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華麗的暖車在一隊唐軍的護送下進了輪臺城。[燃^文^書庫][www].[774][buy].[com]
暖車的後面還有一輛空的囚車,那是幹什麼用的,很多人一眼就看明白了。
正在這時,官道的前方人聲嘈雜,亂七八糟的語言喊成了一片。之所以說亂七八糟,是因爲漢語、回鶻語和葛羅祿語交織在一起,那還有個不亂的。
暖車的轎簾掀開了,一個保養得很好的老年人歪着脖子向城頭張望。
老人的年齡五十多歲,保養得很好的臉上紅光滿面,乾淨的像剛剛剝了殼的新鮮煮雞蛋,一根鬍鬚也沒有。毫無疑問,這是一個老宦官,大明宮中的樑公公。
官道上的士兵和百姓忙作一團,將一捆捆柴薪堆放到官道兩旁的商鋪,然後在上面澆上火油。
火油的氣味很大,薰得樑公公張口欲吐。
這時,官道的盡頭傳來了幾聲鑼響,忙碌的士兵和百姓紛紛躲到道路兩側。
從車裡又伸出了一個腦袋,一個小宦官指着官道喊道:“樑公公,你看那是什麼?”
在碎石鋪就的官道上,幾十名穿着唐軍明光鎧的葛羅祿士兵推搡着幾名衣着華麗的漢子走過來。葛羅祿士兵嘰裡咕嚕的喊着,手裡的破鑼發出了瘮人的雜音。
這幾個吐蕃漢子穿着和唐裝相似的寬腰麻布白長袍、闊擺,戴黑色的搭耳帽,衣領反着的,左衽緊身短襦,長袖在半臂處接另一種紅顏色,皮帶或帛帶束腰,上下兩種顏色的重裙長至膝下,下着白褲。
自古漢族崇尚右,以右爲尊,在服裝上也有反映,習慣上衣襟右掩,稱爲右衽;而北方蠻夷左衽,崇尚左,衣襟左掩,是爲左衽。這一制度在周代形成,漢唐時期確立,並達到鼎盛時期。同時,隨着邊外之族大量涌入中原,這一標誌也就成了區分漢人和蠻族的一種標誌,有利於確立華夏主體民族的正統地位,同時符合禮的思想,客觀上鞏固促進了以夷入夏的過程。
除了上衣左衽以外,胡服的下衣和足衣也與中原服飾明顯有別。此外,在漢族的習俗中,死者之服(壽衣)用左衽,以示陰陽有別。
披頭散髮,衣襟左開,借指異族入侵。《論語?憲問》:“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
樑公公伺候了幾代皇帝,曾經見過鬆贊乾布的求親使節,以後雖然雙方的關係緊張,但使節來往並沒有中斷,因此,一眼就看出了這是吐蕃的貴族。
葛羅祿士兵大聲吆喝着,讓樑公公的馬車靠邊站。
小宦官剛要出言責罵,樑公公捂住了他的嘴,噓了一聲,讓車伕靠邊停車。
看着葛羅祿士兵押着吐蕃人離去,樑公公讓小宦官下車打聽是怎麼一回事。
不一會兒的功夫,小宦官回來報告,葛羅祿士兵奉命抓捕勸降的吐蕃使節,推到城牆上斬首,估計腦袋已經剁下來了。
樑公公沉思了片刻,對小宦官說道:“小邊子,你再下去問問,吐蕃使節是哪一天到的輪臺,快去。”
這個小宦官就是在歷史上大書特書的宦官邊令誠,可以說,他對於唐朝的滅亡,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他和高家父子有着剪不斷,理還亂的複雜關係,當然,這是後話。
儘管年齡不大,但邊令誠爲人很機靈,小嘴兒甜得很,很快就得到了樑公公想知道的東西。
樑公公的面孔異常陰冷,讓小宦官邊令誠立刻告訴帶隊的唐軍北衙禁軍偏將,不要去將軍府了,將旗幟收起來,馬上找個館驛休息。
到了館驛,偏將安排好唐軍士兵休息,然後來到樑公公的客房問安,請示下一步任務。
樑公公告訴偏將,讓士兵不得自由活動,馬上吃飽了,戰馬不許卸鞍,多加點好草料,準備好弓箭,隨時準備出城離開。
偏將一頭霧水,不知道樑公公整得什麼景,怎麼公事不辦就要跑路?但他沒敢問,唯唯諾諾的下去準備。
諾大的客房內很安靜,邊令誠打了一盆熱水,跪在地上給樑公公燙腳。
熱水洗去了疲勞,樑公公的心情變得好了一些,有心情扯閒篇了,對着邊令誠說道:“小邊子,你知道我們這一趟幹什麼來了?”
