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道阻(六)

靖康元年二月初八,甲辰。【西元1126年3月3日】

天津城外。

自從遼亡金興,舊時和平安寧了百年之久的燕山大地便成了人間地獄。數年來,大如宋、遼、金、東海,小如張覺、郭藥師,各方勢力如走馬燈一般輪流登場。一時間兵災連連,百姓流離失所。唯有黃河河口的天津,有東海強軍坐鎮,始終未遭兵火。北地百姓因而紛至沓來,天津城的興盛一日勝過一日,城池一擴再擴,鄉村如雨後春筍一個接一個建起,比起刀兵不斷的燕山諸州,直如一方世外桃源。

只可惜和平從不會永遠持續,隨着郭立領軍北上,完顏撻懶趁隙偷襲。區區數日間,黃河河口處的這片難得的淨土,已是滿目瘡痍。

火藥在金**中的運用,使得原本不擅長攻堅的女真人也有了破城的手段。太原和東京的悲劇,同樣出現在天津城外。天津的村寨向以高牆深壘著稱,但幾十斤火藥下去,再堅固的村寨大門也得支離破碎。在設計中,可以擋住一個千人猛安,以待城中援兵的防禦體系,現在一個百人隊就可以輕鬆攻下。

此時已是正午,但一層薄雲讓冬時本就不算熾烈的太陽,變得更加黯淡。在通往官道的一條窄路上,緩緩行駛着一長溜滿載着糧秣草料的牛車、馬車。一隊三十來人的女真騎兵,正驅使着強綁來的近百名天津百姓充作車伕,向着連接平州和天津的官道上行去。從他們過來的方向,四五里之外的一處村寨上,還能看見幾縷濃煙冉冉騰起,又漸漸飄散。

啪!啪!

完顏胡裡改陰沉着臉,狠狠的揮着鞭子。鞭梢刷在民伕的背上,厚實的棉袍轉眼便支離破碎,帶起的棉絮如雪花般四散亂飛。正在奮力推着陷入雪坑的大車的民伕們甚至不敢喊痛,埋下頭,藏起臉上的恨意,用更大的力氣推着。

鄉間的小路不比官道,因爲.女真入侵,地上的積雪也沒有及時清理。滿載的大車時不時的便會陷入厚厚的雪堆中,需要趕車的民伕下去將車子推出來。而小道路窄,一輛車子停下,後面的便都得等着。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真的如此難行,每走上百十步,總會有一兩輛車子將路堵上。

半日下來,押隊的女真人個個心.浮氣躁,一見車隊停下,便登時揮起馬鞭。這一次,是打頭的一對父子趕的馬車碾到了藏在雪裡的一塊石頭,正在行駛中的大車本就超載嚴重,一下顛簸,頓時便側翻了過去,捆紮在車斗中的糧草便撒了一地。大車橫擋在道中,將小道堵了個嚴嚴實實,後面的車輛不得不又吆喝着停了下來。

完顏胡裡改怒火中燒,離官道.還有七八里,照着速度,等天黑了也別想上得官道。糧草運送的大事耽擱了,他這個領隊的回去後定然要挨鞭子。這兩日戰局僵持,上至撻懶都統,下到他所屬的謀克,人人火氣旺盛,軍棍、皮鞭打得噼啪作響。吃了軍法的倒運鬼不知有多少,胡裡改可不想做下一個。

眼前的這兩人今天已經不是第一次出事了,分明.就是故意拖延。完顏胡裡改手一揚,鞭子嗖嗖作響,把父親打得滿地亂滾,不成想那個兒子衝了過來,一下楸住了馬鞭,狠狠瞪着胡裡改。

完顏胡裡改惱羞成怒,想不到這兩個漢狗竟然還.敢反抗。他向身邊的一名親信努努嘴,那親信會意點頭,轉過臉來,獰笑着舉起狼牙棒便要來個殺雞儆猴。但他的狼牙棒舉了起來,卻沒能再揮下去。一支長箭不知從何處飛來,閃電般刺入肋下,深深的沒了進去,只剩翎尾在外。

敵襲!

伏兵?!

