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走上前半蹲在那一灘血水邊,仔細打量了一會兒,然後拿出試管取了一點血跡放在顯微鏡下觀察。南希不愧是生物高材生,手上不是槍桿就是試管,在她眼中生命似乎本身就是微不足道的,前一秒才與大頭屍胎展開生死之戰,下一秒她就敢取血液樣本放在顯微鏡下觀察,她的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我勉強從剛纔的驚心動魄中回魂,望着灑了一地的福爾馬林心裡還是一陣“撲通撲通”的亂跳。小叔從儲存櫃中取出另一個玻璃罩,玻璃罩中果然如他所說的那樣裝的是一張人皮。看着那薄如蟬翼的一層皮緊貼着玻璃壁上,我依稀地還能從裡面聞到血的味道,這種令人頭皮發麻的抽搐感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趙村長剝人皮的那一幕,瞬間渾身的血液彷彿一下子都凝固了,我知道這又是紅色恐怖下誕生的藝術品。我原以爲我對殘忍已經有了免疫力,就像南希面對生命一樣,但一接觸上才發現從身臨其境過渡到隔岸觀火原本就是一件難事。
不過仔細看看才發現此人皮非彼人皮,首先它不像趙村長剝下來的人皮那樣白皙光滑透明,也不似長江倒白浪手裡的人皮地圖皺巴得不成樣子,它呈深褐色,在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滑膩的光澤,看上去似乎有些彈性與活人身上的肌膚沒有任何區別。它上面印着紅線條勾勒的簡筆畫,那火焰似的紅我似曾相識,與在研究所地下室裡看到的那具五千年屍體上的刺青如出一轍,難道是……
“是婪兆國的人,十五年前他們找到了狼牙窟。”小叔用指腹隔着玻璃壁輕撫着人皮上的紋理陷入了緬懷之中,過了許久他略顯失望地輕搖着頭,肩膀頭也跟着耷拉下來了,輕皺起的眉頭像一座小山似沉重,深如潭水般的眼睛像是罩着一層繚繞的薄霧似的迷惘。
小叔一定是在努力地回憶着過去,可是最後卻什麼也想不起來,所以他失望,他困惑不解,他茫然得沒有方向感,我能體會到那種包頭無門走投無路的無力感,尤其他要尋找的是他的過去。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也許你跟這裡本來就沒什麼關係呢?”
小叔歪過頭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道:“人皮還很新鮮,這個人應該沒死多久。”
“什麼?”我一下子懵了,一臉的不可置信,道:“可是婪兆國是史前文明距離現在都五千多年了,婪兆國人怎麼可能死了沒多久呢?”
“狼牙窟有活人。”小叔緩緩地說道。
“這不可能,狼牙窟雖然是婪兆國最後的棲息地,末代婪兆國國王的墓葬,就算在這段文明失落之後有幸存者,但歷經五千多年裡面的人早就因環境等條件而被淘汰了或者逐漸與外界的人同化了,這種用特殊藥水刺紋身的習俗怎麼可能會被保留下來呢?”
小叔沒有反駁,只是盯着那張人皮發呆。
南希向我們擺了擺手,眼睛依然沒離開顯微鏡,“你們過來,有新發現。”
“怎麼了?”我走近南希問道:“大頭屍胎有什麼問題嗎?”
南希把顯微鏡推到我的面前,道:“你自己看吧!”
我用一隻眼睛對着目鏡觀察着物鏡上的物質,肉眼看到的是處於遊弋狀態下的細胞,只是這些細胞的分裂速度極快,生長的速度以及死亡的速度比正常細胞的新陳代謝都要快上幾倍,細胞新老交替的速度快得人眼應接不暇,我觀察了一會兒就覺得眼睛乏得很。
“這是大頭屍胎的血液樣本,它的細胞新陳代謝速度急劇不是正常人類的細胞。”南希搖曳着試管,眼睛從始至終都沒離開那紅的豔麗的液體,“這是一個新個體細胞,細胞上有細胞壁應該是植物細胞,可是沒有葉綠素,這說明這種植物不需要光合作用,靠着無氧呼吸獲得能力,但這又不大符合植物的特質,所以只能把它歸於介於動植物之間的新生命樣本。”
“介於動植物之間?新生命樣本?”南希說的太專業了,對於一向生物不及格的我是很難消化這些專業術語的。“不明白,你能說的明白點嗎?”
南希白了我一眼,道:“十五年前有人從狼牙窟裡帶出了某種罕見的植物,而這種植物應該具有一些神奇的作用,以至於他們異想天開地認爲只要把這種植物的細胞嫁接到人類的身上,人就可以享用植物的神奇效果從而達到某種目的,所以他們就提取了植物肝細胞和女性身體裡的卵細胞把它們放在一起進行類似於試管嬰兒的培育,而這個大頭屍胎就是動植物□□下的產物,不過這也算生物界上的罕聞,畢竟動植物雜交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成果,雖然不盡人意,但至少也是醫學上的一次突破。”
我沒有南希那麼多感慨,不管是生物界的奇蹟還是醫學上的突破都不應該打破自然的禁忌,畢竟那或許是人類無法控制的結果。我暗自鬆了一口氣,心裡暗想幸好大頭屍胎被小叔打死了,否則後果真的不堪設想,像它這種動植物雜交下的雜種天知道會怎麼樣。
“這種植物到底有什麼特殊效果會讓他們做出這麼不人道的實驗?”我盯着南希手中試管裡的液體疑惑地問道。
南希停下手裡的動作,擡頭看了我一眼,突然笑了,“如果我說是長生不老你信不信?”