邊令誠也是一頭霧水,因此回答道:“奉皇上旨意,到輪臺捉拿高舍雞回京聽審。”
“那你知道爲什麼我不去將軍府抓人,而是躲到這裡嗎?”樑公公閉着眼睛說道。
“怒小人愚昧,實在不知是爲什麼。”邊令誠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樑公公的腳從水盆裡縮出去,找一一塊潔淨的布擦着腳丫子,淡淡的說道:“吐蕃特使已經來了好幾天了,高舍雞早不殺晚不殺,偏偏我們前腳進門後腳就殺,這是給我看的。”
邊令誠吃了一驚,問道:“高舍雞留着吐蕃使節,難道是高舍雞要投靠吐蕃?”
樑公公將擦腳布扔到邊令誠的腦袋上,嘲笑道:“這倒不至於,如果高舍雞真要想反了,把我們送給吐蕃,豈不是大功一件?他之所以留着吐蕃使節,無非是因爲城內兵少,拖延時間而已。這是驕敵之策,聰明人都這麼玩,你要學着點兒。”
邊令誠將擦腳布疊好,放到一旁,好奇地問:“那爲什麼現在不驕敵了。”
樑公公躺到了榻上,很愉快的說道:“傻小子,你真是一塊木頭!現在我們來了,我們是幹什麼來的,高舍雞難道不知道?所以啊,他纔來一個破釜沉舟,命令葛羅祿士兵斬殺吐蕃使節,逼迫吐蕃軍隊攻城。”
邊令誠嚇了一跳:“那我們不就有危險了?”
樑公公自顧自的說道:“高舍雞命令葛羅祿人幹掉了吐蕃使節,這就讓葛羅祿人沒有了退路。然後將城中佈滿柴薪,要知道,這裡不僅僅有唐人,葛羅祿和回鶻部落頭人的家屬也在這裡。一旦軍隊戰敗,整個城市都要陪着殉葬。這樣一來,回鶻、葛羅祿人恐怕比唐軍還要拼命。”
邊令誠的年齡只有十幾歲,還搞不清楚這裡的利害關係,因此,一言不發的看着樑公公。
樑公公嘆息道:“高舍雞實在太狠了!好得很,男子漢大丈夫,該拼命的時候就要拼命。”
邊令誠雖然不明白這裡的奧妙,但他對於樑公公的不作爲還是擔心不已,因此提醒道:“公公,皇上的旨意……”
樑公公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吐蕃大軍轉瞬即到,這時候應該同船共度,哪有在暴風雨來臨的時候,先把船老大抓起來的道理,難道自己也不想活了?”
邊令誠不知道怎麼接茬了,好在樑公公也沒有打算聽他發表高見,自顧自的說道:“高舍雞一定是背城一戰,戰爭是最沒法預測的賭博,我們可沒惹着誰,如果不好,我們就遛他孃的。”
邊令誠終於明白了,一挑大拇指讚道:“公公高明,這就是公公讓偏將做好準備,隨時準備出城的道理吧?”
“孺子可教也!”樑公公誇獎道:“你個小王八蛋,終於明白事了。你經常在外遛着點兒,戰鬥一定會在西門打響,一旦風聲不對,我們立刻打開東門開溜。”
邊令誠小心的說道:“小人不敢離開,高舍雞一旦知道公公到來的消息,肯定會隨時拜訪公公。小人不在旁邊伺候着,那成了什麼體統。”
樑公公嘲笑道:“輪臺是軍鎮,高舍雞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我們好幾十號子到來他豈能不知道?我們在城外八十里的時候,斥候就把我們的行蹤報來了。”
邊令誠很生氣,當然是給樑公公看的,張口就罵:“高舍雞好大的膽子,知道公公大駕光臨,還敢不迎接,這不是不給皇上面子嘛?”
“你懂個屁!”樑公公不以爲然地說:“這就是高舍雞狡猾的地方,我知道你來,我不惹你,你就當好觀衆吧。如果一見面,戲就不好演下去了。不見面也好,一旦城池失守,我們也就不好跑了。”
邊令誠撓了撓腦袋,說道:“公公,不如我們現在就走吧。”
樑公公臉色一沉,罵道:“我們已經上了賊船,還下的來嗎?如果我們現在就走,一旦輪臺守住了,我們豈不成了臨陣脫逃!那死的就不是高舍雞,而是我了。我死了,你小子能跑多遠,不死也得脫層皮。”
邊令誠捱了責罵,嚇得不敢再發一言。
樑公公緩和了語氣:“如果高舍雞一戰得勝,我自然也是督戰有功,皇上肯定要大大的獎賞,如果敗了,趁着城內起火,我們跑也來得及。吐蕃軍隊會救火搶劫財物,根本就不會拼命追殺我們的。”
邊令誠害怕的心情減輕了,於是想起了還沒有吃飯,說道:“我去給公公要點兒吃的。”
樑公公心滿意足的喊道:“要烤駱駝肉,還要當地的葡萄酒,都記到高舍雞的賬上。打贏了,自然他買單,打輸了,全城都死翹翹,單也就不用買了。這裡的葡萄酒是鮮釀的,京裡是喝不到的,味道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