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明的大叫,形勢已然相當危急。楠楠左衝右突,空地中的醒屍越來越多,留給楠楠躲閃的空間越來越小。
單看那些搖搖晃晃而來的醒屍,最近的仍是除了軀幹部分,四肢皮肉不多,遠一點的黑影當中,出現了幾個高大的巨人狀軀體。殘缺不全肯定是那邊屍體堆上層,有的露骨地方,皮肉是灰白的乾巴顏色,就連面部,都是齜牙咧嘴,兩眼青綠無光。
滿身石灰,說明石灰覆蓋,的確是能夠燒屍。然而這裡空氣溼度常年恆定,石灰並未起到腐化尸解的作用,而且偌大一堆屍體,屍氣難散。我的判斷沒錯,潮溼的石灰又是一層被子,牢牢鎖住了屍氣。
‘啪’。
工兵鏟重重拍在面前一具醒屍的臉上,這是一具女屍,頭上的破爛頭巾本就披散,衣物已成一條條破布,被我重重一擊,直挺挺向後倒下,腦殼着地。用力過猛,被自己的力道帶出去差點摔倒。女屍倒地胳膊就斷了,後腦砸到地上,頭巾甩飛,粘稠的液體噴灑一地。就像潑水般‘譁’的一聲。
再也沒有掙扎起身的樣子。
“刀戰”我大喊道:“斷脖子”。
顧不上工兵鏟有多髒,別在身後就抽出螺紋鋼,擺出近戰發力的架勢,朝屍羣衝去,每過一處,都是一聲剁骨頭聲音。丁曉東遠遠拋出兩枚蠟燭,眼中餘光隱隱看到遠處的屍羣影子在向落地的蠟燭移動。
“上來”張春來衝殺到舞池空地的一邊,兩座形似塔樓的東西就在那裡。張春來喊話時已然背靠塔樓牆體,砍倒面前兩個醒屍,邵軍正帶着楠楠悶頭衝向那裡,眨眼之間又放倒三個。
李立明如法炮製,殺向另一個塔樓。丁曉東掩護我的後身,此時此刻,心中的暖意涌來,我緩和關係的做法赫然奏效。丁曉東一定是聽進去了李立明的話,我所說的自己人,是給他最大的機會。
兩人合力衝向塔樓,不過丁曉東揮舞匕首,力道姿勢都顯示出,他的體力已到極限。大家年齡是優勢,剛剛經過的一段平地,呼吸這時候應該能夠調整回來,時間是允許的。見他此時動作如此笨拙,體力是一方面,不善於刀戰也是一方面。
就這一小段平地,短暫的時間裡,滿地都是人頭和軀體。
塔樓只有一人多高,被李立明一把拉上去,身後揹包被爪子抓到,好在力道並不大,腳下一蹬,靠蠻力竄上去。之前看到不圓不方只能放置火把的塔樓上面,現在置身其中果然如此,根本站不住人。略顯長菱形的頂部,四角收得圓滑細緻,果然是空心的,如此構造,上去只能跪着。放置火把都不可能,這個樣子更像是點火的地方。
跪在邊角處,三個人顯得擁擠。李立明和丁曉東背靠背,我們離屍羣最近,地上圍過來很多,簇擁在塔樓下方。丁曉東‘嗖嗖’兩下,朝遠處山坡下拋去蠟燭,選擇的路線儘量避開從下面開始延伸的莽紋石路。
“關燈”李立明喊一聲,大家立刻關掉射燈,酒爵燈也被丁曉東塞進懷裡,四周陷入黑暗當中。
失去光源,只有遠處的蠟燭周圍能夠看清。那些搖頭晃腦的醒屍跌跌撞撞,三三兩兩的行進中,不時有巨人狀的摔倒,掙扎爬起,能看到四散五裂的衣物和皮肉。沒錯了,高度腐敗膨脹的蠟化屍體,和那些乾巴巴的一樣,石灰蓋住之前,就是積屍地裡養成的成屍。
隨着目光的聚焦,在那緩緩下山的屍羣當中,有一個頭上扎髮髻的尤爲顯眼。因爲其他不是頭上包着殘破頭巾,就是披頭散髮。只有他的身上衣物在燭光印襯下,居然泛着紅藍相間的豔麗色彩,距離有點遠,衣物圖案看不真切。
大家心裡都在估算,那個龐然大物還要多久能夠上來,就在身後不遠的棧道,那些屍羣還會跟來。不用想,就這樣大搖大擺讓他們過去,我們自己的路也被堵死了。黑暗當中只有雜亂沉悶的腳步聲,來自遠處的斜坡方向,源源不斷的屍羣從黑暗中緩緩出現在燭光附近,然而不做停留,還是搖搖晃晃的響山坡下走去。
李立明也想不出好辦法,現在衝殺過去,鐵定砍個筋疲力盡,也不一定能殺出去。現在眼下要緊的就是抓緊時間準備武器。那個龐然巨物刀槍不入,能搞定的只有黑火藥,喊話告訴邵軍,三支捆綁法,引線二十公分,威力絕對是一顆進攻性手雷。