我也笑了,“這世間上若真有長生不老的辦法,那秦始皇也不用被徐福忽悠成那樣了,婪兆國也不會突然間消失,我們也不會出世了。像你這麼如此崇拜科學的人應該不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吧。”
南希臉上的笑意褪去,變得異常的嚴肅。“這絕對不是無稽之談,也許長生不老就是科學的未來。站在生物學的角度上來看,人之所以從小到大,從年輕到衰老,從生長到死亡,其實就是細胞從生到長到老到死的過程,而剛纔在顯微鏡下你也看到了大頭屍胎體內的細胞,它們的新生速度很快,也就是說新細胞會不斷地取代即將死去的細胞,所以在這個新個體體內是源源不斷的新生細胞,換句話說這個新個體跟它體內的細胞一樣永遠都是年輕的,不會老更不會死,而人類只要掌握了這種特殊的新陳代謝長生不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的意思大頭屍胎長生不老?”瞧瞧我們都幹了些什麼?長生不老那可是秦始皇畢生所追求的夢想啊,就被小叔那一鐵棒子給打滅了。
南希呵呵一笑,道:“不是,它身體裡還是有衰老和死亡的細胞,但是量比較少,雖然沒有長生不老,可卻意外達到了抗衰老的效果,現在有很多抗衰老產品都是提取的幹細胞或者牛羊身體中活細胞,用這些新生的細胞取代我們身體里老去的細胞,從而達到延緩衰老的效果。”
我被南希的細胞論搞得稀裡糊塗的,但大約還是聽明白了,這也怪不得像常教授金博士以及西門先生那樣的學者會傾盡心力耗盡心血就只爲了一個研究結果。
“這裡也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我看我們還是上去吧,免得上面的人擔心。”我簡單地環視了一遍密室,老實說面對這麼多連名字都叫不上的實驗器械,我實在不覺得還有呆下去的必要。
南希點了點頭,道:“好吧,我們上去吧。”
“噓!”小叔突然示意我們噤聲,小聲道:“仔細聽,有聲音。”
實驗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我縮在小叔的身後渾身顫抖着,敏感地覺得脖頸子後面不時地有股子陰風吹噓着,涼颼颼的,若不是頭頂上發光的骨頭照明,還真有種下地獄的感覺。我們屏住呼吸,連吸氣喘氣都儘量地放輕聲音,耳朵都豎起來仔細地辨別周圍得聲音,果然在虛弱的噪音中聽到了一絲頻率規矩的電子器械聲。
是call機的呼叫聲,若不是再次聽到這略顯熟悉的頻率,我還真把我們下來的目的給忘得一乾二淨,我想南希和小叔也是如此吧,在密室中呆了這麼久居然不記得我們此行的目的是爲了找call機,要不是這微弱的“滴滴”聲提醒着,恐怕真的要把這點線索永遠地掩埋在這暗無天日的鬼地方了。
“call機的聲音是從那面牆傳來的。”南希奔過去,趴在牆面上耳朵靠上去仔細地傾聽着,半晌扭過頭看了我們一眼,道:“這面牆是空的,聲音確實是從裡面傳來的。”
我走上前打量着這一點縫隙都沒有的牆面,無奈地搖着頭道:“這面牆不是人工砌的,是一整塊的天然礦石,我們移不動它也砸不開它,就算知道聲音是從裡面傳來的也是枉然啊。”
南希後退了幾步整體地看了一遍,也認同我的看法,不過顯然她比我樂觀,“聲音既然是從裡面傳來的,那就說明一定有入口,只是我們沒有找到而已。”
我看了一眼小叔本想問問他的看法,不過見他始終盯着那個破海爾冰箱注意力根本就沒有集中在這面牆壁上,我心想還是不要問了,問了也是白問,還是省點力氣吧,萬一南希突然下一個死命令要鑿牆進去,那就不是一個慘字能說得清道得明的了。
“你確定裡面傳來的是call機的呼叫聲嗎?”我不確定地問道。
南希點了點頭,很是認真地說道:“我確定,這鈴聲是一段暗碼電文,譯出來的意思就是我在下面。”
“我在下面?那就是說裡面果然有活人?”小叔上次說裡面有活人的時候我還將信將疑,直到眼見地下十幾米深的地方居然也會有器械齊全的實驗室以及在多次試驗下的異物才願意相信這等奇事。
“嗯,人一定還活人,所以我們必須進去。”南希用槍靶子敲着牆面,很有節奏感,不像是因泄憤而故意製造噪音,倒像在譜什麼樂曲。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玩這個?”我道。
南希沒有理睬我,敲一會兒之後就會趴在牆面上側耳傾聽裡面的動靜,然後接着敲。我只聽過琴瑟合奏,琴簫共鳴,卻不知道原來這槍靶子和call還能奏到一塊去。
“入口在冰箱裡。”小叔突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