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老夫人安排了喬翠幫着馬氏去“修剪”大房裡面那些花花草草。喬翠想偷懶，但是馬氏卻高興得很，天天忙得團團轉，竟然也想起來這是老夫人派發的任務，這不，一大早，喬翠剛剛把兩個娃從被窩裡挖出來，還沒給他倆收拾完呢，馬氏就風風火火地趕過來了。
因爲天氣漸漸炎熱，兩個孩子都穿着薄薄的長衫。喬翠嫌寬袍大袖的累贅，讓荔枝給他倆收了袖口，倒是顯得利落了許多，雪綾喜歡得很，說終於可以打那個流着鼻涕的柱子少爺時，不用擼袖子了。還沒說完她頭上就捱了一個爆慄，喬翠笑着罵：“成日裡瘋瘋癲癲的，哪有一點女孩兒家的樣子，昨天晚上那財主的婆娘領着她那哭哭啼啼的鼻涕蟲兒子找上門來了，你爺爺倒是護短，端起了舉人架子呵斥了人家一通，你還好意思說！”
“幹嘛呢！大早晨的就教訓起綾兒來了！”馬氏柔柔的嗓音從院子裡傳過來，一掀竹簾子她進來了。
喬翠忙起身打招呼，笑道：“大嫂怎麼來得那樣早？冬哥兒剛剛搬回去，不用你打發他去上學嗎？”
馬氏今天穿了件銀紅的長衣衫，頭上別了一枝銀簪子，顯得格外俏麗。她笑着回答：“別提了！這一陣子在你這邊住得高興了，昨晚上還纏着我給他講故事，或者講什麼元素方素的，我也不懂，倒是他老子昨晚從小跨院搬回來，不耐煩他聒噪，吼了他一嗓子，撅着嘴委屈地去睡了，還是春苗這丫頭心裡不落忍，哄着他說，下午放了學可以到二叔這邊聽聽嬸嬸講故事，他才高興得睡了，今兒個一大早就起來了，現在春苗服侍着他吃早飯呢，估計一會兒就過來喊聰哥兒和綾兒。”
喬翠暗暗惋惜，這幾日，冬哥終日和兩個小魔星相處，剛有些孩子的天真活潑了，要是被文興這個不思進取的爹爹浸染，豈不毀了一棵好苗子？
雖是心裡這麼想，喬翠嘴裡卻笑着說：“孩子嘛，都貪玩，你也知道，他們三個朝夕相處，什麼聽故事都是假的，也就圖着在一塊兒玩罷了。”
馬氏點點頭。荔枝早已安排了早飯，伺候兩個小主子吃飯。綾兒吃飯向來細嚼慢嚥的，倒是能看出幾分女孩子的斯文來了，雪聰卻是狼吞虎嚥的，因爲那邊小寒已經陪着冬哥兒過來了，等着一起上學去。看着雪聰吃小饅頭，伴着野菜肉醬吃得那麼香，冬哥兒也勾起了饞蟲，向盆裡洗了手，又和他倆坐到一起吃。
馬氏笑道：“沒出息的，在咱們院子裡不是吃過了？就是二叔這邊的飯菜香嗎？”
喬翠說：“小孩子不就喜歡熱鬧嘛！前幾日你那邊做的紫菜飯糰，他們倆不也天天去蹭飯，不論在那邊，能吃是好事，他們正在長身體呢！”
馬氏抿嘴笑了。
喬翠洗過了手，也招呼馬氏坐下一起吃早餐，馬氏說：“我早就吃過了，陪着大爺吃的，他一早就去鄰村那個莊子上了，說看看麥收時咋辦，倒是一副急匆匆的樣子，我也不敢誤了他的事。”
文旺這時也洗漱完畢進來了，見到馬氏打了招呼，一家子坐下吃簡單的早餐。
桂圓把煮沸的牛奶端了上來，每個人面前一碗。因爲怕孩子們營養不良，喬翠專門讓文旺從外地買來了一頭奶牛，給一大家子擠奶喝。開始兩個小娃喝不慣，喬翠讓桂圓在牛奶里加了一些糖，甜甜的，很可口，他們才喜歡喝了。冬哥卻是很喜歡，每次都是一大碗，看到馬氏也高興，眼見着兒子一天天茁壯，暗歎喬翠會養育孩子，瞧這三個孩子如春天的小樹一樣挺拔挺拔的。
飯畢，打發孩子們去上學，文旺也一抹嘴去鋪子裡忙活去了。
兩個女人開始坐在一起商量老夫人派發的“任務”。
馬氏先簡單地把幾個姨娘、通房丫頭的姓名報過來。喬翠光知道文興小老婆衆多，卻不知道具體有幾個，今見名單上列了出來:
姨娘茉莉，生女小鸞，伴着奶孃。
姨娘雙喜。
姨娘玉平。
姨娘春惠，如今有孕。
五個通房丫頭分別爲：紅雲、愛桔、金鳳、碧文、蘭香。
呵呵，九個呢！真夠猛的。喬翠看着名單一臉淡然，心裡卻鄙視加驚歎，她不無邪惡地想，看着文興那個小身板也不怎麼茁壯，要應付這九個女人還不得精盡人亡？
馬氏見喬翠細細看名單，就笑
