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文興在春惠沉塘之後大病了一場,等他扶着柺棍慢慢痊癒的時候,已經快到仲秋節了。八月裡農家忙得很,文旺既要打理莊子上的收成,又得安排鴨絨的收集、整理,還有南方調運過來竹子之類。忙得不可開交。喬翠看着文旺天不亮就起牀,晚上天都擦黑了才疲憊地回來,很是心疼,於是多做一些滋補的湯湯水水,給他調養。文興看到弟弟天天忙得團團轉,倒也不好意思在在那裡哼哼唧唧地裝病討可憐,於是也爬起來,幫着文旺打理莊子上的那些收成事務,這樣忙起來,那種屈辱的心理竟然慢慢好轉了,況且老爺子、老太太嚴令下人們不許提起此事,春惠一詞成了文家的夢魘,有幾個長舌頭的丫鬟婆子嚼了幾回舌根,被老太太知道了,打的打,賣的賣,從此文家下人們都知道,好好幹活是正確的,亂說主人的是非是要被髮賣的,家裡一時上上下下滋事的人倒是少了好多。
茉莉自從跟着薄荷在鋪子裡忙活,就很少回家了,她藉故鋪子裡忙,天氣又冷照顧小鸞不到,因此回稟了馬氏,讓奶孃顧嫂也跟着去了薄荷的鋪子那邊,薄荷收拾出一間屋子供她們三人居住。馬氏知道如今文興的那些花花心思似乎是淡了,對待幾個姨娘和通房都冷淡得很,因此也就放她們母女去了。從此茉莉果然絕了情絲,安心地幫着薄荷打理鋪子裡的事務,又以照顧好女兒爲業,竟似乎不像是文興的妾了,鋪子裡的夥計丫頭們都叫她茉莉姐姐,敬重她爲人平和,針線活也極好,她在這裡整日忙忙碌碌,找回了自信臉上也有笑容了。
茉莉在薄荷這邊過得極好,文興的通房丫頭碧文和蘭香看到茉莉是個有孩子的姨娘尚且不得臉,想一想春惠沉塘的下場,頗覺得後怕,於是也一心一意在鋪子裡忙起來,倒是也不去文興面前討好賣乖了。二人的針線活也確實細緻,碧文勤快,蘭香老家是蘇州的,是文興從人販子手裡買來的小丫頭,卻是會蘇繡的,薄荷見了如獲至寶,讓她做成衣鋪子裡的刺繡師傅,在一些女式衣裙襖上繡上一些美麗的花紋,二奶奶聽說此事大爲高興,自己畫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花紋讓蘭香繡,蘭香雖覺得奇怪卻依命繡了出來,竟也好看得緊,由於此花紋稀奇古怪,那些跟風的繡坊暗罵文家當家的二奶奶刁鑽,弄出如此奇怪的花紋,沒有章法,看似亂糟糟的,卻是好看,不宜模仿。只得歇下了跟風的心思,眼紅地看着文家的繡着奇怪花紋的成衣大賣特賣,喬翠笑道:“這叫火星紋,是我的獨創,他們能模仿纔怪!”
通房丫頭金鳳由於受了春惠的牽累,雖然事後查處沒她的事情,但是她自此戰戰兢兢,又加上春惠沉塘驚嚇了她,竟然有些精神恍惚了,從柴房裡放出來後,拿着花剪子時常愣神,看到幾個人走過來
就嚇得瑟瑟發抖,坐在花叢裡站不起來。馬氏看着卻也可憐,回稟了老太太和文興,將她打發了出去,賣給了孃家馬家莊的一個三十許的佃戶爲妻,那個老光棍待她也還好,也算是積德了。
另外的兩個通房丫頭紅雲在油坊過得不錯,很少回來,愛桔和雙喜在竈上做廚娘,也不往文興跟前湊,就剩下玉平一個姨娘在文興面前“承寵”了。
西北小跨院自從出了中毒、通姦之類的事情後,那個地方就被認爲是不祥之地,老太太請了廟裡的和尚來念了幾天經,做了一回道場,又聽得風水先生說此處聚集了過多的陰氣戾氣,對家宅不利,於是聽從了風水先生的說法,推平了那邊幾間老舊的房屋。空落落的長野草也不好,於是喬翠說這個地方用青磚鋪平了,改成一個小小的場地,喬翠在那裡掛了一架鞦韆,又擺上了一些古代的靶子、刀劍架子之類的,供雪冬、雪聰、雪綾他們幾個玩樂,依着喬翠的說法,小孩子最有活力,說不定能去除那些陰霾之氣也說不定。老太太原來不贊成,後來發現三個寶貝孫子孫女都鬧着要那個什麼勞什子“遊樂場”。老太太只得答應了。果然三個孩子開心極了。
