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老將幾張類似的紙放在一起,幾張照片拿起來說道:“這不是普通的照片”。
“是很老的航空照片,地上的石頭和樹木,從大小上能大體判斷出拍攝高度”李立明道:“劉宏說是侵華日軍的川崎偵察機”。
樊老擡頭瞅我一眼,嘴裡說着,當兵的對這些感興趣很正常,拍攝時間定在抗戰時期,那照片的來源就不止是日本偵察機,當時國軍德械師也從外國人手裡弄到過熱氣球,用來查找日本炮兵陣地。
拿起幾張仔細端詳,資料紙上的每一處細節都不放過。我和李立明不好打斷樊老,只見他拿着資料紙在鼻子下聞。
“複製完就裝進檔案袋,A4紙的氣味還很濃,問題是這複製的影印機”樊老道。我和李立明呆呆的看着樊老,不知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樊老手指門口說,影印機外面也有,買的時候價格不菲,在國內能買到的品牌當中算是高端機,印出的效果和這個沒法比,A4紙上能印出這個效果,出影印機的質量非常好,這麼好的機器目前中國製造的沒有這麼好,但是在國內也可以找到。樊老轉瞬又指出資料上的兩條線,只在左右有兩條線,中間沒有分行的豎虛線,這應該是專用的製圖紙張。樊老把手中的一張放在桌子上,手指壓住左右兩端,流出空白的部分說道:“左右留出的距離極不協調,顯得很寬,這不是爲了縮放故意留出來,是複製的東西原本沒有A4紙大,如果按16開來說,原件不是標準的16開”。
還有左上角兩條短小的線影,應該是用紙片擋住了左上角的什麼字,或者是圖案,每一張上面都有,相同的位置,故意被遮擋的東西如果不是字或圖,就很可能是編號,也可能是這種紙上的特有標記。樊老手指輕敲紙上的虛線接着道:“被擋住的,纔是關鍵的東西”。
每一張上都出現漢字,基本都是繁體,樊老和我們一樣,對日文一頭霧水。
“不過嘛,這樣範圍就小了很多了,至少找這樣格式大小的書寫紙,還是可以找到線索的”。李立明忙說這樣的紙,也許原件只是一種便筏,不是嚴格意義的文件用紙,到底是哪種紙張,這個不難查清。
“哈哈哈哈,便筏上寫的東西,能用這麼工整的字體嘛!”樊老說道:“相比之下,我倒更感興趣這個寫字的人是個什麼人!”。
我和李立明面面相覷,不知樊老說的什麼。
筆跡能反映出一個人的文化修養,旁人一看他寫的字就能知曉,所謂見字如見人就是這個意思。
任何一種文字在一個文化修養深厚的人筆下,都能被寫得極富美感。上面的字每一筆都展露鋒芒,彷彿這寫字的人用的不是筆,而是刀。其中出現了幾組數字,應該是年代和日期,日本人習慣傳統紀年,雖然也用公曆,但是正式的場合和這種文件書信之類的東西都會使用傳統紀年,比如昭和、大正,年號用漢字。
這寫字的人每一筆都全神灌注,說明這不是普通的書信,書信應該是很隨意的輕鬆落筆,不會像這樣,每個片假名刻意對齊,顯得十分工整,讓別人覺得,這個人在書寫之前,每個字出現在哪裡心中早已確定。
樊老說到這裡,停頓了好一會兒。又在旁邊擺上幾張,給我指出問題所在。
結合這些資料紙的大小和格式,書寫工整嚴肅,樊老推測,這些有可能是某種文件特定用紙,不是李立明說的便籤,最有力的證據,是每張上面相同的地方被擋住的東西。字跡鋒芒畢露,幾十年前的東西,十有八九是軍隊當中的高級軍官。
“那麼只要翻譯出上面的內容,就能知道這些東西和我們的經歷之間有什麼聯繫了?”李立明道。
日文中有很多繁體漢字,又不像密件!