這一箭如同捅了馬蜂窩,也不再理會那對父子,.胡裡改提起長槍,車隊旁的十幾名騎兵也轟的一下四散了開去,拿出弓箭在手,搜尋附近可能潛藏敵人的隱蔽之地。

完顏胡裡改向.長箭飛來的方向望去,那是一條岔路,通向半里多外的一座被毀掉村莊。幾天來,這些外圍的村莊在女真騎兵的瘋狂攻擊下,多半已經被攻破,糧草也被搜刮乾淨,胡裡改他們這些打草谷的小隊,也不得不深入天津境內,去找那些還沒攻破的村寨。

而就在百步外路邊的一個堆得如山高的秸稈堆旁,不知從何時起,站着個手持巨弓的高大漢子,一匹戰馬從秸稈堆後露出頭來,偏着頭望着這裡。

只有一人?

胡裡改手中長槍一指:“是誰!?”

“相州岳飛在此!”

一個說着女真話,一個說着漢語,語言不通,但內容卻出奇的相合。岳飛自報家門,雙手又扯開長弓。一支利箭離弦而出,直奔胡裡改而去。

只看到一點寒星迅如閃電,完顏胡裡改心中一凜,奮力舞起長槍,險險的將一下便飛到面門前的長箭撥開,手臂卻被震得生疼。

驚出一身冷汗,胡裡改身子忍不住的顫抖着,“殺了他!”他大吼,彷彿要掩蓋自己一瞬間的怯懦。聽到命令,他這一隊女真騎兵中當即奔出二十騎,氣勢洶洶的向岳飛殺來。

弓弦連聲作響,如同一首琵琶急曲,奏出死亡的旋律。長箭落處,駿馬嘶鳴着跳起,馬背上的騎手接二連三的落馬。岳飛的連珠四箭,不射人,專射馬,轉眼讓四名騎兵失去了戰力。

不過落馬的騎兵並沒能阻擋女真鐵騎的衝擊,剩下的十六騎表現出讓岳飛歎爲觀止的馬術,在狹窄的羊腸道上輕輕鬆鬆避開所有的阻礙,加速殺來。百步的距離此時已縮短到一半,再強的箭術也無法在如此短的距離裡射落剩下的十六人。

但岳飛不慌不忙,只見他有條不紊的將長弓收入弓袋,拔起把馬繮釘在地上的大槍,然後翻身上馬,向後方的村莊逃去。

“來不及了!”完顏胡裡改惡狠狠的笑着。不過領先四十多步,如此短的距離,剛起步的戰馬根本還沒來得及加速便會給追上。他看岳飛的身上,銀光閃閃,竟然還披着鐵甲,戰馬也披掛着毛氈,雖然都是擋箭的好東西,但卻更難逃過後面的追擊!

事實也正是如此。彷彿如羣狼逐羊,離村寨入口還有三十餘步,十六名女真鐵騎已是跟岳飛追得頭尾相連。追在最前的兩人齊齊一聲喝叱,一左一右向岳飛包抄上來。緊跟在兩人身後的一名騎兵也隨之加速,竟是要三面夾擊。

身後蹄聲轉急,身側兩匹戰馬進入了眼角的餘光,背部的鐵甲叮噹作響,那是後面離得稍遠的敵騎在射擊。岳飛夷然不懼,也是一聲大喝,一丈八尺的大槍在掌中滴溜溜的轉了半圈,反手向後一搠,一個回馬槍便緊追在身後的那名敵騎刺下馬來。大槍疾速回收,槍尾撞開左側敵人揮來的狼牙棒,槍尖又順勢扎進右側敵騎的大腿上。

轉瞬之間,一死、一傷,剩下的一個被岳飛雙眼一瞪,竟是不由自主的一扯馬繮躲了開去,三人夾擊之勢轟然崩潰,後面騎手的衝勢也不由得一緩,岳飛卻趁勢快馬加鞭,直接衝進了村寨被火藥炸得只剩半邊的大門。

打獵不成,反被咬了幾口,還讓獵物得以逃竄,驕狂的女真騎兵無不大怒。一羣人連聲大喝,緊追不捨,直直殺入村中。

小小的村寨是按照東海官定樣式修建,被兩條十字交叉的夯土路分成四塊,大約四五十戶人家,連同兼做學堂的會所,大大小小也有近百棟屋舍,各家的正屋皆是一色的大瓦房,高敞軒闊,比起北地其他地方的百姓強得不啻百倍,與大宋京畿州縣也相差彷彿,村民們的富足可見一斑。

