你瘋了不成——你,把刀給我放下來。”我擡起頭,以堅定地目光直視父親的威嚴,大聲道;“父親忘了孩兒的屈辱嗎?孩兒,今生若是不能一雪前恥,讓趙雲在我面前心服口服俯首稱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老爹聽了我的慷慨陳詞,也不覺得受到感染,一陣熱血衝入他的腦際。老爹本身也是個喜愛感情用事的漢子。吸了口氣,凝重的道;“熙兒,沒想到你如此剛烈,寧死不願受辱,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正該如此。不枉爲父平素對你的敦敦教導。”他轉過頭對荀彧道;“熙兒自幼聰穎過人,先生,教他一定不會費力。將來,也絕不至於會墜了先生威名。還請文若成全一二。”
再不答應,就太不給面子了。
其實從我進來到現在荀彧還沒開過口呢?完全都是我在自說自話。
荀彧看了看老爹,又看了看我,突然苦笑道;“荀謀一介書生何德何能,讓二公子對我如此看重。”
我握緊了手裡的刀子,進一步逼迫道;“先生只說肯不肯收我。”荀彧的臉色,驟的沉下來,我心裡一陣害怕,假如他真的不收,我要如何收場。實在沒法子,也只能想辦法,讓老爹幹掉他了。不能爲我所用就只有死路一條。我實在不願意走最後一條路。
荀彧豁然站起來,彎下腰,握住我手上的刀柄,感嘆道;“我荀彧籍籍無名,能得到二公子如此看重,也算是平生幸事,二公子天才之名,荀彧也早有所聞。今日如此折節下士,看得起我荀文若,在下有什麼理由加以拒絕。爲師的收下你。”
我心中的巨石驟然落下來,手中的刀子也落在地上。
老爹因爲我一心好學,心中也很感動,立即道;“既如此,熙兒,快行拜師之禮。”我高興地熱淚盈眶,心想;“看來這個人才是留住了。”顫聲道;“請先生上座,受熙兒八拜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