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書與楚天明兩人來到玲瓏坊挑選半天也沒什麼中意的,其實在聖旨下達侍郎府沒幾天,楚天明就已命人將嫁妝準備妥當,如今陪她來玲瓏坊也不過是閒來無事陪她散心而已。
女兒出嫁,最上心的莫過於父母。弄月雖非他們親生卻勝過骨肉情。
想到弄月出嫁的初衷,音書的心瞬間冰涼,也沒什麼興趣繼續挑選了。
“就要這對白玉鴛鴦扣和這四對翡翠鐲吧。”紅緞上放着的各類金銀首飾,音書指了指最邊上的首飾。
坊主是個中年男子,是個眼尖的,適時說了一些恭維的話,立刻讓人上前將首飾包好。
楚天明低聲對坊主囑咐了幾句,讓他派人到侍郎府取銀子,坊主眉開眼笑,恭敬的點頭稱是。
“時辰不早了,我們回吧。”見楚天明接過坊主遞過的精緻盒子,音書開口說道。
走了一段,楚天明察覺她情緒低落,憂心問道:“怎麼了,可是身體不舒服?”
“我沒事,只是想到月兒她……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便是有一段好的姻緣,可是她卻不能像普通女子一樣,過平淡幸福的日子。宣王此人君子之風頗獲讚譽,可誰又能說得清呢,最是無情帝王家,寡緣薄情也是常有的事。若日後他榮登大寶,必定是後宮佳麗三千,月兒的性子如何能容得下?”她越想越憂心,有些後悔支持弄月的決定了。
楚天明握住她有些冰涼的手,安慰道:“你無需擔心,月兒是個有主見的,她說能全身而退,我們就該相信她。她若不願,誰還能奈何得了她?”
“如今也這能這般寬慰自己了,月兒的性子,決定了要做的事誰也阻止不了,和她母親一個樣。我家小姐是獨女,老爺和夫人相繼離世後,孃家便也沒有什麼親人了,不然有人幫襯着也好,她也不至於這麼孤立無援。”音書紅着眼眶,聲音已經哽咽。
楚天明握着她的手又緊了幾分,說道:“誰說她沒有親人,我們都是她的親人,她不會孤立無援的。你且安心,等將楚家的事了結之後,我便辭官歸隱,到時帶你遊湖泛舟,過逍遙自在的日子。”
音書破涕爲笑,用帕子抹了淚,與他相攜並肩往侍郎府走去。
“娘,明叔,回來啦!”弄月將兩人堵在門前。
兩人看着眼前的架勢,不明所以。
楚映月帶着一個小廝一個丫鬟走了出來,與弄月並肩而立。
“你這兩個丫頭又搞什麼鬼呢,神神秘秘的!”楚天明上前一步,伸長脖子往裡看,卻被在門邊站成一排的下人們擋住視線。
“這是秘密,片刻便能揭曉。明叔,脖子伸那麼長,您不累,不怕扭到啊?別看了,總歸不是壞事,您和娘先將眼睛蒙上。”弄月接過楚映月手中的一條紅色紗巾,也不給楚天明說話的機會,搶過他手裡的盒子遞給一旁的管家,直接蒙上他的眼睛。
音書好笑道:“你們這又瞎折騰些什麼呢?”
“音姨,是好事,我給您蒙上。”楚映月繞到她身後,紅紗輕展,輕輕給她蒙上。
屋中寂靜,連呼吸都變得輕盈,音書愣愣的看着鏡中之人。
紅色嫁衣映襯着清秀的面龐,目光流轉,恍若置身夢中,可這分明是真的,鏡中之人就是自己,身後站着的是巧笑嫣然的弄月。
“娘,這便是我和姐姐給你們準備的驚喜,今日是你和明叔的大喜之日,雖然遲到了十多年,終究還是圓滿了。”
弄月將她的手握在掌中,眸含水光望着她,兒女情態盡顯,“娘,您和明叔蹉跎了這麼多年全是爲了我,往後可要將這十幾年缺失的全補回來哦。自此後,明月高閣映嬋娟,琴瑟在御,莫不靜好。你和明叔當有如此的幸福,剩下的路你們攙扶着走。”
“傻孩子!汝之幸,吾之福。只要你平安喜樂,娘每日都是大喜。我本丫鬟之身,你母親卻待我如親妹,如今我還替她享着這女兒之福,該是知足了。”音書溫柔撫着她的臉,笑容溫暖而滿足。
弄月吸了吸鼻子,紅着眼眶說道:“娘,我永遠都是您的女兒!我們出去瞧瞧明叔這個新郎官准備好了沒有,我都等不及了呢。”
音書頰上一抹紅暈浮起,自是別有一番風情,弄月笑得更歡了,扶着她往屋外而去。
正巧對面屋子的門也在同一時刻打開,楚映月靜候在門外,含笑道:“爹!”
“原來你們……”楚天明的話堵在喉中,目光已被對面的人吸住。
纖纖碧玉,大紅嫁衣,蛾眉宛轉,蓮步輕移,並非顏色豔麗傾國傾城,雖是飽經風霜,細看卻是諸處好,讓他迷了眼,上了心。
弄月看着眼前的楚天明,紅色喜服也難掩蓋日積月累的儒雅之氣,清瘦而並非單薄的身體此時更顯成熟魅力。
“管家大叔,離行禮吉時還有多久?”弄月故意出聲打斷這含情脈脈的旖旎氛圍。
早準備在一旁的老管家會意,高聲道:“吉時到,有請新人入堂!”
