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如漆黑的天空。
閃電再起,雨近始。
張捕頭眯眼,輕嘆:“要下雨了,我去把李貴的屍體搬進來。天色易變,正如情之善變,亦如生死無常,也不知什麼時候就入了別人的套,一定要小心點啊……”
紅綾和玉羅接連見數人暴斃,張捕頭的語氣又那麼嚇人,不由得極其恐懼,緊緊地捏着拳頭。
張捕頭把李貴的屍體搬了進來,放到地上:“老爺呢?”
“他去把傾花的屍體送回冰庫,想來已經出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一人大喝道:“趁着雨前,搶進屋子!”——付臣主真是說曹操曹操到,老盟主以一式“平沙落雁”滑入屋裡。卻被那李貴屍體擋道,老盟主連運內息,使一個“千斤墜”又一個“鐵鞋踏”,纔沒有踩到李貴的屍體——他的鼻尖正好俯在李貴的胸口上方。
“李貴?死因是一擊擊碎內臟?可是寸步閣的'大力摧心掌'?咳!”老盟主緩緩起身,指着李貴皺眉道。
“老爺慧眼,一望便知。方纔太暗,我正想仔細查看一番,不想憐花就已死了。既然老爺看明,那殺李貴的多半是六醜。”張捕頭道。他表面冷靜,內心卻對付臣主的武功感到有些驚異:他不是腿腳不便嗎?
“這玄城十二花,事情鬧大了!只可憐六美也會遭殃……需得儘快下手,否則……玉瑤……”老盟主眼中閃過一絲哀痛,緊接着冷哼一聲,“我明日去秀山亭會會她們,且看她們如何對待。只是看目前天色如此,今夜便多勞疏問再行檢驗一番。”“是。”張捕頭應了。
閃電劃過,燭火一陣顫抖。
暴雨傾盆,突如其來。
雷雨交加,風起雲涌。
剎那間,雨前的平靜不復,瘋狂的暴雨絞扯着天空。如野鬼哭叫,如青龍狂嘯。
“雨過天晴時,自嗅清塵香。”老盟主走到門口,輕吟,接了幾滴躁動的雨水,又隨手甩開,似一個微微憂鬱的詩人。
“難得在這等情況下還如此鎮靜,不愧是身經百戰的老盟主。”周皖暗贊。
“清塵?氣味卻有些像大蒜……不對!”張捕頭動動鼻子,盯着李貴的屍體,大喝一聲,“快離開李貴!”
李貴的屍體上突然“砰”地一響,大火開始燃起。
黃色的火焰,又帶着些許黑煙,吞噬着李貴的屍體。“最好先撤離這裡,這個味道太奇怪了,別是有毒!”張捕頭急道,隨手把憐花的屍體移開到一旁,自己又接了一抔雨水,盡數彈向火焰,不曾想這火竟愈燃愈烈。
衆人紛紛出了屋門,在房檐下避雨,觀望。
“偏偏是一下雨纔會燒起,看來就算我們把屋頂掀起也澆不滅這詭火。”老盟主皺眉。
沉默片刻,老盟主狠狠道:“莫不是六醜想要焚燬證據,卻不料我一眼望穿真相。她們當真存心不良!與衙爲敵,必死無疑。”
“盟主,一切應當謹慎……這秀山亭……恐怕有些蹊蹺。”周皖勸道,“不如再行商議……”
“怕什麼?不就是幾個女子。我三人還怕她們?——紅綾玉羅二位姑娘就不要去了吧。六醜的詭計,雖然算不上什麼檔次,也很嚇人的。”老盟主突然笑道,“今晚辛苦你們了,現在,你們還是離開此地,去一旁屋裡稍作歇息纔是。我再次收拾檢查一番,待雨小了,我就去把憐花姑娘和李貴的屍……放到冰庫。”
“那盟主您……”周皖對老盟主突然的舉動感到有些疑惑,卻不好多問。
“辛苦點兒也沒什麼。”老盟主淡淡道,“屋檐很長,你們走這邊,只要小心一點就不會淋雨,也就能到那屋子了。”
老盟主的話語中總有一股子威嚴,叫人不得不服從。
誰知他是在支走旁人仔細觀察憐花,還是唯恐年輕人中了毒氣,或是怎樣怎樣。
一旁小屋。
“周大哥,縣老爺他真的不會有事麼?萬一敵人……”玉羅認真地問道。
“老盟主雖然舊病在身,武功卻很好。剛纔那‘平沙落雁’從斜上而來,足有破牆而出之勢,卻被兩招踏實。”周皖笑道,“若你們有這般功夫,只要再長些心眼,大概也不用我保護了吧。”紅綾玉羅都不好意思地笑笑。
夜。
雨仍未休。
在淡淡的血腥氣中,四人在草蓆上和衣而睡。張捕頭心神不寧,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勁,一夜都沒睡好。
晨。
雨暫休止。
在清塵香氣中,周皖的心漸漸平靜,他靜下心以求穩,以穩取勝是他數次戰勝強敵的法寶。
周皖從草蓆上爬起,卻看張捕頭在門口抱臂沉思。
“醒了?夜裡有人用蒙汗藥暗算我們。她武功高強,我不敢輕舉妄動,便閉氣假意睡熟,待她走後纔去追趕,卻不見了蹤影。”張捕頭的面色略有些憔悴,“這犯人也恁地大膽,竟然在衙門裡興風作浪起來。可惜我輕功雖好,她卻利用我的鼻子逃脫了。”
“那麼說……她只是下了蒙汗藥,並沒有採取其他行動?”
