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庭芝的口中我知道,原來蒙軍的口令制度也十分的嚴密。蒙古人採用了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他們用千夫長的姓名做口令。這樣做不但自己人不會混亂和誤會,敵人也很難知道。因爲若是有人想喬裝成蒙軍混進蒙軍軍營裡,那麼他們首先要打聽到蒙軍各個千夫長的名字,然後還要清楚地掌握這些千人隊所處的位置。而且這些情報的有效期也只有一天,因爲蒙軍每天都會調換這些千人隊的位置。比如說今天的軍營正北面的營帳口令是扎合贊千夫長,明天就變成了肖乃闊千夫長了。
我不由想起了在楚州之戰中,我與餘玠帶兵喬裝成金兵輕易地混入金營一事。這讓我很快就確信了一點,我以前對付的金兵與現在我要對付的蒙軍,兩者根本就不是同一個檔次的。明白了這點,也徹底地讓我斷絕了去偷營的想法。
更讓我吃驚的是,蒙古軍隊還有着極爲嚴格的逃兵懲罰制度。他們規定,未獲上級命令而擅退者,就是逃兵,要採用連坐制度,十人隊中有人逃而其他人沒有當場制止的,全隊死刑,如果十人隊全逃了,則該十人隊所屬的百人隊全部處死。同時,如果十人隊中有人奮勇衝殺進敵陣,而其他人沒有響應消極對敵,那麼雖然他們沒有轉身逃跑,也視爲逃兵。因爲蒙古軍隊的軍政與民政相聯繫,同個千人隊的就是同個千戶的部下,因此每個百人隊十人隊的成員,一般不是兄弟就是鄰居,這套制度就能很好地使他們彼此之間互相監督。
有了這套制度,蒙軍在作戰之時若有人想逃跑,只怕他還沒逃出幾步,立時便會遭到戰友無情的追殺。也正因爲這樣,蒙軍的軍士在作戰之時,個個都是捍不畏死、奮勇當先。
“李統領又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這日清晨,我在城牆上仔細地聽着李庭芝述說他所知道的蒙軍的情況。李庭芝的描述讓我越聽越心驚,聽完之後我心裡也不由暗暗奇怪,就算李庭芝生活在蒙人的轄區,也是不大可能對蒙軍的情況瞭解得如此透徹吧。我不由疑惑地望着李庭芝問道:“李統領對蒙軍的制度瞭解得如此清楚,難道你以前還爲蒙軍打過仗不成?”
“屬下不曾爲蒙軍打過仗。”李庭芝對我拱手回道:“不知統制大人可有聽過‘金界壕’?”
“自然知道,這與你又有何關係?”聞言我不由奇道。
如果說萬里長城是世界上規模最大的建築,那麼僅次於萬里長城的應該就是‘金界壕’了,所以我在現代時就聽過‘金界壕’的大名。我也知道‘金界壕’是金人爲了防禦蒙古鐵騎而建築的類似於長城之類的軍事防禦工程,它全長共有一千五百公里。只不過它就像馬其諾防線一樣,最終在蒙軍的迂迴戰術之下土崩瓦解。
“屬下自小是在來州長大。”李庭芝回答道:“來州南面十餘里便是金國專爲抗蒙所建的‘金界壕’。蒙人南下的攻勢曾在‘金界壕’處遲滯了十餘年之久,這就給了屬下觀察蒙軍的機會。統制大人如今用半個時辰就聽完的情報,卻是屬下用了七、八年的時間打探到的。”
“原來如此。”聞言我不由對李庭芝的恆心與毅力佩服得五體投地,此時李庭芝說的雖是輕鬆,但我知道這七、八年來李庭芝過得必然痛苦至極。在敵人境內默默地忍受了八年,而且始終沒有放棄自己的立場,這並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得到的。
想到這裡,我不由感慨地對李庭芝說道:“李統領真是有心了,鄭言再一次被李統領的忠誠之心所震憾,有李統領這樣的人才,真是大宋的福氣。”
“慚愧,統制大人的稱讚屬下實是擔當不起。”李庭芝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露出痛苦之色,他深沉地搖了搖頭道:“屬下之所以會這麼做,除了不希望大宋子民遭受韃子的蹂躪之外,更重要的卻是想借大宋之力爲家父報仇。按照蒙古律歷,蒙人殺死漢人便與殺死別人驢子同罪,無非便是賠些銀子;而漢人若殺死蒙人,則要面臨的就是抄家滅族之禍。家父便是這條法律的受害者之一,那日家父不小心撞着一位蒙古韃子,那韃子二話不說抽刀便砍,走前還隨手丟下一袋銀子在我面前。統制大人能體會那種感覺嗎?仇人就在眼前,他剛在我面前殺了我的親人,還將銀子丟在我的臉上。那時我幾乎就控制不住我自己,但我知道當時無論如果也不能對那位韃子動手。只要我一動手,不管我是勝是敗,李家上上下下五十餘口人命便要從這個世上消失。所以我只能默默地記着那張臉,他的樣子已經深深地刻在我的腦海裡,甚至在做夢之時我都清楚記得他嘴角上的那顆痣。後來在我的暗地探聽之下,我知道了他的名字——阿刺海,我也知道了他是蒙古王子闊端的親信。自那以後,我就開始了七年之久的刺探生涯,然後便是隻身逃到大宋,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夠在戰場之上手刃此獠。可是誰知到了大宋之後,卻是被投閒置散了兩年。正當我心灰意冷準備做逃兵之時,統制大人的到來卻讓屬下看到了希望。”
“等等。”聽到這裡我不由奇道:“我好像什麼也沒做啊,爲何李統領卻覺得我能助你達成心願?李統領也太擡舉鄭言了吧!”
“統制大人何出此言?”李庭芝訝道:“以統制大人這幾日在成都的做爲,屬下已足可以看出鄭統制是一位智、勇兼備之人,而且更重要的一點,屬下覺得統制大人已具備了爲將者所需的——狠。”
“哦,說來聽聽。”聞言我也被勾起了好奇心,說我智、勇雙全,我厚着臉皮接下便是,但是說我狠,這又是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