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淵說走就走的性子依舊如此,就在慕吟風叩門時,他已拿上酒壺去開了門。
弄月知曉他的習慣,沒再多言,只是與他道別。
“師父一路保重。”
離淵頭也不回的對她擺手,走到慕吟風面前停下,又對他橫眉怒目的掃視一番,輕哼一聲後甩袖而去。
慕吟風無辜的瞧着弄月,弄月攤手錶示她也不知道。
“師父爲何匆匆離去,你身上的毒……”慕吟風走進屋中,拉起她的手就要給她診脈。
弄月不着痕跡的避開,改爲牽住他的手,淺笑道:“昨夜師父替我行鍼放血,方纔已給我服下解藥,不出三日,我的身子就能恢復如常。”
“一大早就沒見到你,可是去了旭王府?”她岔開話題,拉着慕吟風往屋外走去。
慕吟風疑惑的打量了她一番,見她氣色的確是好了很多,也就半信半疑的不再追問,輕聲答道:“嗯,有些事需要當面與景旭商量。”
兩人悠然的在府中閒逛,雖是陰沉的天氣,卻也不影響他們賞景的心情,花叢中凝結的冰,樹枝上滴下的水珠,還有長廊盡頭那幾株盛開的紅梅都是他們的景緻。
“今日我們陪父王母妃一道用膳嗎?自我們成親之日起還從未與他們一起用過膳,如今想來甚是過意不去,我這個做晚輩的,都沒去給他們問過安。”站在梅樹下靜立許久,弄月忽然側身,閃着靈動的眸光,笑看着慕吟風。
寒風微起,梅枝搖曳,點點紅梅隨風飄散,落到肩頭,落到髮梢,落到腳下。
與之交握的手上微微用力便將毫無防備的佳人拽進懷中。
“啊……你嚇我一跳……”弄月自溫熱的懷中仰首,嗔怪的瞪着一臉笑意的罪魁禍首。
慕吟風低下頭,在他耳邊輕聲呢喃道:“有一佳人,比花嬌,比雪潔,遺世獨立,傾國傾城,讓爲夫心癢難耐,回眸一笑,身心已失。”
“噗……”含情脈脈的旖旎氛圍被弄月憋不住的一聲笑給破壞殆盡。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就是忍不住想笑。”
弄月在他懷中輕顫,並非是冷,而是純粹的想笑,而她也是真的笑了。
“呵呵……慕吟風,怎麼辦,這笑根本停不下來。”
“都怨你……哈哈……”
俊顏上已是烏雲密佈,比陰沉的天氣還要冷上幾分。
他咬牙問道:“有那麼好笑?”
弄月擡眼瞧着他,明知該適可而止,奈何笑意就是止不住,她只好擡起雙手捂住嘴,還是不管用。
眼見他的臉越來越黑,弄月急中生智,擡起雙臂攬到他的脖頸上,眼中含淚,面上一直在笑,頗有種喜極而泣的韻味。
黑眸微變,先是訝然的一亮,後又轉暗,自薄脣中溢出一聲嘆息,垂首將薄脣印在櫻脣上,堵住了她的笑聲。
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讓弄月止住了笑意,脣上略顯冰涼的觸感瞬間傳遍全身,讓讓她呆愣了片刻。
他與她不是第一次如此親密接觸,他的溫度,他的氣息,她早已熟悉,只是這是第一次在大庭廣衆,還是在隨時會有人經過的長廊邊上。
一直跟在身後的非夜也不知跑哪兒去了,弄月這才放下心,踮起腳尖,緊緊摟住他的脖頸開始迴應。
或輕柔,或狂風驟雨,如雪落枝頭的輕盈,又如雨打芭蕉的急切,急緩交替,冷熱均勻,鼻息見是彼此的氣息,溫暖醉人,難分難捨。
“呀,我就說會不會來的不是時辰,宣王兄非得要來這院中尋吟風,如今破壞了人間夫妻間的風花雪月了罷。”
真是情濃之際,慕景旭大煞風景的話自不遠處傳來。
弄月被嚇到,立即停下,推了推箍在自己腰間的手臂。
慕吟風也被慕景旭的聲音驚到,不過是微微一怔,隨即不爲所動,手臂依舊攬在纖腰之上,微微側目往聲源處望去。
慕景旭與慕景宣站在不遠處的長廊拐角處,兩人皆是錦衣輕裘,長身玉立,只是面上的表情卻是極具差異。
慕景旭一臉戲謔,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濃眉大眼眨巴眨巴,讓人頓覺滑稽,就如孩童一般逗趣。
