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茉莉母女到了西院這邊,侍奉老太太和來太爺的起居,文興無奈,沒了出氣的靶子,也就拿那兩個小廝出氣了。
過了二月二,天氣漸漸轉暖,文旺喬翠夫妻打點行裝準備南下,雪聰和雪綾本來在這裡待得熟稔了,如今雪聰是那學堂裡小孩子們的頭兒,雪綾就是高高在上的小打手,有了冬哥兒的庇護,那些流着鼻涕的財主家的小子們都乖乖聽命,二人要去江南,那些小嘍囉們首先就捨不得,哀求着他們留下來。
雪聰和雪綾也向孃親求着留下來,喬翠故意道:“咱們江南別院後山的竹筍應該發出來好多了,一年沒回去,說不定讓蘭草家的兩個丫頭都給拔光了呢!”
雪綾是最愛吃竹筍的,一聽就不樂意了,“怎麼?那個大丫頭和二丫頭還想動我的竹筍?不成,我要搶回來!”
雪聰和那個大丫頭比較玩得來,故作深沉狀道:“不就幾個破竹筍嗎?有什麼可惜的,不過蘭草姨姨做的糯米餅倒是蠻好吃的。”
他們這樣一說起來,竟然有了懷念江南的念頭,不再糾結於在這邊當山大王了,喬翠對着文旺狡黠地一笑,文旺瞭然,就知道薑還是老的辣,兩個小魔星雖然淘氣了些,論心眼是與他們孃親差了一大截子。
二月初六,四口人開始坐上船回江南。文老太太萬分捨不得兩個孫子孫女,淚眼婆娑地一個勁地囑咐到年時再回來過年,兩個孩子沒心沒肺地答應,倒是喬翠和文旺看到文老太太花白的頭髮心裡酸楚,喬翠強笑道:“老太太放心,到年時一定帶他們回來的,你們二老保重身體。”
文老爺子看看天色道:“趕路吧,別誤了時辰!”原來這裡也是看着祟本子出行的,前幾日文老爺子看着老皇曆翻了半天,才找到“二月六日宜出行,一路順風”等吉利話兒。
馬氏和冬哥兒還有茉莉母女都來送行,薄荷抱着孩子紅着眼睛,春喜一聲不吭地幫着往船上搬運行李,將一些莊子上的特產也給裝了上去。文興身體微恙,在自家院子裡養病,沒來,文旺和喬翠也不在意。
臨開船時,學堂裡的那些雪聰手下的小嘍囉都跑了來,戀戀不捨的,那個流着鼻涕的財主家的兒子柱子更是哭得一塌糊塗,他嘟嘟囔囔:“你們倆別走了,你們再揍我,我也不去
找孃親告狀了,行不?”
喬翠看着哭笑不得。雪綾和雪聰卻也紅了眼睛了,雪綾攥着小拳頭道:“你可當好頭,回頭我看你管得烏煙瘴氣的,看我不捶你!”
柱子唯唯諾諾,點頭答應,卻哭得更兇了。
孩子們的真摯感情讓大人們有些動容,還是冬哥兒一副小大人樣,向着喬翠和文旺深深一揖道:“我代父親向叔叔嬸嬸送行!”
文旺趕緊扶他起來笑道:“倒是真長大了,好好孝順父母,多去陪陪爺爺奶奶,知道嗎?如今你是我們文家的頂樑柱了,二叔全指望你了!”
冬哥兒年歲雖小卻是神色堅定,鄭重地點點頭。
於是大家依依惜別,喬翠一家四口帶着荔枝和桂圓還有陳甲陳乙二位保鏢南下了。
他們是順水路南去的,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河道旁綠草如茵,嫩柳發芽,卻是最柔美的時候。
喬翠坐在艙中看着河邊的春色禁不住道:“雜花生樹,落英繽紛,這個時節江南是最美的時候。”
在艙中獨飲的文旺笑道:“別拽文了,我一聽得你念詩就想起你是秀才家的女兒了,不禁有些自卑了!”