“她怎麼敢再做什麼,老爺在,她們敢?也辛苦了老爺一晚巡視。”張捕頭嘆道,“這賊子輕功比我還好出一點點,也有些計謀,只怕這秀山亭……”
“她們的目的不是殺死項司子麼?”
“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了。玄城十二花開始自相殘殺,六美六醜的區別可能不僅在於幾人的年齡與品性。或許,還有一個歸屬與地位的差異讓她們自相殘殺。”張捕頭又陷入沉思。
臨行。
老盟主面色嚴肅:“此行甚險,我突而怕那玄城十二花以聲東擊西之計掃蕩衙門。不然這樣,疏問,你在衙門守着,管好機關。”“這……”張捕頭面露難色,“是,老爺。”“有勞張兄了。”周皖的目光又射向了紅綾玉羅。“周兄放心,我一定盡己所能,不辜負二位,看守好衙門,保護好這裡的人。希望二位能早些回來。”張捕頭苦笑。
山林喧囂,殘喘的蟬聲依然刺耳。
老盟主和周皖在林中飛馳,臨近秀山亭才聞瀑布之聲。
“這瀑布小到無名,秀山亭也只有當地常來遊山玩水者才知道。偏偏是如此僻靜地方,又有恁多詭怪。”老盟主的腳步慢了下來,周皖也慢下了腳步。
“二位早上好。”一個矯健的身影從樹上躍下。
周皖警惕地站定,捏緊了拳頭——而老盟主只是停步,左手撫須,微微點頭。
“在下挽花。”挽花似乎並不知道之前事情的發生,打量了二人面貌,徑自問道,“項公子竟不在這兒?”
“難道他不是被你們劫走的?”老盟主沉下了臉。“難道採花沒有告訴二位,我們要決戰才定勝負麼?”挽花淡淡道,“既然如此,二位請回吧。”
“嘿!你竟然不知道,真是天方夜譚!”老盟主喝道,左手卻向周皖擺了擺。周皖欲言又止,心想是老盟主在試挽花,便不好破壞盟主的計劃,只得輕嘆。
“我們的計劃便是如此,我並不知道項公子現在何方,但我只負責迎戰。”挽花道。
“好啊,那你便迎戰吧!”老盟主突然猛地擊出右掌。
“不可……”周皖忍不住叫道,同時身形一錯,疾攔過去。
挽花急向後滑,口中喝道,“你我兩不相犯,爲何突下殺手!”“爾等私自掠走我城百姓,又滿口胡言,分明是無視法規,看我不拿你治罪!”說着,老盟主緊追過去,單掌變爪,襲向挽花。
挽花不言,矮身出袖出腿——似若繁花落葉被掃得盪漾——一招漂亮的“落花掃葉”!
周皖剛追上了老盟主,不料挽花袖中真的飛散花瓣葉片,片片極具力道。他只得使出“鷂子翻身”,一一躲閃開去,也不忘喊一聲,“老爺!她……”
“鐵定是她騙人,騙殺了那三人!”老盟主突然蠻橫無理起來。
“老爺!”周皖見老盟主行事怪異,只得猛撲過去,先去制服老盟主。
“你你你,倒戈相助敵人,你可知罪!”老盟主怒道,一邊化解着周皖的“十三掌”——這掌法只有十三招,每一招卻都難解難拆,二流的敵人絕不會躲過第五招:五子歸今。
“這一定……”周皖向旁邊一躲,躲過了老盟主的反攻,“是六醜的奸計!”
老盟主的攻勢更加迅猛了,他拆破了第十三掌,他的龍爪手抓向周皖!“你不懂,你不懂!”老盟主怒吼道,“她是這羣人的頭兒,她殺了她的姐妹!”
“怎麼會!”周皖竭力抵住老盟主連綿不絕滾滾而來的掌力,“不如……好好問問挽花!”
老盟主的掌力突然轉向挽花。
周皖倒退一步,只頓了片刻,又追上去。
挽花側身避開,倚亭而立,慍怒道:“有什麼問題儘管問,不必如此吧!”
“也罷!”老盟主拂袖,冷哼一聲,不再言語,只是死死盯着挽花。
周皖這才停下腳步,好好休息一番。剛纔那瞬息之間的鬥爭,實在是出其不意。
“挽花姑娘,想來你還不知道傾花、醉花、憐花姑娘都已爲六醜所害的事情。”周皖開了口。
“我不相信。”挽花淡淡道,“薛城主雖然性情乖僻,總不會袖手旁觀——這是三條人命!”
“若是薛無黛她不理不睬,那麼幕後黑手不應該是挽花姑娘,而是……”周皖向老盟主道。
“哼哼,是啊,表面看可能是如此的!”老盟主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