我和李立明喝着水看桌子上的紙張,按照樊老說的,還真是如此。樊老只從書面上瞭解那麼多,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我小聲問明哥樊老是生意人嗎?可李立明只用了一句,你以後會知道的回答我。
‘咔咔’
樊老用手機拍下幾張照片,數據線連上桌子上的電腦,鼠標點擊半天。我和明哥不想打擾,只能在一邊看着。
擺弄完電腦,樊老又靠向椅子,仰面朝天呵呵笑起來。李立明也附和着笑,“又要樊老欠人情了”李立明道。
“哈哈哈”樊老笑着說道:“欠人情!這麼多年我就沒還過”。
收起笑容,樊老坐起身來。沒看我和李立明,幾乎是自言自語的說起來,北京陳東家的人,能來就說明他們也在對此事重視,雖說是合作,但是你李立明應該知道,什麼事你都想盡可能掌握,那是不可能的,別搞錯了方向。
李立明低頭踱步,他在仔細體味樊老說的話,期間眼皮擡起來看我,只發覺明哥那眼神很冷。我的目光馬上移開,立刻就看到樊老的眼睛也在注視我,還是斜着眼睛。兩個人看我的眼神就像我是個犯人。心思再次調動起來,轉的飛快,仔細琢磨剛纔樊老的話裡,陳東家對此事重視,這應該是關鍵所在!馬上鎮定一下情緒,慢慢的說出,我來不是東家和張春來的交代,是明哥讓我帶上資料過來。兩個多月當中,張春來在養傷,而東家並未問及這些資料,東家的電話都是我接的,這一點可以肯定。
李立明朝樊老點頭!樊老也沒再說什麼,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用手輕輕捏着花瓣!明哥一直低頭踱步,氣氛一時間有點壓抑。
過了好半天,電腦上想起來提示音,樊老坐回椅子,將屏幕轉到我和李立明的面前。
’松本洋介報陸軍部:我於6月12日到達旺水要塞,指揮官後野長十郎報告,5月下旬確有一支櫻花小隊由此進山,進山之前在要塞休整兩日後前往老爺廟水域。
鑑於櫻花隊員身份特殊,指揮官無權盤問。
此地區處在戰區邊緣,沒有支那政府軍和游擊隊,只有皇協軍張鐵犁一部在此協助皇軍收繳糧食。期間周圍區域沒有發生戰鬥,我率兩支小隊進山搜索三日,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櫻花小隊去向。請陸軍部轉交田中大佐,松本洋介於昭和十八年六月十七日手書’。
樊老凝視的眼神下,微笑的嘴角表示樊老已經知曉其中的端倪。神情並不急躁,鼠標點擊下一頁:
’虹口區憲兵隊長東村景明報告書:佐藤將軍於3月1日交給憲兵隊一封寄自長沙的書信,已於日前交給陸軍部田中大佐派來的檢事官小林原秀。
檢事官於當晚在普濟路香園旅館被害,現場丟失佐藤將軍交予憲兵隊的書信,沒有目擊者和知情人,旅館所有人帶回憲兵隊拷問,沒有任何可疑情況。檢事官喉部中刀沒有血跡此爲疑點,現場沒有任何反抗跡象。
案件經批准交由陸軍參謀本部處理。東村景明於昭和十七年四月十一日手書’。
剛纔第一頁出現了旺水要塞,八成是我們出來時經過的村子!
櫻花小隊由旺水要塞進山!櫻花小隊,抗日神劇裡不是日軍精英特務機構嗎?搞特務要進山!那是什麼性質的任務!
順着老爺廟水域努力回憶,猛然間想起來了,爲了救張春來,天亮經過的那個村子好像就是上旺水。如此可以確定,遠山信雄的資料,和那次任務是有關聯的。
繼續點開下一頁:
‘南京陸軍醫院中川次郎報陸軍部:4月16日南京陸軍醫院食物中毒事件中,對收集的食物樣本化驗結果已交給南京憲兵部北島次郎,毒素非神經毒劑和化學戰劑,鏈球菌排列十分罕見,經覈實沒有相關的資料表明此毒素屬哪種毒劑。
樣本切片冰凍保存由陸軍醫院醫生小野衛送往新京,按陸軍部田中大佐指示交由關東軍一零零部隊檢驗。
小野衛至今未歸隊,電報查詢也沒有回信,請陸軍部轉發田中大佐。中川次郎昭和18年7月2日手書’。
“哈哈哈,有意思,東西很神秘啊,連一零零部隊都寫在其中”李立明興奮的說道。
樊老坐在座位上思考半天,叫我們兩個別說話,他要打電話。
電話接通,樊老和電話那邊寒暄幾句直接切入正題,讓那邊幫忙查詢一下,日據時期南京陸軍醫院食物中毒事件。
“哈哈!越老越有意思了”樊老笑着說道,從三頁上看不出上面的內容有什麼必然聯繫。但是每一頁的第一句,和最後都有手書兩個字,內容應該是不同的人出具的報告,卻由一個人用那麼漂亮的字體重新抄寫,目的應該是收錄保存!樊老在電腦上用虛線切割,鼠標拖動三份譯文對齊排列起來,每份的第一句話和最後的手書,使三份內容更像被重新抄錄!
之前猜對了,真的是整理收檔的資料!
“怎麼樣!現在再來猜猜被擋住的東西,是不是一定很特別”手指輕敲桌子上的資料,樊老陷入沉思。電腦上再次劃出虛線,都是昭和十八年前後的事情,三張紙上都出現了一個人。
田中大佐!
日軍陸軍部的大佐,軍階並不高,不過佐官在當時的日軍中往往擔任要職,在陸軍部負責的工作也許很特殊,所有事情都要報他。樊老自言自語一般,遠山信雄把這些和下地毫無關聯東西放在一個檔案袋裡,還讓一個人帶着,究竟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