“我說你們夫妻兩個就不能回屋關上房門再親熱,人來人往的,也照顧一下我這孤家寡人的感受,宣王兄是沒什麼,人家可是享着齊人之福呢,上有嬌妻下有美妾,左擁右抱,可憐我病了這些年,連側妃小妾什麼的連影兒都沒有。”
“唉……”
弄月面上一熱,往慕吟風身後躲去,惱羞成怒地在他勁瘦的腰上一掐,雖沒用多大的力,但卻足夠他疼上一會兒的。
慕吟風只是微僵,而後將手伸到身後將她玉指抓住,面上露出淡淡笑意,迴應慕景旭道:“既然景旭都這麼說了,看來明日我進宮之時是該給陛下提一提此事,偌大的旭王府沒個女主人着實有些不妥,景旭若是羨慕宣王享齊人之福的話,想必陛下也是樂見其成。”
果然是蛇打七寸,慕景旭瞬間蔫了,做了個求饒的姿勢,閉口不言了。
慕景宣沉着臉一言不發,目光從慕吟風身上移到他身後只露出淺色衣角的地方,輕裘掩蓋住的雙手拳頭緊握,骨節的輕響惹得身旁的慕景旭側目。
“宣王兄這是怎麼了?我不過是說笑罷了,你別介意。”
慕景宣神色恢復
慕景宣神色恢復如常,輕笑道:“爲兄怎會生氣,吟風說的對,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到了立妃的時候,以往你總是以身子不便的理由推辭,如今你身子已然痊癒,父皇昨日還與寧母妃說起這事,我恰巧經過聽到了,想來寧母妃已經替你張羅了。”
慕景旭垂眸,隨即一笑。
“母妃的眼光向來很好,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就不擔憂了,只要到了時辰,擡轎去娶就行。”
他的話另慕景宣很是意外,仔細觀察了他的神情又不像說笑。
慕景宣道:“我常聽母妃提起張尚書家的嫡女,品貌端莊,爲人賢淑,與你倒是良配,而母妃已向父皇提過,父皇瞧着也是樂見其成的,可能只等着你點頭答應就要下旨賜婚了。”
母妃?又是秦貴妃。
她的手還真是伸得挺快的,這一回來就把注意打到他的身上。
慕景旭心思百轉,面上卻是不露痕跡,嬉笑道:“有勞貴妃娘娘費心了,改日我進宮定去給她請安。”
聽到他這麼說,慕景宣滿意的點頭,有將目光轉向一直不說話的弄月。
“自提親那日以後,本王一直想找機會與楚小姐敘敘舊,今日在街上巧遇景旭,便結伴一同前來,不知楚小姐可賞臉?”
弄月蹙眉,從慕吟風身後走出,她不解的問道:“宣王與我並無交情,何來敘舊一說?”
慕景旭在對面給她做了個大讚的手勢,弄月回以一個同讚的眼神。
恍若有所覺,慕景宣側目看向慕景旭,見他亦如常態,又將視線投注到對面,像是覺得這樣說話有些費力,他又往前走了幾步。
“楚小姐此言差矣,當日我到侍郎府提親,分明見到你也是願意的,只因命運捉弄才陰差陽錯的錯失了,如今……”
“宣王慎言,當日陛下下旨賜婚,聖旨上分明寫的是兵部侍郎之女楚映月,而弄月與我的婚約同樣是聖旨上黃紙黑字寫着的,莫不是宣王眼睛不好使,記憶也錯亂開始口不擇言了,至於你所說的陰差陽錯是指貴妃娘娘挖空心思給你求來的那道與夏相千金的賜婚聖旨嗎?”慕吟風毫無情緒的打斷慕景宣,牽着弄月站在他面前,黑眸無波瀾的與之對望。
見慕景宣啞口無言,弄月心中暗笑道慕吟風果然是個吵架能手,罵人都不帶髒字的,總是哪痛踩哪。
慕景宣想要那婚約說事,他直接將聖旨搬出來,當時的賜婚都是皇上下的旨,而且說的明明白白,弄月此時也不得不佩服慕吟風的遠見,成親沒幾日就進宮去將賜婚和封賞的聖旨一起討了來,就算是慕景宣再怎麼不滿,他也不敢指責他父親的不是,更何況那個人還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金口玉言,君無戲言,他想要去說理,那就是在指責皇帝的過錯,慕景宣不是一個爲了女子會鋌而走險的人。
凝重的氛圍,氣溫直降,凝結於冰點。
弄月與慕景旭對視一眼,各自撇開眼,要笑不笑的憋着,還非得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來看這場戰爭。