但這富庶的小村落如今已跟天津城外的諸多村寨一樣,被女真人盡數焚燬。斷壁殘垣中隨處可見焦黑的屍骸,一股皮肉燃燒後特有的惡臭味還濃濃的不肯散去。村寨中寂靜無聲,就連雞鳴犬吠也一絲不聞,數日過去,整個村子彷彿還停留在被屠戮的那一刻。

岳飛縱馬衝入村中,清脆的馬蹄聲頓時踩碎了令人窒息的寧靜,單人獨騎沿着路直直向前。但很快,混亂的蹄音猶如餓獸在咆哮,由遠及近,一陣狂風突起,一羣騎手也一個接一個跟着衝進了村莊,方纔被岳飛拉開的距離,現在又追了上來。

‘你跑不掉了!’

死死咬住前方向村內深處逃竄的敵人,一羣女真鐵騎惡狠狠的想着。幾天來,他們多次攻破天津的村寨,對於村中的建築格局也多有了解。爲了加強防禦,所有的村寨都是隻有一扇能供車馬出入的大門,其餘幾處寨門都只能讓單人通行。這樣的佈置雖然不方便寨中出戰,卻利於村民們固守待援,而騎兵想從小門出入的話,就必須減速甚至下馬。

村寨很小,道路也很短,僅僅眨眨眼的工夫,岳飛已經衝到了村中的十字路口,而十幾名女真騎兵也盡數進了村寨。就在這時,一聲跑調的唿哨突然響起。就在斷壁殘垣間,一下閃出了近二十人,人人手持一柄重弩。

“是伏兵!”

一人慘叫着,雙手用力拉扯馬繮,戰馬慘嘶着被硬生生的勒停。一片混亂,從獵手瞬間變爲獵物,急劇的身份變幻,讓女真人無不驚慌失措。

“快退!”

另一人用更大的聲音叫着。

但一切已然太遲,下一刻,緊密如雨的弓弦聲鋥鋥作響,一波弩箭從被焚燬的屋舍中嗖嗖的飛出,女真鐵騎登時人仰馬翻。

聽着身後的慘叫聲,岳飛輕輕鬆鬆的撥馬回頭,就算以他一向冷然自若的性格,臉上也不禁浮出一點笑意。

這次誘敵比預計的要容易許多,岳飛根本沒料到只對着女真人的首領射上一箭,後續誘敵的手段還沒有用出來,便把大半敵軍引進了埋伏圈。爲將者最忌的便是因怒興兵。被憤怒衝昏頭腦,讓情緒影響判斷,這樣的人在戰場上死得最快。日後若是領兵,今日之事當引以爲戒。

這些日,由於金人在城外村寨燒殺劫掠,留守的天津鎮副總督設法擠出一部分城內守軍,再加上臨時徵召的一批壯勇,組成了十幾路分隊,分頭截殺在天津城外搜刮糧草的女真騎兵,岳飛便是領着其中的一路。

岳飛和韓膺胄前日剛到天津對岸,尚未過河,就聽說了女真乘虛攻打天津的消息。一聞此事,岳飛當即便向韓膺胄辭行,打算留下韓膺胄在南岸等候,自己帶幾個親信兄弟去殺那金狗。不過韓膺胄還算有些膽識,心知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與其等金人退後再入城,不如早點渡河更能博得東海王的好感——當然,這也是因爲他確信女真人終究不敵東海,纔會如此決斷。

一行連夜渡河,入城之後,天津監鎮和副總督也的確大加褒獎、厚以款待,連岳飛逾期不歸的罪過也以‘戴罪立功、以觀後效’的名義輕輕放過。岳飛卻沒想到,他當年以奔喪的名義離開天津,軍籍到現在還是保留着,而他逾期數年不歸,做逃兵的罪名本來是抹不掉的。若他當初在訓練營中便被淘汰,反而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今天的這一仗,是岳飛第一次與女真人作戰。在昨日用了半天的時間蒐集了必要的情報後,他便選定了誘敵聚殲的策略——這並非是他獨立策劃,而是負責此次作戰的參謀官提供的幾套對敵方案中,岳飛認爲比較適合他麾下戰力的一個。

