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妲雅領了伺候烏姬的差使,盡心盡力地伺候起烏姬的飲食起居。她牢記二奶奶的吩咐,從來都是斂神屏氣的,如今才知道皇宮這個地方的確就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她有些後悔自己那日選秀時的精心裝扮了,如果這時候在揚州,說不定父母已經給自己頂下親事了,不過也是命,如文雪靜,文家的二小姐,往醜裡打扮了,還是被選中了,據說給三皇子養馬去了,一同和她去三皇子那邊的就是潘禿子的女兒潘巧雲的侍女,如今的潘娘娘威風極了,她跟前的阿紫就是和二皇子笑了幾下,潘娘娘後腳就讓她脫了宮裝在雪地裡跪磁瓦,跪了一個時辰,如今還在陰冷的屋子裡發高燒呢!妲雅暗自驚心,幸好自己伺候的不是潘娘娘,這個烏姬看着是個好性兒的,就是那個太監胡四賊眉鼠眼的。每日裡看着烏姬眼光閃閃爍爍的,不像是好人,妲雅留了一個心眼。
這日,烏姬吩咐妲雅去院子裡折紅梅花來戴,妲雅出去時,看着胡四鬼鬼祟祟地往裡探頭,看到妲雅出來了,就陪笑道:“妲雅姑娘,烏娘娘梳妝了不曾?”
妲雅笑道:“早就起來了。吩咐我去摘梅花呢,你留意着點,別裡面喊人喊不着。”
“哦,姑娘儘管去,老奴我在這裡伺候着!”胡四忙不迭地應這,滿臉笑容。
妲雅看着他那個猥瑣的樣子有些噁心,只得快快地去了梅園。路上遇到了伺候二皇子妃的宮女郭紅,郭紅手裡抱着一大簇紅梅花。
妲雅嘴巧,很有眼力勁,看郭紅抱着很吃力,就上前去幫忙,“郭姐姐,我來幫你拿。”
“哦,是妲雅呢,你這是做什麼呢?多謝了,這些梅花看着好看,拿起來卻是死沉。”郭紅笑着讓妲雅抱了幾支,帶到了後院。
妲雅幫着安置好,笑道:“我要去做和姐姐一般地活計,烏姬娘娘想插紅梅花,讓奴婢去折些來。”
郭紅低聲笑道:“你乾脆別去了,那個梅園裡的紅梅快被咱們折沒了,皇后那裡去的人都沒份了呢!那個主兒,”她朝着潘巧雲住的方向撇撇嘴,“爲了討二皇子歡心,把梅園的梅花快折沒了,咱們皇子妃不忿,纔派我去折,這一會兒梅園恐怕沒幾個好的了,太高的,咱們個子矮,都夠不着。”
“那怎麼辦?我們烏姬娘娘還等着戴呢!你也知道,我們娘娘出身貧寒,沒有多少鮮亮的首飾,全仗着這些梅花來梳妝呢!”妲雅嘆了口氣,烏姬出身山野獵戶之女,除了那灰撲撲的宮裝,衣服也很少,二皇子雖是喜歡她清麗,卻未必喜歡她寒酸,自己倒是有不少的衣裳首飾,可是都寄託在宮外文家鋪子裡了,二奶奶和孃親都說不可露富,免得別人生了覬覦之意,所以其他人都知道她出身於江南商戶,卻不知道她父母依附於文家,也是家財萬貫的主兒。她犯愁。
郭紅卻因爲她的幫忙而感動,笑道:“你真死心眼,從這兒拿過去幾支不就得了,反正皇子妃是插瓶,也用不了許多。”說着撿起幾支最嬌豔的塞到她懷裡。
妲雅忙連聲道謝。抱着梅花,輕快地
走回烏姬的院子,進門一瞧,門口侍立的胡四不知去哪裡了,她走近屋子,卻聽到了裡面的啜泣聲,不由停住了腳步。
裡面嚶嚶哭泣,似乎是烏姬的動靜,然後聽得烏姬道:“你說的是真的嗎?我的孃親真的是沉塘而死?”
“老奴不敢騙你!”卻是胡四暗啞的公鴨嗓,“老奴看着娘娘的面龐和我那亡妻相似,所以才斗膽問娘娘家鄉何處,芳齡幾何,非是老奴僭越,實在是你和春惠太相似了!”
“那文家真有你所說的那般不堪?”烏姬問道。
“你孃親被那文家大爺強擄掠到府中做了小妾,那時候她已經肚子裡懷了你,她身子雖然在文家,心卻在我這裡,在後花園和我相會時,被文家大爺瞧見,以不守婦道爲名,囚禁了她,她本想懸樑自盡,卻因爲肚子裡無辜的小生命苟且偷生,等生了你就投水了,你也被我嫂嫂於紅梅偷出來,因怕文家追索,所以帶到了黑山頭村,給了一戶獵戶家做女兒,我和文家有奪妻之恨,那文家賄賂了當地的官府,仗着財勢把我發配流放到了邊關十五年,還把我變成了廢人,我無奈只得進宮做了太監,真沒想到我們父女還有相見之日!”胡四說着老淚縱橫。
烏姬似乎愣了一下,半天才道:“怪不得我的養父養母說我的親生母親是沉塘而死的,卻原來是這個緣故!”
