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原爲海陵王所建的皇宮,自古皇宮的城牆都建得又高又厚,便是臨安現今的宮牆也有七、八丈高。自成吉思汗攻破燕京之後,蒙人想必又爲這宮牆加寬加高,是以現如今我所面前的城牆纔會高成這番誇張的模樣——近十丈,卻有如一座小山般地立在我等的面前。
不過這卻也充分說明了蒙人不懂守城之道。以常人的想法,城牆越高,則蟻附便越發困難,攻城器械的製作也困難,而且易被摧毀。就比如,要想製作出近十丈高的雲梯便十分困難,它自身的重量就足以讓梯子斷裂,這就使得木客要花費很大的額外爲其制上許多支撐點,而且常常只要一個滾木或是擂石,便可讓這種雲梯轟然解體了,這也許正是蒙古人將城牆製得如此高的原因。這些都是對的,但是,城牆建得太高卻遠遠是弊大於利,原因無他,就是因爲在這個時代已有了一種很歷害的遠程器械——拋石車。
拋石車製作簡單,十餘名軍士便可在一日的時間裡製出一架。如此估算,在木料充足的情況之下,一萬人的部隊在一日之內便可製出上千架拋石車。加之木料在這古代到處都是,即便是守城者刻意將周圍的林子砍光,也只是多消耗一些攻城者走路的時間而已。石彈的原料就更不用說了,只是要費些力氣收集與打製罷了。這樣一支四萬人的攻城軍,只需幾日時間便可以準備好上萬輛拋石車。這並不是神話,事實上當年蒙古進攻汴京時就是這樣做的。於是乎,上萬架拋石車整齊待命,一聲令下,上萬顆石彈撲天蓋地的飛往城牆。越高的城牆,其被命中的機率也越大,時間一久,城牆便會被石彈擊成中空,這時其離崩塌的時間也就不遠了。
這本來也是我們最佳的攻城策略,只可惜,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我們沒有時間製出上萬架拋石車,即使有時間製出上萬架拋石車,卻也沒有時間看着石彈慢慢地將城牆擊成中空,再將其擊塌。於是,兩日後的今天,燕京的宮城之外,便出現了一些加長型的雲梯、加高的對樓,還有尖頭木驢等。而匆忙之間制好的千餘輛拋石車,卻只能對着其中的一段城牆猛轟,只希望在窩闊臺的騎軍到來之前,能夠轟出點成績來。
“喝……”萬餘龍衛水師發出了一聲狂吼,附近破屋羣上的小鳥被驚得紛紛高飛而起。
在我的首肯之下,燕京攻城戰終於開始了。大風飛揚,旌旗烈烈,水師軍士們伴和着拋石車的轟鳴聲,排着整齊的隊形跟在雲梯與尖頭木驢後朝宮城攻去。宮城那高得讓人覺得恐怖的城牆,好像是在嘲笑着城腳下這些不自量力的人,但我看到的水師軍士的勇氣,卻遠遠高過了它。
燕京宮城有四門,分別爲宣曜、日澤、景風、光泰。由於宮城甚小,攻城即使是人多卻也派不上用場,是以我並將四萬的龍衛水師分爲四隊,每隊一萬人,其中三隊日夜不停地輪番攻城,而剩餘的一隊,則做爲後備軍併兼操控拋石機弩車等遠程武器。
在我身後的破屋羣裡,數不清的難民正隔遠看着這一切。我得承認,燕京的百姓與別處的難民確是不一樣。因爲即使我對着他們說同一番話,即使我同樣也將整袋整袋的糧食分給他們,但是,他們還是不敢公開接受這些,甚至還有人偷偷地前來告訴我:你等是什麼人?難道不知道在這裡擁有兵器是要砍頭的?我等十戶人才共用一把菜刀,尚且還是用鐵鏈拴着的。
他們不願與我們交流,不願與我們接觸,確切地說應該是不敢,甚至我們給他們的糧食,也全都是趁黑搬走的。這使我想起了那甘爲蒙古人賣命的吳潛,那個隨蒙古使者一同走進孟珙軍營的漢人,那時的我正潛身於忠順軍軍營之中,並藉着比箭,將那叫石抹也臺的蒙古使者給殺了。那個充作翻譯的吳潛好像便是燕京人吧,此時我終於有些明白他爲什麼會那麼死心塌地的爲蒙古人賣命了。
我禁不住回過頭來看看身後的那一片殘磚破瓦,只被我這一瞧,那些在其後觀望的百姓便紛紛恐慌地往後退着,卻退了上百步,見我沒有動靜這才停了下來。他們這是被嚇怕了,我不由嘆了一口氣。蒙古人攻下燕京不過二十餘年,也就是說,他們中現在大於二十餘歲的人,都親身經歷過被蒙古人破城的經歷。望着那一棟棟破屋,望着那一雙雙驚恐的眼睛,我的腦海裡不由展現出蒙古人在城內大肆劫掠、強暴、殺人、放火的野獸行徑。
大火整整燒了一個月,蒙古人也在城內劫掠了一個月。可以想像,那時的燕京城,就是一個血與火的地獄,所有經歷過這一切的人,所有承受過這一切的人,我還能責怪他們什麼,我還能希望他們付出些什麼呢?更何況,在其後的二十餘年裡,他們每時每刻都生活在飢餓、疾病與蒙古人的威脅之下,他們每時每刻都要當心着自己的性命。
不,要怪的,是那些蒙古人,要付出的,也是這羣野獸。我咬了咬牙,轉過頭來望向那高高在上的宮城,冷冷地對身旁的傳令兵下令道:“全力攻城!”
“殺……”水師軍士大喊着,分成三隊,每隊三千餘人朝宣曜(東)、日澤(西)、景風(南)三門攻去。圍三厥一,這或許是千古不變的攻城法則。攻城,要麼完全封死,就像史上蒙古圍襄陽一般,一點空隙也不漏死死地圍上幾年。但倘若要速戰速決,那麼當然就只有圍三面而放一面了。給守城的軍士留下一點生的希望,這本身就是對他們毅力的一種考驗。
我相信,即便是蒙軍會受得住這種考驗,但是在裡面的驅口軍,卻是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