事實證明這套策略的確行之有效。被誘來的十幾名女真騎兵如今大半都已落馬,不過射擊瞄準的第一目標都是戰馬,馬上的騎手卻連受傷的都少。先阻敵逃竄,再設法聚殲他們,這便是岳飛事先訂下的計劃。

弩箭已經射過三輪,而女真人還沒能組織起反擊。一支支勁矢將他們壓制得擡不起頭來,只能趴伏在倒下的戰馬之後,等待這一波攻勢的結束。十幾個女真騎兵咬牙忍耐着,重弩上弦費時費力,東海人不可能一直保持這樣的射擊速度,只要勢頭稍緩,無論是反擊還是撤退,機會也就到了。

手中的重弩猛然一震,箭槽中的短矢勁射而出,弓弦的嗡鳴還未結束,十餘步外一聲慘叫已猝然響起。嶽翻皺眉搖了搖頭,瞄了半天只射中了在馬身後沒藏好的一隻腳。不愧是久經沙場的女真鐵騎,在戰場上的自保能力讓人驚歎。

放下剛剛射擊過的重弩,嶽翻又從腳邊拾起一架上好弦的弩弓。天津的武庫中,積存的重弩有萬多具,岳飛這隊皆是外人,並沒有資格領取火器,故而撥了一批重弩下來,每人都分到了五六具。靠着事先上過弦的重弩,他們這些伏兵才能保持着驚人的射速。

不過……已經不能再浪費了。

將箭頭點了鋼的三棱木羽短矢放進箭槽,嶽翻沒有立刻射擊,從懷裡拔出一面鮮紅的小角旗揮了兩圈,女真人正埋頭避箭,並沒有發現,但嶽翻這邊弩弓射擊的速度卻頓時緩了下來。

一見弩矢破空的尖嘯聲變得稀落起來,幾名女真戰士立刻從馬身後跳出,不知何時一具具馬鞍已被他們取在手中。沒穿甲冑,沒帶盾牌,靠着馬鞍護住胸腹要害,幾人便低下頭向着道路一側的屋舍中衝去。

“射他孃的!”

嶽翻興奮的一聲大叫,食指猛力扣下牙發扳機,殘毀的屋舍中隨即跟着飛出十幾支弩箭。厚實的木鞍護住了胸腹,但幾名女真人的背後卻被射了個透穿。

“好!”嶽翻又一聲大叫。

岳飛的雙眼卻突然瞪圓,兩名離村寨大門較近的女真士兵這時竟然趁機跳起,向着寨門狂奔了出去。幾支弩箭追着他們飛出,卻無一命中。

“蠢材!”

岳飛一直悠然自得的待在村中央的十字路口處,欣賞着女真人的垂死掙扎。但兩名女真人成功逃離,卻讓他不能繼續悠閒。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大槍槍尾用力一抽馬臀,岳飛也對着寨門衝了過去。

他在戰前千叮嚀,萬囑咐。最要緊的便是用弓弩將村口封住,不讓一人得脫,否則留在後面守候的女真人自知戰敗,定然不會留下民伕們的性命。這兩日已經有好幾支女真人打草谷的小隊,在發現被優勢兵力的東海軍包圍後,直接動手屠戮民伕,焚燒糧草,然後仗着馬快突圍而去。而爲了及時救治傷者,東海軍士兵卻無法跟着追殺。

岳飛怎忍心看着外面一百多條人命因自己失誤而死,忙急急的沿着路衝殺回去,嶽翻等人一見,趕緊停止了射擊,以防誤傷岳飛。僅存的女真騎手大喜過望,齊齊跳起,便要趁機而逃。這時岳飛人馬合一,從他們身側如風掠過,大槍順勢一掃,槍尖就在人羣中帶出一道血浪。

“先殺光他們!”急急丟下一句話,岳飛躍馬出村。

完顏胡裡改此時正訓斥着幾名落馬的士兵,手中的長槍一下一下的在幾個騎兵的頭盔上敲着。在一百多漢狗面前,被一名東海蠻子殺了兩人,傷了一人,還將四人射落下馬,讓他感到大爲丟臉。胡裡改並沒有考慮到村中會有伏兵的可能,直來直去的性格讓他不會去想那麼多。

