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覺得氣氛不太對勁,說不上哪兒不對,但就是哪哪都彆扭。
方裕寧躺救護車裡,抓着他的手,淚眼朦朧地看着他。
陸離受不了他的眼睛,只好裝沒看見。過了一會兒低頭看他,發現他還是這副模樣。
“……”怎麼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
旁邊的小護士偷瞄了他們好幾眼,陸離稍稍動一下,她便又轉過頭去看窗外了。
陸離不太自在,想掙脫他的手,但又有點狠不下心。
他只好保持着被他抓着手的姿勢問他: “還疼?”
“嗯。”方裕寧哀怨地點頭,點的很快,小雞啄米似的。
陸離看到方裕寧的額發都被汗打溼了,但現在明明還是晚春,不到熱的時候,看來他確實不好受。
他正伸出手準備去碰他額頭,旁邊年長一些的醫生髮話了:“兩位同學,救護車不是免費叫的,你們這情況,其實自己打個的去醫院更合適。”
陸離聽出他語氣不善,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頭,但還是好聲好氣道:“給你們添麻煩了。”
方裕寧爭執起來:“我們又不是不給錢,我傷得這麼重,出租車那麼小點地兒,都不夠我躺的。”
“剛剛給你檢查過,你是崴了腳,然後手肘可能輕微骨折,傷的都不是要害部位,其他地方也暫時沒發現問題,你不用太擔心。”
“又崴腳……又骨折……這還不嚴重?”方裕寧說着又帶了哭腔,“我都疼成這樣了,你們醫護人員怎麼還怪我叫救護車……”
醫生生怕他哭鬧起來,連忙解釋,“不是怪你,只是等救護車來需要時間,又比較麻煩,建議下次遇到這種情況直接打車比較好。”
“陸離……”方裕寧抓着陸離的手腕扯了扯,“他咒我還有下次……”
陸離臉黑了黑,不知該向醫生說什麼補救一下。擡頭一看,醫生臉更黑,早轉向一邊不理他們了。
方裕寧的骨折不嚴重,醫生直接用的手法復位,但他整個過程都哇哇直叫,醫院走廊上都能聽得到他撕心裂肺的喊叫聲。
“這是你同學嗎,他到底怎麼回事?”醫生不耐煩地問陸離。
陸離也不知道怎麼解釋,“他……可能比較怕疼。”
“怕疼的我又不是沒見過,那也不帶這麼鬧的,小孩子打針都沒他鬧騰。”
“你就當他不如小孩兒吧……”陸離無奈地講。
陸離忙東忙西,給他辦各路手續,方裕寧倒落個輕鬆,躺牀上翹着二郎腿逍遙自在地啃陸離給他削的蘋果。
“喂,我說,你明天是不是還要考試啊。”
“嗯。”陸離終於忙完了,坐下來。
“那我這樣,會不會影響到你?”方裕寧指了指自己,“比如讓你魂不守舍,無法集中注意力,腦海裡全是我的樣子,一直在擔心我……之類的?”
“不會。”陸離道。
方裕寧重重地“哦”了一聲,“祝你考出好成績。”
“會的。”
方裕寧泄憤似的咬蘋果,陸離就在旁邊靜靜地看着他咬。
“看我幹嘛?”方裕寧沒好氣道。
“你覺得好些了嗎?”
“沒有!”
“還是很疼?”陸離往前傾了傾,倒是真關心的模樣。
“對啊,”方裕寧用眼神示意自己打了石膏的右臂,“這下可好了,我又不是左撇子,飯都吃不了了。”
“我等會兒去給你辦住院手續,”陸離說,“你給你父母打個電話,讓他們來照顧你。”
“我不住院!”方裕寧眼睛瞪得圓圓的。
“沒商量,必須住。”陸離態度強硬。
方裕寧軟下來,浸溼了眼神看他,“我……我窮,我沒錢,付不起住院費。”
“我有,我給你墊。”陸離臉上一絲表情也無。
方裕寧:“……”
方裕寧拖着傷胳膊傷腳,在牀上煎魚似的左右翻滾,“我不住院!!”
陸離一把按住他,“不許動!”
仰頭正好看到陸離兩手扶着他肩膀,居高臨下,臉對着臉。
方裕寧衝他一笑,柔聲道,“好,好,我投降,我不動……”
陸離被他笑得臉一紅,燙到似的放開他,坐回椅子上。
“陸離,我對醫院有心理陰影,我真的不想住院。”方裕寧哀求他。
陸離果然臉色變了,“有什麼心理陰影?”
“我不想說。”
陸離沉默一陣,下定決心似的,“那……如果你真的不願意在醫院,我幫你聯繫你父母,要他們接你回去,好好照顧你。”
“不行!”方裕寧撐着坐起來,“不能告訴他們。”
“又怎麼了?”陸離蹙起眉頭,“你別告訴我你對父母也有心理陰影。”
方裕寧連忙點頭,“就是這樣,他們特別特別兇,我從小挨的揍比吃的飯還多,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又偷偷跑去運動場玩,會打死我的!”
“哪會有這麼不可理喻的父母?去運動場玩怎麼了?”
“他們不讓我玩,說在學校只能學習。”方裕寧繼續道。
“你爸媽怎麼這樣。”陸離也被感染似的,話語中隱約有些生氣。
方裕寧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動不動地觀察陸離表情。
“那你現在這情況,該怎麼辦。”
“我……我不知道。”方裕寧垂着腦袋。
陸離坐在他身旁,眉頭一直沒鬆開。
方裕寧突然試探着叫他,“陸離……”
“嗯?”
方裕寧:“我能不能……能不能……”
“快說。”陸離催促。
“我能不能去你家住啊!”方裕寧像是突然氣順了似的,無比流利地喊了出來。
陸離:“……”
“我保證不打擾你們,真的!我會很有禮貌!你爸媽要是不接受我……大不了我再走人。”方裕寧急切地說。
“什麼接受不接受?”陸離聽方裕寧這措詞怎麼聽怎麼怪異。
“我是說如果他們不喜歡我!”
陸離:“……”
方裕寧小心扯他袖子,“……可以嗎?”
陸離仍舊沒給他答覆。
方裕寧慌了,“陸離,你想丟下我嗎?我現在不能住院,不能回家,你要是也不管我。那我乾脆睡大街去了,半夜再來個人販子把我拐走,或者再來只大狗把我叼走,正合你意!”
“等等!”陸離按了按額角,“怎麼就合我意了?”
方裕寧道:“你不是不想看到我嘛。”
“我沒有……”
方裕寧搶白,“那你就是想看到我,希望看到我,喜歡看到我,最好天天看到我,希望我住你家咯?”
陸離:“……”
方裕寧已經把不要臉的功夫用了個盡,如果陸離再不鬆口,那他也實在沒臉糾纏了。
“其實……也不是不行。”
方裕寧屏住呼吸等他的“但是”。
“但是我白天還得上學,只能把課上完了回來照顧你,我會和班主任請假,晚自習就暫時……餵你幹嘛!”
方裕寧一個鯉魚打挺,撲上去環住他的脖子,“陸離,你怎麼這麼好。”
陸離拼命把臉向後仰,“你別湊這麼近。”
方裕寧緊緊摟着他的脖頸,只差要親上去。在心裡笑得魂都沒了,覺得一瞬間世界都光明,到處都是鳥語花香,他在這一片歡騰的海洋中不敢笑出聲,怕這是一場夢,只要出聲,夢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