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亂世玲瓏 38
她不理會。
青佑跪在房前不肯走,從清晨跪倒晚上,從晚上跪到天亮,又從天亮跪到晚上,跪了三天,不吃不睡,固執的要死。
這是苦肉計,玲瓏知道媲。
既然人家喜歡跪,她何苦要去掃了人家表現自己忠心的興致丫。
她選擇視若無睹。
第三天,小巫跑了來,將青佑從自上拎了起來,這人冷笑着對青佑說:
“何必與這種無情無義的女人下跪。這女人根本就沒長心。跪她簡直就是髒了自己的膝蓋!”
青佑一臉難以苟同,執意跪,並且連連搖頭說:
“師母人很好很好的,她只是忘了以前的事。巫統領,您不知道,在武館的日子雖然短,但師母很關心我們,這是事實,您不必皺眉。她會替我們做跌打膏藥,會給我們做菜做飯,還給我們做衣裳……”
“可她可今已是當初那個人。你要明白:離了武館,她就是君夫人,不再是你的師母。”
小巫冷靜的提醒他。
“不,她不是君夫人。以前青佑也以爲師母是二嫁之女,可如今,事實已擺在眼前,巫統領,君墨問是女人,所謂的羅敷有夫,只是一種假相。她是我們的師母,是師父最最在意的人。這是誰都不能抹煞的事情。
“所以,青佑必須要讓師母知道,蕭王妃絕不是師父讓人射殺的。她冤枉了師父。在如今這種情況下,他們夫妻兩個應該兩心如一共度這個難關,將真正的兇手查出來,還師父一個公道。
“巫統領,三年多時間,師父都不曾忘了師母,終日練功練兵,把所有重心都放在正事上,身邊從沒有一個貼心的人守着,難道這不足以說明師父的心意嗎?
“我們應該從師父的角度出發,好好的勸一勸師母。青佑相信,師母不是一個不講是非的人,她一定能體諒的……”
面對青佑的滔滔不絕,小巫沉默——
自然,他也是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得償所願,而現實是如此的艱難,想要他們破鏡重圓,那是何等的困難。
他們之間,不僅曾隔着一個已死的君墨問,還隔着一個靖太妃,要成事,幾乎不太可能。
玲瓏坐在房裡,安安靜靜的看着她的醫書,聽着門外兩個少年在那裡爭執,心裡則暗暗在想:燕北憑什麼收買了他們的人心?
一個忠心耿耿的維護,一個盡忠職守的捍衛。
擁有這樣的跟隨者的人,無疑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門突然開了,玲瓏走了出去,炙熱的夕陽底下,倔強的青佑不肯離去,正和小巫爭辯着。
看到門開了,他們停止了對話,一併側過頭,青佑露出欣喜之色,眼睛陡然一亮,相比之下,小巫的神情顯的有些複雜。
“他有什麼好買醉的?”
她聲音冷冷的問。
“是這樣的師母,有件事,您還不知道,前些時候,詔國帝主已向北滄遞了修和國書,但被退了回來,北滄要讓師父抵命!這事,很麻煩。江湖之上更出現了以萬金懸賞師父人頭的情況。”
青佑連忙解釋,臉露憂思,原是想搏師母同情和緊張的,不想玲瓏冰冷一笑,毫不留情扔下了這麼一番話:
“是該抵命。
“不光靖北侯該抵命,便是你們那個狗皇帝也該抵命,爲了一已私心,點起烽火,置天下百姓於水深火熱,多少錚錚男兒不知所謂的死於邊關之上,血流成河,屍橫遍野,致令多少恩愛夫妻陰陽相離,待哺嬌兒成爲孤童,白髮送黑髮,又有多少父母哭斷了腸。而這一切,全是誰所爲?
“去年詔關之戰,我家小姐,竭盡一切將那場戰事化干戈爲玉帛,可你們這些權位上人呢,只知道你爭我鬥,只曉得利益傾軋,硬是聚起鐵騎,把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寧踩在腳下,令狼煙四起,令黎民膽顫。這又是誰的罪過?
“北滄雖然強盛,可我家小姐愛好和平,你們若不輕易挑剔,她必力保兩國百年之和,造成如今這時局的狼首,就是你們那個可笑的帝王,而靖北侯就是那隻狽,他們狼狽爲奸,都該償命。”
噼裡啪啦一番冷言利諷,把南詔國兩個最最尊貴的人,罵了一個裡裡面面全不是人。
青佑一陣尷尬,小巫黑沉着臉:這女人罵起人來真不客氣,而且放肆。
“玲瓏姑娘,您應該明白一件事情,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國之有難,身爲皇族成員,自應爲國盡忠,以報效朝廷。侯爺也有侯爺的立場——所謂各爲其主,而各盡其職,那是天理,侯爺他何曾做錯了什麼?
“再說,這番統率對敵沙場,說穿了,也是被逼無奈之舉:侯爺以爲玲瓏姑娘你落在皇上手裡,而皇上也實實在在布了那麼一個局,令侯爺信以爲真。爲了你的小命着想,侯爺才率領了靖北軍參戰,圖的是什麼?玲瓏姑娘若是明白,就該懂得侯爺那個時候的心情。”
小巫拱手施以一禮,不卑不亢的對答了一番話,言簡義賅的將整靖北軍參戰的前因後果道了一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青佑在邊上連連點頭,隨聲附和:
“師母,您當真誤會師父了,當師父聽得暗哨回報,道君墨問是女子的時候,開心都開心死了,怎麼可能會刻意去殺害蕭王妃——再說了,我南詔帝主原來是想收君墨問爲已用,又怎樣可能輕易將人射殺?這明擺着就是有人在背後挑剝離間……”
這一次,換玲瓏沉默了。
她睇着地上的影子,孤零零的在夕陽底下拉成一條個細細的長影。
不管是不是挑剝離間,她的小姐,最終就是死在了這一戰窩裡面,這是任何說辭都辯白不了的現實,也致令她從此失去追隨的對象。
“哦,是嗎?那是誰在背後使的惡毒殺招!”