着說：“我知道你也爲難。弟媳去管大伯哥的屋裡人，卻是難做。不過老夫人吩咐你去調教的，你也不能躲懶！”
喬翠立馬苦起了臉：“好嫂子！那些女人們，你看着辦唄，反正是你手下的嘍囉兵，何苦讓我做惡人呢！”
馬氏笑道：“你放心！惡人不讓你做！我也早瞧着那邊烏煙瘴氣，想整治一番了，只是我只能拿出正室的款兒來，餘下的計策你得給我出，我知道你把原來的薄荷蘭草都調教得那麼能幹，咱們看看這八個裡面有沒有可用之才，我也想要一個左膀右臂，若是有人也惦念着給我送只野鴨野鴨子的，我還不得美死了！”
“哼！別羨慕我的野雞，你們可是都吃過了！等我讓薄荷一人送你們一隻，免得眼紅，饒是沾了光，還裝着眼紅的樣子！”喬翠笑着打趣。
“好好！是嫂子沾你的光了，這不又來請教你了，我發現你不言不語的，出的計策卻好使得很，那個《妾室守則》讓跨院裡那些不安分的狐狸們無話可說，如今你再想些辦法，咱們來整治一番。”馬氏笑着催促喬翠。
“好啊！只要嫂子你別心疼你那邊的花花草草就行！”喬翠笑道。
“放心吧！花花草草不修剪怎麼行？老夫人都說了，家裡不養吃白飯的呢！就是老夫人如今眼花了，做不了針線活了，卻也不閒着，時常去喂喂門前籬笆裡的小雞小鴨呢！何況後院裡那些年輕的美人們？”馬氏笑着，一臉的算計。
喬翠被馬氏催得沒轍，附耳對馬氏講了一些，馬氏頻頻點頭，最後不由笑着說：“我總算明白了爲何老二對你言聽計從了，你這個蹄子，滿肚子的鬼主意！”
喬翠哈哈大笑。
二人計議已定，於是到了馬氏的院子卻開始整肅大計。
喬翠坐在大房正屋子裡的椅子上，看着四個姨娘，五個通房丫頭對着馬氏行婢妾禮，又向自己請了安。
馬氏閒閒地吩咐：“想必你們也猜到了，昨日裡老爺子大發雷霆，說大爺老在西北小跨院裡混，失了大家子弟的顏面。連我都有了不是。如今大爺連夜搬了回來，今兒個一大早就去莊子上忙碌麥收的事情了，你們也別一個個閒着塗脂抹粉了，咱們是農家，自然也有許多活計的，往日裡因爲大爺回來的日子短，也合呵護着你們，所以我一直沒有派活計給你們，老想着只要你們服侍好大爺就行了，沒想到我這一偷懶也給大爺惹了禍端，老夫人要我管束起來，我也只能如此了。”說罷她抿了口茶看着侍立着的八個女人。
喬翠也留心看，只見原來的丫頭收房的姨娘茉莉和雙喜，她是認得的，一個是文興自小服侍的丫鬟，一個是馬氏陪嫁過來的丫頭。兩個原來倒都是安分守己的，不知道這幾年沒見面有沒有變了呢。
那個小巧玲瓏的女子，梳着墮馬髻，穿着淺緋紅的衣裳，眉目裡有些妖冶的，不用說就是那個勾欄院裡出身的玉平姨娘了。
最後那邊那個挺腰凸肚的，也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喬翠看着面熟，不禁多看了幾眼。看着她身着綠衣的樣子，妖妖調調的，說不出的不協調，荔枝見自家奶奶皺眉，於是附耳過來悄聲說：“這個就是春惠姨娘，我聽得薄荷姐姐說起過的。”
哦！就是那個妄想勾引文旺的小丫頭，據說老夫人當初發狠賣了，文興又贖回來的，懷孕了？不足一個月的身孕會顯形？裝吧！
馬氏也留意到了春惠裝模作樣的挺胸凸肚的，淡淡一笑吩咐春苗：“給春惠姨娘搬一個繡墩坐着！有喜了自然就要多照顧些！”
春苗依言搬過來了一個繡墩，春惠連忙謝過馬氏，端坐下來，得意洋洋地瞥了其他人一眼。茉莉和雙喜都眼觀鼻、鼻觀嘴的，沒留意。玉平姨娘卻撇了撇嘴，五個通房丫頭裡有三個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
馬氏自然留意到了，她沒有言語，只是眼睛裡有些許鄙夷一閃而過，喬翠看到了，暗歎後院的女人果然手段高明，一個繡墩就惹出那麼多眉毛官司來。
馬氏清了清嗓子說：“我是這麼安排的，你們九個除了春惠有孕了不能去勞作外，其他八個都要分派活計的，你們自己報一下名，都擅長什麼，我也好分派活計。”
衆人都沉默，半晌，茉莉站出來笑道：“回稟大夫人、二少奶奶，奴婢自認爲針線活還可以，可以去領這方面的差事。”