“你還是舉人家的兒子呢,怎麼不見得喜歡讀書?”喬翠笑着奚落。
旁邊正在那裡玩九連環的雪綾聽到爹孃的對話,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沒文化,真可怕!爹爹連陶潛的《桃花源記》也不曾讀過呢!”
喬翠和文旺一怔,立時哈哈大笑,鼓搗着彈弓的雪聰道:“你知道什麼,我最佩服爹爹是不學無術卻能抱得美人歸,比那些酸文假醋搖頭晃腦地背子曰詩云的人強多了!那叫啥,會咬人的狗不叫!”原來雪聰最近百無聊賴,喬翠怕他在船上亂跑就寫了許多成語讓他背,這不,他今天用上了許多成語,還有俚語,正洋洋自得呢!
文旺過去賞了他一個爆栗子,笑着道:“臭小子,你是誇爹呢還是損爹?怎麼叫做不學無術,爹爹這叫大智若愚,是不是啊,娘子?”他看向喬翠笑意盈盈。
喬翠扶額哀嘆:“怎麼才離了文家村,你們一個比一個臭美呢!”自己說着心情竟也是莫名地輕鬆起來。
隔壁艙裡的荔枝和桂圓竊笑不已。她們也喜歡這樣輕鬆、毫無芥蒂的日子,
在文家村裡,人多,規矩大,她們許久也不能這麼放鬆地聊天了。
船頭上的陳甲陳乙在用魚叉着魚,兩個人技術高超,不一會兒就叉了半魚簍了。艄公笑眯眯的,心裡想着今兒個算是見識了,要是這兩個人做漁夫,還有別的漁夫的生路嗎?所幸這些天二人叉的魚除了小部分吃外,大部分都給了艄公,每當到了岸邊有人家的地方,艄公就去賣了,沽酒來喝,竟也是其樂融融。
越到那邊,天氣越是暖和,等走到一半,雪綾的小薄襖已經嚷着要脫下來了,看着荔枝桂圓換上了春衫,滿眼嫉妒,喬翠笑着給她換上了夾衣,才樂滋滋地去船頭瞧陳甲陳乙二人捕魚。
淅瀝瀝的春雨下起來了,岸邊不知是什麼樹,花開得正熱鬧,一樹一樹的,遠遠看去像緋紅的輕雲。喬翠打了一把油紙傘矗立在船頭看煙雨中的春色,文旺過來輕輕攬住她的腰,笑道:“快到家了,咱們的小院子,不知道怎麼樣了。闊別一年竟是十分想念!”
“放心吧,來福做事妥當得很!聽的說荔枝回去,還不得把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喬翠笑道。
在艙裡的荔枝聽到臉紅了,桂圓調笑道:“是啊,來福早就給荔枝來信了,問着什麼日子到呢!”
“就你這個小蹄子有話說!”荔枝啐了一口,拿着鴛鴦戲水的繡帕,也禁不住笑了,那個來福應該還是老樣子吧。
喬翠深吸了一口溼潤的空氣,到江南了,可不必天天端着少奶奶的架子生活了,還是江南好,自己有個獨立的院子,沒有那麼多的規矩,也不用揣測着老太太老爺子的心意說話,最是愜意的時候就是日上三竿可以酣然入睡,她在自己的家裡纔不用那麼多的規矩呢!晨昏定省,去吧,她纔不喜歡呢!孩子們也正是睡眠多長身體的時候,何必老拘泥於這個形式?孝是在心裡的,而不是每日裡唯唯諾諾言不由衷的請安問好。她愜意的伸了個懶腰笑道:“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卿卿,偶要去酣睡也!”
文旺看着她懶洋洋的樣子,朗聲大笑,替她擎着傘,送她進入了船艙,看她果然有些睡眼朦朧的嬌樣子,不由附耳過來調笑道:“怎麼了,我不卿卿何人卿卿?這一會兒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還沒到家呢!睡吧,估計明天就到揚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