在他的馬邊,方纔的那對父子橫屍於腳下,暗紅的血水在雪地上緩緩洇開。岳飛四箭射落四名騎兵的時候,胡裡改從他們嘴裡聽到了低低的一聲叫好,然後他們的命運便定了下來。

胡裡改罵得興頭正高,卻聽得一片驚呼。回頭一望,只見兩名手下踉踉蹌蹌的從村口跑了出來。看他們丟了馬慌慌張張地模樣,卻不像得手的樣子。胡裡改遲鈍的腦筋還沒有相通怎麼回事,一騎飛馳而出。幾步追上兩人,丈八大槍一蕩,又將他們刺倒在地。

銀光閃閃的鐵甲刺痛了胡裡改的雙眼,出神入化的槍術讓他不會錯認。臉上的肌肉扭曲着,胡裡改咬牙切齒:“又是他!”

連殺兩敵,岳飛躍馬挺槍,也不停步。大喝一聲,戰馬放開四蹄,反衝向女真一衆。敵軍就只剩十來騎,這點人數,他是半點不懼。

完顏胡裡改猶豫着,‘走還是留?’

只看到岳飛單人匹馬,不見後面來人。難道他派出去的那一隊真的全軍覆沒了,但這南蠻子武藝雖高,卻也不可能這麼短時間便殺光十六名騎兵。難道村中另有伏兵?但怎麼就他一人殺出來,卻沒有其他東海人跟着?

“胡裡改!還磨蹭什麼,先殺了那東海蠻子!”跟了完顏胡裡改幾十年的老兄弟在他耳邊叫着。

胡裡改被一語驚醒,人都殺過來了,還猶豫什麼?他雙眼一瞪岳飛,心中平生一股子戾氣,一隊本部鐵騎被一名南蠻子嚇走,回去後哪還有臉見人。也不再多想,長槍一舉,領着僅剩的十幾騎衝殺過去。

十幾騎女真鐵騎含怒殺來,蹄聲奔烈,攝人心魄。而岳飛單人獨騎,但洶洶氣勢卻猶在人數比他多十幾倍的女真人之上。一顆心靜若止水,一丈八尺的大槍平平挑起,槍尖隨着馬勢一起一伏,卻沒有半絲顫抖。

完顏胡裡改戰馬雄峻,速度極快,沒跑多遠便將同伴遠遠甩開。雙方的距離急速拉近,胡裡改深吸一口氣,一柄長槍拿雙手穩穩的把住,只用兩腳控馬,將槍尖對準岳飛。

雙騎錯蹬,兩槍相交。

面對面的衝殺,從沒有多餘的花招,僅僅是單純對刺。但岳飛用勁之巧,卻遠過胡裡改。河北大槍,名震天下,卻也不是虛傳。只見岳飛將槍身一抖,便輕鬆挑開胡裡改的長槍,順勢直搗面門。

完顏胡裡改只覺得一股巨力從兩槍相交的地方傳來,雙臂完全支持不住,被衝得向後一仰,中門一下大開。一瞬間的破綻變成了致命傷,以兩騎相沖之速,胡裡改根本反應不及。眼睜睜岳飛槍尖上的一點寒芒由小變大,消失在視野的下方,同時喉間一涼,頸後一木,便發現自己突然變高了。視線在翻滾,由平視變成俯視,卻見下方一具殘屍僵直在馬上,一股洶涌的血色噴泉隨着戰馬越噴越遠。

‘那是誰?’胡裡改想着,但還沒想個分明,意識便已模糊開去,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沉重的大槍仗着馬速,力道猛烈的難以想象。被胡裡改遠遠的拋在後方的女真騎兵,只看見兩騎交匯的那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隨着兵器相格的聲響,他們首領的長槍一下飛起,繼而槍尖便搠入胡裡改的頸項,如同在他喉嚨裡塞進了幾斤重的火藥,頸後頓時爆出一片血霧。再見岳飛雙手用力一振,槍身脫出,胡裡改的頭顱竟然也向上飛了起來。

一招擊殺完顏胡裡改,大槍復歸原位,冰冷的鋒刃直指前方。緊盯着剩餘敵軍的雙眼寒若冰雪,左手卻輕扯馬繮放緩了衝鋒的速度。岳飛胯下的戰馬已經呼哧帶喘,口鼻處噴出的白氣又粗又長,流出的熱汗估計也已溼透了披掛的毛氈。揹着連人帶甲近兩百斤的重物來回衝鋒,岳飛這匹還算不錯的戰馬,已經明顯顯得疲累。

目睹胡裡改一招敗亡,女真騎兵們原本如驚雷、如重鼓的蹄聲,登時散亂下來。雖然岳飛方纔高速的衝鋒已然不再,但漸緩的速度發出的壓迫感卻只有更強。

戰還是逃?