兩人以相同的步調向着對方走去,在正中處停下。
楚映月將紅綢遞與兩人手中,沒有紅蓋頭,只有兩兩相望,相攜而行。
爆竹聲起,一對新人步入廳中。
老管家臨危受命成了婚禮的司儀,整個禮程隨着一句‘送入洞房’而落幕,沒有宴請賓客,只有侍郎府上下一行人。
“娘、明叔,祝你們白頭偕老,早生貴子!”弄月笑吟吟的看着他們。
楚映月也上前說道:“對啊,我們可是早就盼着能抱一下弟弟妹妹呢。爹、音姨,你們可要加把勁兒哦。”
音書羞澀的低笑,楚天明笑罵道:“兩個無法無天的丫頭,還真什麼話都敢說。”
“明叔也不能怪我們心急,偌大個楚家只有我和姐姐兩個未免孤獨了些。再說了,難道您不急啊?”弄月眨眼打趣道。
楚天明一噎,老臉不爭氣的紅了,掩飾的輕咳一聲,“這種事須得天時地利人和,不可操之過急。”
“說什麼呢,老不羞。”音書紅暈未退的臉,此刻更是如煮熟的蝦一般。
“夫人有禮!能得此賢妻是天明幾時休來的福分,日後有勞夫人爲這個家勞心費神了。”楚天明擺正身子,對着她躬身行了個禮。
音書無言以對,他也跟個孩子一般瞎胡鬧。
弄月和映月兩人掩脣低笑,連身後的下人們也是忍俊不禁。
看着眼前依舊躬身未起的男子,音書羞赧道:“你也跟着她們胡鬧,一大把年紀了還那麼不知羞,平白讓下人們看笑話。”
“夫人言之有理,我這就將他們趕走。”楚天明認真的說完,還真轉過身。
他吩咐道:“今日沒有主僕之分,叫廚房多備些酒菜,大家盡情暢飲一番。”
弄月眸光一閃劃過狡黠,湊到楚天明身前悄聲道:“明叔,今日終於得償所願,我功不可沒吧,這不近日囊中羞澀,想討個彩頭沾沾喜氣兒。”
“我就知你這丫頭是個錢罐子,哪回會讓自己吃虧?放心,早給你準備好了,可不能讓你娘看見,不然她還以爲我和你們串通好了呢。”楚天明給了她一個眼神。
弄月瞭然的點頭,隨即清了清嗓子,“姐姐,哪個……先將娘扶回房,這人生四喜,明叔就差這洞房花燭了,總要有個圓滿不是。”
“人生四喜?虧你想得出,我倒是頭一回聽聞,說說是哪四喜,讓我也長長見識。”楚映月可沒這麼好糊弄,弄月的小心思她可是一清二楚。
弄月轉過身將手搭在她的肩上,看了眼周圍一雙雙‘求知’的眼睛,嘆息道:“人生四喜都沒聽說過,白活這麼些年了。所謂人生四喜就是: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衆人愣愣的看着她,半晌後,楚映月率先笑起來,音書也忍俊不禁,就連管家大叔也繃不住,背過身肩膀一顫一顫的,忍得很辛苦。
弄月不解問:“怎麼,難道我說錯了?”
“月兒這回還真錯了。”音書指着楚映月對弄月說道。
楚映月也指着自己,對她笑道:“你這丫頭這回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爹的人生四喜早圓滿了,不然我是哪兒來的?”
這回終於所有人皆懂了,個個憋着笑看着她。
弄月看了眼面露尷尬的楚天明,又看了笑得樂不可支的楚映月與音書兩人,扶額嘆道:“馬有失蹄的時候,好吧,我收回剛剛的四喜,明叔這是梅開二度,人逢喜事精神爽……”
楚天明老臉一紅,趕緊捂上她的嘴,將她拉到一邊。
“我的小祖宗,你再說下去,我這塊老臉都不能見人了。這些銀票早給你準備好了,你要是缺銀子,直接到賬房去取。”他從懷裡拿出幾張銀票遞給她。
弄月最喜歡他‘善解人意’這一點了,楚天明是讀書人,臉皮薄,哪兒經得住她這‘江湖’豪氣。
“謝謝明叔!”弄月數也沒數,小心疊好後塞在衣袖中。
楚映月扶着音書笑道:“我爹這回怕是又被敲詐了。”
“這丫頭也不知隨了誰,就是個見錢眼開的主兒。”音書頗爲無奈的笑着。
楚映月忽然想起,曾經她也問過弄月爲何如此愛財,當時她是如何回答的?
“因爲沒有銀子就得捱餓受苦。”這便是弄月的回答。
那段顛沛流離的日子,可想而知她和音書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音姨,你們逃亡的那段日子過得很苦吧?”
音書神情有些恍惚,低聲道:“難怪月兒她……都已經過去了,只要能好好活着,以往受的苦又算什麼呢。”
她釋然一笑,“我所求的不過是往後一家人平安度日,不再受那生死離別之苦。”
楚映月眸中泛起水霧,清麗的臉上掛着暖暖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