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裂甲,熱血撲面,刀刃上雪亮的寒光與飛濺而起的鮮血交織在一起,在我的眼前組成了一幅慘烈的戰爭畫面。在此之前,我本有心與張猛一較高下,但直到此刻我才知道當初的想法是多麼的幼稚。若說在現代的戰爭,你或許還可以躲進掩體內喘上一口氣,觀察一下四周的形勢,但是在這冷兵器刀槍互搏的時代,你只需稍一分神,或是往旁看上一眼,立時便要捱上一刀或被戮上一槍,隨時都有可能因此而送命,更說不上分心去觀察別人了。
一字牆上的蒙軍在悴不及防之下,只一個照面便被我與水師軍士擊退了十餘丈遠,這也給了車船上其它軍士登岸的機會,否則,在這狹窄的城牆上登陸,水師軍士很有可能便會被蒙軍擋在船上,永遠也無法越雷池一步。
古時戰爭的隊列一般會分爲幾個梯隊,簡而言之,便是每隔十排或是十餘排,便會留上一段空間。這麼做的原因是爲了防止在戰場上出現兵敗如山倒的現像,因爲倘若隊列排得過於緊密,只要前軍一潰敗,那麼就算後方的軍士如何英勇了得,也不可避免的會被前方退下來戰友沖垮。而且他們自己也會跟着身不由已地衝擊後方的戰友,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直至衝得全軍潰散。
蒙軍當然是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否則此時的我們便可以一路殺將下去了。
蒙軍的第一梯隊是長槍手,這是對付搭板登岸的不二選擇,他們本可以很輕鬆地一個接着一個地將登岸的我們刺翻到河裡。不過遺憾的是,他們並沒有和龍衛水師交過手,也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凌空飛躍這種登岸的方法。所以,現在的他們,只能是分成幾塊被我們踩在腳下。
隨着一聲慘叫,最後一個顯然還沒有做好死的準備的傢伙,便被我用腰刀將他那醜陋的頭顱分了家,鮮血自斷脖處狂噴而出,長槍鏗然落地,然後纔是那無頭的屍身極不甘心地躺倒在地上。衆人眼前不由跟着一空,蒙軍的第二梯隊便出現在了我們的眼前。
那是手握彎刀的弓箭手,這也是一種十分合理的安排,因爲一字牆是呈階梯形直往釣魚山而上的,是以倘若前排的長槍兵能夠將我們擋住一會兒,這些弓箭手便可以憑着高處的優勢對我們進行殺傷。但從他們此刻的表情來看,他們壓根兒也沒有想到,一向被他們視爲劣等民族的漢人,卻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就殺到了他們的面前。他們匆忙將手中的武器由弓箭換成彎刀的,腳下稀稀拉拉地丟棄了一些弓箭,他顯然連將自己心愛的弓箭都來不及收好。
“呀……”爲首的蒙將見我們已衝破第一梯隊,二話不說便狂吼着大眼一瞪,揮起手中的柳葉彎刀快步朝我們衝來。在他的身後,是數百與他同樣歇斯底里地叫喊着的蒙軍,城牆之上霎時便響徹着這種有如野獸一般的狂吼。
我與張猛不由對望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深吸一口氣,高舉手中佈滿缺口的腰刀,拼盡了全身的力量大吼一聲:“殺……”便帶頭朝有若着了魔般猛撲而來的蒙軍衝去。
戰前嘶吼,簡單到你只需喊出一個字。但這卻可以說是一個千古不變的作戰習慣,也可以說是戰場上的另一種比拼,它不但可以壯已方陣營的膽氣,也可以在氣勢上壓倒對方。氣勢與士氣,這在冷兵器時代的戰爭中尤爲重要。古戰場上曾出現過不少以少勝多戰例,憑的無非便是這兩點。
若想不被對方壓倒,便只有喊得比對方更大聲,更狠。
蒙軍在此點上發揮得尤爲突出,其本身野蠻嗜殺長着一副兇樣不說,嗓音也較宋人粗獷,是以其與宋軍交戰之時,常常便是這麼一吼一衝,宋軍便嚇得四處潰散了。但這回蒙軍卻沒有這麼便宜,他們顯然已經意識到了眼前的這隻宋軍與其它宋軍是不同的,因爲眼前宋軍的喊殺聲絲毫也不比他們弱。
兩軍有如潮水般地飛撞在一起,慘叫聲、盔甲相撞聲、利刃入體聲也隨之而來。雖然在兩軍相接之前,我已一刀割斷了向我狂衝而來的蒙軍的咽喉,但他還是憑着慣性撞到了我的身上。我可以聽到他喉頭傳來痛苦的咕咕聲,但他卻沒有倒下,因爲前後都有人在擠壓着他,他根本就沒有倒下的空間。
身前身後傳來的一股大力幾乎便讓我喘不過氣來,我就像全身被麻繩綁了幾圈一樣,絲毫也動彈不得。
戰場出現了戲劇性的一幕,誰也沒有想到在這丈餘寬的城牆裡衝鋒,會使得兩軍的軍士有若進入瓶頸一樣“堵塞”在一起,很少人能夠做做大幅的動作,即使動了,也是在不由自主地動着。揮動兵器也成了一件十分困難的事,因爲擋在他們面前的,往往是一具屍體。一字牆上的兩軍,就好似兩隊正在玩遊戲的孩子,正盡力地推搡着比試哪一方的力氣大。倘若不是偶爾有些人慘叫着被擠下城牆,此情此景便當真是這樣了。
如此繮持了半刻鐘,蒙軍的優勢便慢慢地體現了出來,我很清楚地感覺到水師軍士的陣營在緩慢地往後退着。雖然水師軍士個個勇猛異常,但蒙軍卻勝在人多,而且他們還是居高臨下。我皺了皺眉頭,手中的腰刀機械地朝前方劈砍着,心下卻不由暗暗叫苦:我等這些百戰百勝的水師精銳,倘若就這樣被韃子以此種野蠻的方法推下江去,那這番豈不是在族外軍前丟盡了臉面。
“咻……”的一聲箭嘯,一支三棱箭貼着我的耳朵飛過,然後狠狠地釘在了前方不遠處一位蒙軍的面門上,接着又是一支……我身上的壓力也隨着這聲聲箭嘯一分分地減弱。我不由鬆了一口氣,知道另四艘車船終於及時地趕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