青佑和小巫對視一眼,齊齊搖起頭,神情都有點黯。
“目前,尚未查出誰是幕後指使之人!”
小巫回答,他看到面前這個冷豔的女人露出一抹冷笑,他猜不出這人是怎樣一個想法!
“你們走吧!容我想想!”
門再度合上。
屋內,她閉目而思,久久罷,作了一個決定——
正是這個決定,令南詔在不久以後四分五裂。
八月十八,月漸虧,卻依舊亮如白晝。
園子秋桂香濃,形單影吊獨立秋風裡,想往昔,在山莊之上,與小姐日日朝夕相見,以武爲伴,以書爲友,與嬌兒嬉笑歡鬧於閨閣之中,說嫦娥趣事,道天宮神話,一部《西遊記》是熙兒最最喜歡聽的神話故事,一部《三國演戲》將諸雄爭霸敘說的何等精彩紛呈……
而今呢,明月依舊在,物非人也非。
玲瓏對月輕彈一曲《山趣》:
樹叢叢,溪淙淙,幽篁處,笑語無重數。
雲朵朵,影重重,竹廬裡,稚聲早讀書。
山青青,水靈靈,花柳後,誰人懶梳頭。
……
如今,詞人已故,嬌兒不知身在何處,自己呢,身在虎穴,也不知來日將有怎個歸宿?
原本明快的調子,叫她吹的異常的哀慟,月影之下,那麼對阿墨的思念,濃烈的叫人心碎,不由得就淚流滿面——
事過兩個多月,她錯過了太多:沒能親自送她最後一程,這樣的永生遺憾,刺痛着她的心,刮痛着她的腸。
一曲終,淚濛濛,哽咽難自抑。
淚眼迷糊中,她似感覺到有人走近,就在距自己不到七步遠的地方,靜靜的睇望,一陣陣酒香伴着秋風吹過來。
她抹乾了眼淚,看到面戴銀狼面具的男子,手執着一罈酒,正倚着廊柱,怔怔的看着她,廊道上的燈火照着他的面具,那眼神是如此的幽冷複雜而痛苦。
那幾步之遠,就像是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將他們隔到了兩頭。
玲瓏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進房,纔要關門,身後響起酒罈的摔破聲,乒乒乓乓罷,一陣急風撲來,步子有點凌亂的男子搶上幾步,手一擋,一隻腳已踏進房門,那如烈火一般的目光灼灼的停留在她臉上。
同時,濃烈的酒氣也噴了上來。
她想將這男人推出去,使足了勁,都沒有將這個想來尋釁的男人攔在門外,不由得冷眉一擰,撤了力道,下一刻,燕北跌撞的衝了進來。
這裡是他的地盤,她能阻止得了什麼?
玲瓏冷冷的沒有理會,轉身往裡間而去。
燕北打了一個酒膈,望了望這一間精巧的寢房,轉頭,將房間關上,跟了進去,幾步大跨,從背後抱住了身前這個女人,低低的極痛苦的叫了一聲:
“玲瓏,你到底要生氣生到什麼時候?”
濃郁的酒香籠住了她,有力的鐵臂包住了她,箍得她動彈不得,甚至呼吸不得。
“我們是夫妻,你忘了嗎?你真要這麼殘忍把我忘一個乾乾淨淨麼?”
夫妻?
那些恩愛的場景,因爲他的話,一幕幕在眼前閃過——
曾經,他們的確有過一些恩愛的時光。
可是這個男人的手段,從來就不光彩的,那些恩愛,全是他一手刻意營造的,如果她那時沒有失憶,就不會有那麼些可笑的恩愛。
對,真的很可笑!
“靖北侯,請問,你何時娶了我?
“雖然我不是君夫人,卻也不是你靖北侯的夫人。
“你該娶的是你母親靖太妃所指定的那個平姍姑娘,而不是我這個‘有夫之婦’,並且還是你們宿敵的傳人。
“我玲瓏九月與你,一沒明媒,二沒正娶,三沒拜堂,四沒給你的祖宗叩頭,奉靖太妃吃上一杯媳婦茶,我跟你算是什麼夫妻?
“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姘頭罷了吧!
“一個在你母親眼裡水性楊花的姘頭。
“那些在武館裡的日子,只是一場夢……”
她極其冷靜的否定了那一段美好的過去,卻令燕北差點驚叫出來,急急將女人掰了過來,以一種驚喜交加的眼神審視着女子冷而嬌妍的臉孔:
“你記起來了!你記起來了!玲瓏,你記起來了!”
玲瓏淡淡的反問:“記起來又如何?記不起來又如何?放開我,我想睡了!”
她掙了幾下,爭不脫。
“好,那我們一起睡!”
他一把抱起了她,幾步滾上牀,隨手一扯,雲紗帳如流水般滑下,他們齊齊落到了合歡枕上。
嗯,話說,他想睡她很久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