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統制的膽色讓屬下好生佩服。”李庭芝一臉後怕地望着我說道,他知道適才若不是我與驍騎軍拼命堵住缺口,此時的局勢必然已發展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過獎了,將有必死之心,士無貪生之意。”我想不想,一句近代將領的名句便脫口而出,同時“呸”的一聲,吐掉了殘留在口中的碎布。剛纔那一戰,雖然李庭芝及時派上了幾百名重步兵將我與驍騎軍替換了下來,但驍騎軍還是在蒙古人的反撲下折損過半,我也不例外受了兩道刀傷和一處箭傷。
這也是冷兵器與熱兵器戰場的區別吧,我一邊用布條包紮着傷口,一邊自嘲地想道。若是在槍炮橫行的時代,掛上三處彩還有命在就算不錯了,可是現在我卻還能若無其事地自行包紮傷口。
由於我練有硬氣功的原因,所以我身上三處傷都是皮外傷。本來我也並不在意,但是左臂傳來的一陣陣麻木,提醒了我蒙古韃子的箭是有淬毒的。雖然這點毒還不致於會讓人沒命,但我也不想在這緊要關頭昏迷在城牆上,所以我便在衆人驚恐的眼神中,取出了潛水刀咬着牙將箭創旁的腐肉剜去。倖存的驍騎軍軍士見此也紛紛效仿,一時城牆之上又是一片腥風血雨,只看得身旁的民兵個個臉色蒼白。
“將有必死之心,士無貪生之意。”李庭芝將我的話重複了一遍,然後默默地點了點頭,好像明白了什麼。
此時戰場上雙方的死亡人數節節高升,廢墟處的宋、蒙軍士個個殺得滿身鮮血。雖然民兵們居高臨下佔據了有利地形,而且還有城牆上的弓箭手和擂木手掩護,但他們終究缺少訓練,相互之間不知道配合不知道保持戰線。可以想像,一個人便是再如何勇猛,他若是突出已方的戰線,便至少要面對三方的敵人,那麼他離死也不遠了。因此民兵的死亡人數卻是遠大於蒙軍。所幸李庭芝指揮着重步兵不斷地爬上了廢墟,以人數彌補了素質的不足,這才堪堪抵擋住蒙軍的進攻。
蒙軍在失去了奴隸兵後,攻城的兵力顯然不足,他們已沒有辦法對城牆壁組織起連續不斷的進攻。這就給了民兵們一次喘息的機會,因爲韃子就算再強悍也還是人,人力終究是有限的,所以他們在與民兵們大戰了兩個多時辰後,終於體力不支丟下了千餘具屍體回營休息。
我望着城腳成片慘叫、哀號着的傷兵,心裡隱隱閃過一絲不安。雖然我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蒙軍的強悍還是大大地超出了我的意料之外。經粗略統計,戰至此時死傷在奴隸兵與蒙軍手中已無作戰能力的就有近兩萬人,也就是說現在還能站在這面城牆上與蒙軍抗衡的只有一萬餘人了。雖然人數還是我方佔了優勢,但是能抵擋在廢墟上的重步兵卻已不足千人。
對付不了蒙軍的下一次進攻了,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不知王堅與丁黼兩人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剛纔還依稀地聽到了幾聲霹靂火球的聲音,想必他們也好不到哪裡去。
“如今該如何是好?”李庭芝壓低聲音向我問道。他也知道此時的情形不容樂觀,不過卻沒敢說出口,這種事只能放在肚子裡心照不宣。因爲爲將者說出的任何一句喪氣話,都會對全軍的士氣產生極大的負面影響。
“等……”一個字從的牙縫裡擠了出來。
“等?”李庭芝聞言疑惑地望着我說道:“統制大人的意思是等援軍嗎?但是此時西川的軍隊都在南逃啊,沒有人會來增援成都的。”
“不……”我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是在等這些蒙古韃子撤軍。”
“等韃子撤軍?”我的回答讓李庭芝更加不解,他滿面疑團地望着我,但見我顯然沒有要回答他的意思,便知趣地不再多問了。
不是我不願意回答李庭芝,而是因爲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因爲我等的是蒙軍中路元帥闊出病死的消息。我清楚的記得這就是歷史上蒙軍首次南征撤軍的原因,闊出病死的時侯離蒙古開始南征不過一個月,現在應該也差不多了吧。我將目光遠遠地投向東方的平原,希望能看到蒙軍信使的一絲身影,但那裡卻是朦朦朧朧的一片,除了隨風飄蕩的霧氣外什麼也沒有。
“都答喇……”
闊端騎在馬上滿意地看着草原的勇士再一次嚎叫着衝上戰場,他的手心裡握着一個傳言中的震天雷。這個震天雷本來是要取走十餘名勇士的性命的,但是長生天保佑,它竟然沒有爆炸,後來闊端才發現原來是引線受潮的原因。握着它,闊端就會想像着父汗見到這個東西時震驚的樣子。
沒有人能救得了你了,闊端在心裡默默唸着一個名字,鄭言。那個將拖雷阿巴嘎埋葬在雪山之下的南蠻子;那個在闊出胡度的包圍之下,還能從容逃脫的南蠻子;此時又在這裡將我近半的軍隊埋葬在這裡的南蠻子。闊端想到這裡不由得雙目赤紅,一個冷冷的、猙獰的微笑慢慢地爬上了他堅毅的臉龐。
阿刺海知道每當闊端代青露出這個表情的這時侯就是他想殺人的時侯,阿刺海上次見到代青露出這個笑容的時侯,是代青的愛駒被一名金人射殺之時,結果代青親自參與了屠城狂殺了一天一夜。這一次,阿刺海當然知道代青爲什麼生氣,代青擁有的全部勇士才只有四萬人,卻在這裡一下就損失了一萬四千餘人,而這個數目竟然是他們之前死亡人數總和的五倍。
“虎刺孩(蒙古語:強盜)。”阿刺海望着遠處的城牆,低聲咒罵了一聲,那些劣等民族永遠也無法理解這一萬四千勇士對草原來說意味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