玉平搬回了馬氏的院子,恰好茉莉母女搬去了鋪子裡,她就住在了南屋裡,馬氏每天忙忙碌碌地理家,照顧病重的文興就成了玉平的正業。玉平初時也怕得要命,畢竟文興實在和自己翻雲覆雨時出的岔子,生怕大夫人一怒之下,也把自己給發賣了,於是忐忑了一陣子,後來除了老夫人責罵了幾句,又關了幾天柴房,等春惠那個賤婦沉塘之後就被放出來了。讓她服侍病病歪歪的文興去。她立馬鞍前馬後地服侍,衣不解帶,着實辛苦了月餘。不怕髒也不怕累(玉平拉長了臉哭訴:問題是怕髒怕累也得做啊!於是作咬牙切奇狀,我恨作者,我恨後媽,我當小妾,我容易嗎?)就是怕看文興那如毒蛇般的眼睛,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溫情,看着玉平時,猶如看着紅杏出牆的賤人一般,目光十分惡毒,所以玉平心裡叫苦不迭,本來以爲從良了就是揀上了高枝了,沒想到自己想着勾引二爺不能成行,天天摸不着二爺的面,大爺這邊的小老婆恁多,而且還有明目張膽偷人被捉住的,捉住也就罷了,依着玉平原來的想法也就是打一頓賣了了事,沒想到這個粗野的地方竟然有着如此嚇人的族規:浸豬籠、沉塘。天哪,依着這麼樣子,那她原來那些不守規矩的姐妹們,得沉塘一大半,太嚇人了,這個野蠻的文家村呆不下去了。平生第一次她萌生了退意。
幸好快到仲秋節了,文興的病漸漸好轉,也掙扎着起來管理一下莊子上的事務,玉平這時候侍奉在左右,看着莊子上的管事見到自己恭敬地稱呼一聲“姑娘”才覺得心裡受用了些。
她很希望告知那些管事們,她玉平是個姨娘,除了馬氏之外,就屬她位次靠前了,可惜如今“姨娘”這一稱呼跟着春惠也一起沉塘了,馬氏在的時候她不敢翹尾巴,經歷過此次事件,她知道馬氏絕對不是單純的“棄婦”,馬氏有謀略、有手腕,看似放縱妾室,實則包藏禍心,着實可怕!這樣想着她就開始恭敬起來,馬氏和文興在座的時候,她低眉順眼,在他們身後侍立,做足了一個妾室應作的規矩和勤勞,可惜文興如死魚眼睛一般,原來的那種輕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暮氣沉沉的死氣,馬氏向來覺得妾室就該如此,只是輕輕瞥一眼,轉身該做啥做啥。玉平心裡那個氣啊,可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如今在馬氏的院子裡,主母是老大,她只能乖乖聽命了。她閒時也曾溜到廚房去攛掇着愛桔來服侍這個毒蛇文興,可惜旁邊的雙喜下巴一擡,傲慢地趕人:“玉平姨娘該幹嘛幹嘛去,愛桔還要供應老太太的午飯呢!屋裡時辰,老太太責問下來,我只好實話實說,看老太太怎麼懲治那勾引大爺的狐媚子!”
玉平的臉立馬漲紅了,有心想和雙喜對罵,卻看廚房裡的幾個婆子如看戲般,看着自己,就知道大爺中毒事件的連鎖反應又開始了,滿面羞慚地逃出了廚房,後面傳來了雙喜和愛桔肆意的大笑。心裡恨恨地,卻沒有辦法,只好回去準備繼續接受文興的毒蛇目光的凌遲。
可巧今天文興去鄰村莊子上看莊稼的收成去了,她回到了馬氏的院子,剛剛走進了自己的小廂房,呈現了一個“大”字型撲倒在炕上,想偷個懶,去美美地睡一會兒,這時候,門“砰”地一聲給踹開了,玉平嚇了一跳,起身來看,原來是馬氏的大丫頭春苗進來了,她看到玉平就皺着眉頭罵:“幹什麼去了?老爺子的書房髒得都插不進腳去了,因爲你連日裡服侍大爺,大奶奶都是安排老太太的丫鬟綠橙幾個替你打掃的,如今大爺去莊子上了,你也別偷懶,趕緊去打掃書房去,晚了,耽誤了老爺子看書,可是要罵的!”
玉平恨得咬牙切齒,想當初她得寵的時候,這些丫頭們可是上趕着叫“姨娘”的,而且陪着笑,哪裡敢大聲呵斥自己?真的是牆倒衆人推,如今看大爺不待見自己了,一個個都踩到自己鼻子上了。而且因爲如今不能稱呼爲姨娘,好聽的叫一聲“玉平姑娘”,不好聽的就喊“玉平”,背地裡說不定就罵她“騷蹄子”、“狐狸精”,她招誰惹誰了,如此悲催!
看着春苗連個招呼也不打,劈頭蓋臉地罵,玉平不禁也有了氣,她冷笑道:“我再不濟也是服侍大爺的人,怎麼着也是個屋裡人,你這樣大呼小叫的,以爲你是誰?如果不是大夫人讓你協助管理家務,你還不如我呢!吆喝什麼?沒見過世面的小娼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