“吟風何必曲解爲兄之意,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我與楚小姐確實是舊識,不過是想與她敘舊而已。”慕景宣轉變了態度,看上去也是友好無害的模樣。
慕吟風拱手道:“宣王說笑,敬親王府中只有我與乘風兩個血脈,吟風上無兄長,只是下有幼弟而已,今日宣王若是有事要與我父王商議,讓下人帶你去正廳即可,我與夫人還要去給母妃請安,就不多作陪了,請自便。”
“我只是聽說在與青玄交戰時,你受了重傷,不放心過來瞧一瞧,也是出於對你的關心,你又何必拒我於千里之外。”慕景宣擡手,擋住去路,語氣誠懇地說道。
在場之人,誰人不知這其中的深意。
他這是在試探。
弄月警覺的瞧了慕景宣一眼,慕吟風受傷中毒的消息是被慕景旭下令封鎖了的,而慕景旭也不可能會與他說這個,微微擡眼,果然見慕景旭無辜的眨眼,表示他什麼都沒說過。
回以他安心的一笑,弄月側目對慕景宣說道:“宣王殿下消息倒是靈通,想來你與夏相翁婿情深,什麼消息都會事先知會。”
她話中的試探之意甚是明顯,慕吟風與慕景旭心中自然明白,兩人皆不言語,都在等着慕景宣的回答。
慕景宣沒想到試探不成反被她套住,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因爲她說的是事實,當日在怡和殿中,他的母妃秦貴妃明確說這個消息是夏相告知她的,可是不是說得到確切消息,慕吟風已無活路,爲何還能安然無恙的回京。
他一早聽聞逸郡王回京的消息,就匆匆往敬親王府而來,名爲拜訪,實爲證實消息是否準確,現在看來,夏相也被慕吟風給騙了。
他的岳丈夏頤夏丞相曾對他說過,慕吟風這次出征凶多吉少,可眼前四肢健全,氣色比任何時候都要好上許多的男子不是逸郡王又是誰,而夏頤又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難道又是她?
慕景宣的視線又重新回到弄月身上。
“想必是楚小姐妙手回春,再嚴重的傷也難不倒你這個神醫,就連吟風身上中了多年的紫陌紅塵之毒都能在短短數日被你解了,戰場上那點小傷自然也不在話下。”
弄月笑而不語,算是默認,然而這也是事實,她沒打算隱
她沒打算隱瞞。
她的反應果然讓慕景宣臉色一變,還想再問什麼,可惜慕吟風沒再給他機會。
“宣王若是還有什麼不解的,改日再來找我,到時我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今日着實是時機不對,母妃還等着我們過去呢,百善孝爲先,宣王爺也是爲人子的,想必能體諒一二。”慕吟風微微頷首,便拉着身側之人,越過慕景宣,揚長而去。
弄月被他牽着往長廊走去,他的步伐不緊不慢,正好與她同一步調。
慕景旭呵呵一笑,說道:“今日我也是受叔母之邀前來王府拜會的,宣王兄也知曉,這三年來我甚少出府,身子痊癒之後早該前來請安,只是碰巧邊關告急,父皇就將我派了出去,如今就與他們夫妻二人一同前去問安便是,宣王兄請自便。”
他說完,拔腿就往漸行漸遠的一雙儷影追去。
“哎……你們等我啊。”
“不知我在輪椅上坐了三年腿腳不便啊,還走這麼快。”
“又嫌我礙事……”
慕景旭喋喋不休帶着抱怨和不滿的話語也越來越模糊不清。
慕景宣擡眼望去,只來得及看見三道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的拐角處,直到連聲音也再聽不見。
記得年幼時他也時常羨慕皇宮中那形影不離勝似親兄弟的三個人,時常躲在他們身後看他們玩耍,有幾次被他們發現了,他們也友好的招手讓他加入,可每次回到怡和殿迎接他的都是母妃的責罵。
後來,楚家出事,三個人變成兩個,他們依舊形影不離,可很少戲耍玩鬧,對他也是冷淡疏離,那是他年幼不懂,如今想來這些都是有緣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