失去首領的惡果此時表現出來,有幾人猶豫着將馬停下,還有幾人卻喊着被胡裡改報仇的口號快馬加鞭,更有幾個先停步,後又看有人衝鋒,便又慢慢跟了上去。無人號令,人心散亂,區區十幾人的隊列拉得長長,斷作三截。

‘這是自尋死路!’岳飛冷笑。大槍吞吐,如毒蛇吐信,剎那間便將叫得最兇,衝在最前的幾人刺落下馬。

用力一夾馬腹,速度再次提升,轉眼掠過首鼠兩端的四五騎。大槍左右橫掃,岳飛的戰果又添了幾個。

“還剩四個!”岳飛一聲長笑,胸口熱血綠色起來,這才叫殺得痛快。

僅剩的四騎肝膽俱裂,一聲發喊,調轉馬身便要奪路而逃。但剛剛起步的戰馬,如何比得上速度已經提起的岳飛。幾步追上四騎,大槍一下接着一下,接連搠死了三人,但殺到最後一人,那人卻突然掉了下馬。岳飛馬快,轉眼便超了過去,不意刺了個空。

那名騎兵早已被岳飛殺得膽寒,聽到岳飛蹄聲近在耳邊,身子一軟,竟摔下馬去。但他因膽怯而落馬,卻幸運的逃過了一劫。也不敢回頭,只放開雙腳,向着道旁的田地裡撒腿狂奔。岳飛一兜將馬兜轉回來,也不去追,用力一甩右臂,大槍脫手擲出。

丈八大槍去勢如電,夭矯如龍,剎那間便追上了逃敵。一聲淒厲刺耳的慘叫響起,只見犀利的精鋼槍尖穿過押運隊最後一人的身軀,牢牢的扎進土中。大槍從那人的背心處直貫而入,性命也隨之而去,但他的雙手卻死死扣住從胸口探出的槍身。槍桿挺直,屍身便被斜斜的撐住。人槍交迭,在晦暗的陽光下拉出了一塊濃黑的剪影,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慘烈的搏殺如兔起鶻落,不過幾下呼吸,便已宣告結束。完顏胡裡改的徵糧隊被岳飛殺得全軍覆沒,近百民伕還傻愣愣的沒反應過來。岳飛馭馬上前取槍,而嶽翻此時方纔解決了殘敵,帶隊從村寨廢墟中趕了出來。沒有預料中激烈的戰鬥,就只看見無主的戰馬,茫然的民伕,以及遍地的屍骸,還有一人一馬悠然前行的岳飛。

“大哥!”衝到近前,看着遍地的屍首,嶽翻吃驚的大叫。

“嗯?”岳飛應了一聲,右手一扭,輕輕鬆鬆將大槍抽了出來。

岳飛麾下的士兵是第一次看見岳飛全力對敵,個個目瞪口呆,“嶽指使當真是萬人敵啊!”

“已經快沒用了。”岳飛搖頭苦笑。他的見識比衆人強得多,他早已見識過東海軍中的火器。一旦火槍普及,不再需要有扛鼎之力,也不需要苦練槍棒箭術,只要稍加訓練,三五個的配合默契的火槍手就能讓萬人敵的猛將飲恨疆場。

“不說這個了,”岳飛仰頭望着北面極遠處的天空,“不知道北面的情況現在如何了。”

女真人一個勁的往北面運糧,毫無疑問,戰場定然就在北方。這兩天,岳飛也聽說女真騎兵在城北三十里外佈下了一道嚴密的封鎖線,派出去聯絡和偵查的斥候要不是沒了消息,就是被趕了回來,從這件事推斷,恐怕郭立帶回來的隊伍就在阻隔在五六十里之外。

五六十里之外,是千萬人搏殺的戰陣,每一刻都會有數百人戰死,而自己卻只能在外圍做個幫閒。他一腔的雄圖壯志,滿心爲國爲民的抱負,又怎會甘心?!岳飛第一次——自從當年離開天津後的第一次——後悔沒有及時回到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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