“進去,上來了”李立明情急道。山坡下方,隆隆的巨響伴隨大地微顫,一聲更甚一聲的從山坡下傳來,感覺那東西就快到近前,一聲吼叫,讓人渾身發顫。緊緊握着手中藥捆,那邊的邵軍想必也是如此,只要那東西過來,這個境地大羅神仙也難逃,只能拼死一搏,誰能活着看造化。
隆隆巨響一聲比一聲緊迫,壓得喘不上氣。緊迫壓抑的聲音,聽起來那東西不是爬行,更像是巨大的腳,一步一步向上行進。
‘嗷——’。
又是一聲長長的嘶吼,猶如耾耾雷聲讓人短暫失聰,腥臭無比的氣浪席捲而來,那是臭水的氣味。丁曉東趕忙滅掉酒爵燈,所有人只露出眼睛,那巨物就在空地那邊。轟隆巨響,那東西沒向前移動一點,都有一段粗重無比的肉臂重重紮在前方,纏繞在一起,分不清那肉臂有多少條,上面的葉子比之前見到時更大。
碾過路上的醒屍,那東西無知無覺,就連那些醒屍,對身後壓過來的巨物毫無察覺。肉臂所過之處,那些醒屍在肉臂上,只留下一小塊污垢。
丁曉東說的對,藉助燭光映照過來,的確是鬼臉哭笑的葉子,但比水盆裡的大太多。密密麻麻長在肉臂上的葉子和樹枝,似有生命一般‘嘩嘩’擺動。李立明手伸過來,從我上腰帶裡抽走一捆火藥,“必要的時候,這就是我的光榮彈了”。
幾段肉臂之後,那白色的巨大肉團也被拖過來,此時被拉得老長,沒有之前那麼肉鼓鼓的。周身一轉,長長的口子裡,甩出來的黑色枝條也無力的垂擺,能看得出來,黑色枝條與白肉,不是一體。
我是怕到極點,只有丁曉東眼睛死死盯着緩緩移動下去的巨物,山坡下一段蠟燭被它的葉子帶起,火焰呼呼上竄。丁曉東眼中瞬間閃現出精光,火焰對它有效。
然而體量巨大,那麼一點火不起什麼作用,轉眼就熄滅。巨物在下坡前停下來,後面的下坡還有一大段。山坡上巨大肉條一般的巨物扭動收縮,氣流也在同時涌動起來,腥臭的味道再次傳來,大家心裡明白了,打開石門時的氣壓,是這東西的呼吸。
短暫的停頓,那東西再次吼叫一聲動起來,朝山坡下行去,巨大粗重的肉臂向前甩動,氣勢排山倒海。“這東西分節”丁曉東輕聲道。
李立明壓住丁曉東,這時候萬不可出聲。龐然巨物順山坡下行,隆隆聲響伴隨巨石滾落的聲音很快遠去。幾個人翻身坐起來,這個斜面讓人很不舒服,但是還不能下去,棧道那邊很快就有大批屍羣上來。
大家不敢開燈,只隔不遠,彼此說話還能聽見。
“鬼臉哭笑不可能是這個樣子”丁曉東坐起來說道:“能長這麼大,完全不是爺爺說的蠱毒之術”。
‘皿蟲之術,精於精煉,百蟲置皿,俾相啖食’。
自古南疆多蠱術,不管是蟲卵種子,還是其它毒物,置於器皿秘法凝練,都不能失去毒物要作用於人身的目的。所造之物施法於人,無論如何都受相生相剋法則限制,人的身體也是生克循環。古書上有記載,‘聚百毒於一器,聽以會,啖食者立死,持以中人,百里遊依常咒怨’。精於煉法,又是針對人所密煉的毒物,可以達到讓人食之立死,也可行出百里而亡,百里之外,人們只能歸結於咒怨之術,而不知是毒。
他爺爺給他講的故事裡,留下一個猜測,很可能因爲蠱毒之術神秘,千百年下來,人們只能把咒怨之說歸結到了降頭上。降頭千百年流傳,想象一下,那些神乎其技的秘術,可以用巫蠱巫術來形容嗎!簡直就是仙法神力。
“不能按照家傳的東西考慮了”張春來在那邊說道:“甲骨文裡就有‘蠱’字,東家說三蟲下亞,即爲蠱字。想想甲骨文的年代,這蠱毒之術誰敢說只出現在南疆”。不過有一點倒是很有趣,三蟲下亞的亞字,也並非現代的亞字,摻雜一些象形文字的奧妙,很可能是表現你說的,器皿。
“別忘了,史書可是有斷代的”張春來道。
說話間大家也沒放鬆警惕,山坡下的隆隆聲時斷時續。僅剩最後一點燭光,但是看那燭火,卻是旺的很,一時半會兒不會熄滅。附近經過的醒屍越來越少,幾乎就剩下幾個落單的。
“別動,下面的快上來了”李立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