胡四道:“正是,你母親冰清玉潔的,可惜給文家大少爺文興那個狼心狗肺的傢伙給霸佔了,她爲了貞潔而死,文家是爲了保住自己的面子,往你母親身上潑髒水,才故意如此污衊她,可憐的春惠呢!”胡四嚎啕大哭。
烏姬也嗚嗚咽咽起來,“如此,你真的是我的爹爹了,爹爹在上,請受女兒一拜!”
胡四心裡樂開了花,沒想到幾下子都對上了,自己這個女兒不費吹灰之力就認成了,看着二皇子頗喜歡這個單純的烏姬,自己當她的爹爹豈不便宜?至於春惠肚子裡的孩子,估計早就投胎轉世了,卻不知原來實情卻相差不遠,這個烏姬真的是自己的骨血,可惜等胡四知道這些時,他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了。
屋子裡父女說得涕淚滂沱,屋外的妲雅卻聽得膽顫心驚,她知道自己的孃親是文家原來的丫鬟,那文家大爺她沒見過,文家二爺二奶奶卻是極好的,絕不是那種仗勢欺人的,至於北方文家的長房,她以前聽得雪綾姐姐提起,滿是不屑,說自己的大伯行事荒唐,胡亂納妾,結果被妾室戴了綠帽子,鬧得斯文掃地,卻不想竟然有這等事情,不過那個胡四賊眉鼠眼的,不像好人,因此也不能全信,只能悄悄知會雪靜,讓文家當心罷了。妲雅想着心裡就有了主意,立馬躡手躡腳抱着花枝走到院子中,故意大聲嚷:“好俊的梅花!胡公公,來幫幫奴婢!”
胡四立馬從屋子裡跑出來,笑呵呵地道:“妲雅姑娘,梅花折回了?受累了!”說着便把幾支梅花接過來。妲雅發現他眼圈紅紅的,裝作看不見,道:“梅園裡折梅的貴人真多,我擠了半天呢!娘娘呢?我幫娘娘把花戴起來。”
胡
四道:“娘娘等了你一會兒有些乏了,如今在榻上歪着呢,剛纔讓老奴給她捶腿呢!”
“哦!”妲雅應了一聲,對着屋子裡輕聲道:“娘娘現在要戴花嗎?”
只聽得屋子裡烏姬帶着鼻音到:“先插瓶吧,我覺得不爽,讓我自己躺一會子。別來擾我。”
“是!”妲雅和胡四齊齊答應。
此後,胡四漸漸在烏姬面前得寵起來,甚至高過了服侍的宮女妲雅,潘巧雲諷刺了幾回,說這個胡公公倒是和烏姬投緣得很,烏姬也慢慢適應了內院的爭鬥,從不在二皇子面前分辯,卻是在牀底之間盡心服侍,等二皇子心滿意足之時,她悲悲切切,說自己思念家鄉的父母,這個胡四很像自己的父親一般地年紀,她於心不忍,對一個老太監好了一點,就給人說東道西的,二皇子道:“你放心,我信你就成了,那個酸貨,你不要理她,我心裡有數就成了,我看你倒是不錯,屋子裡的胡四和妲雅對你盡心得很。”
烏姬心裡一驚,胡四也就罷了,是個老太監,估計二皇子不怎麼重視,那個妲雅卻是個心裡有數的,看着自己和胡四走得近乎,也不說破,每次胡四和自己說些體己話時,她總是遠遠藉故走開,最是識趣的,難道二皇子又看上了妲雅?如同自己在皇子妃那裡受寵?她心裡五味雜陳,卻是試探道:“妲雅卻是懂事,也忠心,不過她盼着放出去呢,據她說她家裡已經給她訂了一門親事呢,單等她出去就成婚呢!”
“哦,原來是心有所屬!“二皇子嘴角一翹,面露不屑。他只不過覺得那個妲雅沉靜罷了,在衆多灰撲撲的宮女裡,她一點兒也不顯眼,只是服侍烏姬細心,而且似乎是識字的,不比烏姬和潘巧雲大字不識的,不過既然她無心,他也就無意了,那麼多女子等着他去垂憐,何必在這兒浪費時間呢?所以二皇子很快就把這個事情拋到了腦後。烏姬的小手如此滑膩,又攀附過來了,二皇子又打點起精神去消受美人恩了。
此後,妲雅明顯覺出了烏姬對自己的忌憚和疏離,只要二皇子在這邊,烏姬就派遣自己出去辦這辦那的,幾次下來,妲雅也學乖了,二皇子來了,她就在下人屋子裡裝頭疼,都是胡四上前去伺候,事後,她發現烏姬很快樂,賞自己可憐的幾文錢,妲雅看不到眼裡,自己家裡的小丫頭每日裡得到的賞賜也比這個多,不過她知道,這是烏姬的極限了,二皇子出手吝嗇,因爲宮裡的用度都由皇后支配,蘭妃也無法插手,何況二皇子的外祖父是敵國犬戎,雖說近幾年犬戎戰敗,每年都進貢,順便也給蘭妃母子帶些玩意兒,不過就是些草原上的毛皮,烏姬得了一張狍子皮了,讓妲雅給她縫製一件衣裳,天天灰撲撲的宮裝,也太寒酸了些。於是二皇子來的時候,妲雅就安靜地在屋子裡縫狍子皮衣裳。
胡四在二皇子面前伺候得多了,他善於察言觀色,所以二皇子漸漸倚重起他來,不到半年,胡四就提成了二皇子府的總管,成了二皇子的心腹,烏姬也成了二皇子心尖上的第三人,前兩人爲皇子妃尚容和潘妃潘巧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