有人帶了頭，就好辦了。雙喜也忙着回道：“大夫人，我在竈上可以的，基本的菜式我都會做。”
玉平有些犯躊躇，她在勾欄院裡以勾引男人而出名，總不能說擅長風月之事吧，還不得挨大耳刮子？思忖晌也笑道：“妾身自認爲寫寫畫畫的還可以，針線烹飪卻是平常。”
“哦?”馬氏思忖了一會兒道，“也可，我一會兒和二弟妹合計一下，看給你派什麼活計。”
輪到那幾個花枝招展的通房丫頭們了，首先一個高挑個頭，身材豐壯的丫頭站出來笑嘻嘻地說：“奴婢紅雲，原來家裡是開油坊的，我會榨油，不知道二位少奶奶可有合適的活計派給奴婢？”
馬氏點點頭，紅雲到一邊站下。
其次是一個穿着藍色緞子面的丫頭站出來，頭髮梳得光溜溜的，一臉笑容道：“奴婢愛桔，擅長烹飪。“
又一個穿着淡綠衫子的丫頭笑道：“奴婢金鳳，喜歡侍弄花木，以前父親是花匠來着。“
第四個是穿着醬色裙子的，她回道：“奴婢碧文，針線上還是說得過去的。“
最後一個身形最小，梳着小小的髮髻，悄聲說道：“奴婢蘭香，認得幾個字，烹飪、針線、灑掃都使得。”
喬翠不由看了她一眼，見她生的嬌嬌弱弱的，穿着一件不知是誰給的綠綢子的衣裙，很不合身，看年齡也就十五六歲。
馬氏吩咐：“會針線的都跟着二少奶奶去針線房，看看你們的活計如何，若做的好，就安排到咱們家的鋪子裡去，那邊正缺人呢，月錢也不少的。”
茉莉、碧文、蘭香都站到了喬翠這邊，喬翠一見茉莉就樂了，“那一年我叫你去鋪子裡，你推脫，這不現在還是來了？”
茉莉含笑恭敬地回道：“感念二少奶奶還記着呢！我這今年統共沒做多少針線，怕也生疏了，還是去針線房裡驗收一下吧！”
喬翠點點頭，看看碧文和蘭香的衣服不禁笑了，說：“這兩件子衣裳都很怪的顏色，從哪裡做的?不是咱家鋪子裡的衣料啊！”
碧文張張嘴要說，蘭香暗地裡扯了扯她的袖子，蘭香回道:“是在大爺任上做的，二少奶奶要是覺得不好看，我們一會兒換了去。”
喬翠早就瞥到蘭香的小動作，她笑笑說:“也沒什麼？只是覺得顏色怪了些，你們到了針線房自然有配套的衣服的，到時候若活計果然好，去鋪子裡幫忙時，薄荷會教你們衣服的搭配之道的。”
三人點點頭。跟着喬翠走了。
雙喜和愛桔相伴着去了竈上。
紅雲就被派到了一個莊子裡的油坊裡去了。
金鳳跟着後院的婆子也去了，管理着家裡的花花草草以及房前屋後的扁豆架、絲瓜架之類的。
看着玉平姨娘馬氏心裡犯嘀咕，說自己會寫會畫，難不成要她去賬房？估計也是一個不安分的主兒，既然認得字，那就去書房伺候吧，打掃家裡的幾個書房，免得弄亂了老爺子的書，惹得他大發雷霆。
玉平聽說去管理書房高興得不得了，後來說要打掃，不禁垮下了臉，三個書房呢！老爺、大爺、二爺那邊的書房她都要打掃整理，何況還有三個孩子亂放亂丟的，她嘆了口氣，突然想到可以去二爺的書房，那麼就可以見到那個賺錢本事大大的二爺了？太好了！她一直無緣得見二爺，只是朦朦朧朧見過幾次背影，二爺不同於大爺，應該是個正經的漢子，見了她們這些大房裡的姨娘丫頭的，就躲得遠遠的，避嫌呢！她想着臉上不禁泛出了笑意。機會說不定已經來了，正在路上向她招手呢！一輩子陪着那個傻缺有什麼意思？還是找個靠譜的男人是正經。何況她剛纔偷偷打量了那個二少奶奶，據說是童養媳出身的，樣貌平平嘛，身材也沒有自己這般凹凸有致的，看樣子也沒有什麼手段，應該不難對付的。這樣想着就跟着大丫鬟春苗去了老太爺那邊的書房，先去打掃。
屋子裡只剩下春惠了，春惠有些侷促不安。馬氏看着她道：“你懷着大爺的骨肉，就不安排你活計了，可是你要保證養好身子，好好在院子裡待着，別四處走動，要是不小心摔着扭着的，傷了你自己是小事，要是對胎兒不利，小心大爺發賣了你！”最後一句是地地道道的威脅，春惠看到馬氏眼裡的寒光一閃，不禁打了個寒噤，連忙低頭應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