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黃的枝頭,傳來幾聲令人厭惡的烏鴉叫聲,寒風捲着零星的雪花,在風中亂竄。一隊隊官軍,列隊而行,威嚴注目。後面一輛吱吱作響的囚車,幾乎吸引着滿城的百姓。
常言道:敗軍之將不足言勇,亡國之臣不可圖存。這囚車裡坐的的別人,正是叛亂被擒的漢王楊諒,一身殘破的棉襖附身,髮髻蓬亂夾雜着草葉,楊諒絕望的眼神,呆滯的盯着車輪。
沿街的百姓爭相觀望,幾個臭雞蛋,爛土豆投降囚車,人們用叫罵和嘲諷抨擊着楊諒。走在後面隱隱做樂的便是越國公楊素,衣錦還京,耀武揚威,神氣十足,令人敬畏。俘虜與得勝的進軍有些鮮明的對照,吸引了圍觀的民衆。真可謂:
一戰成名蒲津關,憑少勝多高壁山。
冒雨急進追窮寇,平叛擒王顯非凡。
鞭敲戰馬金蹬響,齊奏得勝凱歌還。
綁解囚俘揚威武,傲氣壓倒北風寒。
宣文殿上紅氈鋪地,四壁裝飾的金碧輝煌,越國公楊素率領有功將領登上大殿,參拜天子。跟隨請功的將領依次是左翊衛將軍宇文述,衛尉少卿李淵,鎮國將軍陰世師,左驍衛將軍屈突通,長安令屈突蓋,殿前將軍魚俱羅,右驍衛將軍來護兒,左武衛將軍段達,殿前將軍魚俱瓚,殿前將軍麥鐵杖。
右僕射、越國公楊素作爲百官之首,上章奏道:“吾皇萬歲,微臣奉旨平叛,歷時一月有餘,收復河東要地,攻陷重鎮幷州,連章奏捷,至今河東道、河北道五十二州撥亂反正,競相歸附,重回太平,社稷幸甚,大隋幸甚!”
隋煬帝楊廣聽了奏表十分得意,問道:“聽說幷州之戰,生擒漢王楊諒,今日朕不僅要大賞有功之臣,也要懲罰謀反之賊!”
越國公楊素正等隋煬帝這句話,仗着自己功勳卓著,又奏道:“臣啓奏陛下,漢王楊諒身居藩鎮,不思報國,圖謀造反,欺君罔上,罪不可赦,臣請旨處決漢王。”
隋煬帝點了點頭,後面宇文述一看皇上想採納這建議,趕緊順水推舟,也啓奏道:“越國公所言極是,臣宇文述請陛下附議處決漢王楊諒。”
其他衆臣不少人也隨聲附和,唯有諸葛穎作揖奏道:“皇上,漢王楊諒固然罪不可赦,但是身爲皇室親族,不能由臣子擅定罪行,還是先交御史查辦爲宜。”
諸葛穎官職不高,但畢竟是皇帝皇后的師傅,說話份量絲毫不差越國公等人,隋煬帝也欣然領受,說道:“諸位愛卿所言都有道理,漢王身爲皇室,若要嚴懲,朕也當與皇室商議,暫且將楊諒押解,聽後發落。”
雖然楊素、宇文述一心主張處決漢王楊諒,隋煬帝想殺這個兄弟,還是有幾分猶豫,封賞了百官便匆匆退朝。
隋煬帝楊廣拿着大臣們的奏章,對漢王楊諒的處置正在左右思量,這時皇后蕭珺來到書房,問道:“臣妾聽說,今日早朝百官請旨處死漢王。”
“確有此事。”
“陛下打算如何處置漢王楊諒?”
“除了諸葛穎,百官皆想殺楊諒,朕考慮再三,準備傳旨處死老五”
蕭皇后道:“既然皇上已有主意,臣妾特來爲漢王進諫求情。”
“嗯?”隋煬帝一愣,問道“皇后爲何一再求情,不妨說來,讓朕聽聽。”
蕭皇后說:“當年越國公擁立陛下登基,居功至偉。而楊素利用陛下與衆皇子爭奪權奪勢,拿陛下兄弟的身家性命,換了自己的官高爵顯。使得陛下兄弟反目,手足相殘,宗室逐漸暗弱,楊素兄弟反而權傾朝野,如今楊素已經功高震主、權大壓主,才大欺主。”
“嗯。”隋煬帝深以爲然,點了點頭。
蕭珺又道:“長子楊勇滿門伏誅,斷子絕後,乃楊素之計;蜀王楊秀,廢爲庶人,囚禁宮廷,乃楊素之策;漢王楊諒,造反被俘,請旨正法,乃楊素之功。陛下兄弟五人,楊素謀害三人,楊素用心太狠,不可不防。”
楊廣一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嘆道:“畢竟兄弟,情不忍言,聽了皇后勸諫,朕就法外開恩,饒楊諒一死。就軟禁宮中吧。”幸好蕭珺一番勸解,才保了楊諒一條性命,廢爲庶人,也囚禁於宮廷之內。這纔是:
楊素功高奸計多,皇室自殘難求活。
若非皇后明眼看,只怕寵臣終誤國。
漢王楊諒廢爲庶人,囚禁在宮中禁地,饒過一死。擔任大理寺卿的楊約得知了消息,匆匆來到相國府上,求見兄長楊素。
楊素居功至偉,躺在竹木躺椅上悠然自得,兩個侍女伺候在左右,搭訕嬉鬧,如醉如仙。家人來報:“稟告老爺,二爺來了,有急事求見。”
楊素攬着兩個侍女,毫不在意,說道:“讓老二進來說話吧。”
下人請進楊約,楊約一見大哥,趕忙說道:“兄長還有心思在這裡尋歡作樂,皇上免了漢王楊諒一死。”
“什麼?”
楊素示退兩個侍女,坐起來問道:“你這消息是真是假?”
楊約道:“千真萬確,楊諒已廢爲庶人,囚禁內宮。”
楊素摸着腦袋疑惑起來:“不對啊,皇上一貫下手兇狠,先帝都不放過,怎麼在這件事上心軟了?”
楊素眉頭緊皺,思慮上心,二弟楊約問道:“楊諒即便不死,也不會出頭之日,兄長何必如此焦慮?”
“老夫率百官請旨,處死楊諒,陛下一貫言聽計從。如今皇上不聽老夫的話了,以後皇上恐怕都不會信任你我兄弟呀。”
楊約問:“難道說皇上開始猜忌兄長?”
楊素雙手倒背,在屋裡來回走了幾步,說道:“此番討伐楊諒,皇后曾力主反對,我料必是後宮干政,這對咱們不利啊。”
“這蕭皇后表面柔弱,可內心絲毫不必獨孤皇后弱,兄長還需提防。”
“嗯。”楊素點點頭,“走,陪爲兄出去走走。”
……
到了次日,楊素閒來無事,一身便裝出了相國府,在京城大街上閒遛。漢王楊諒被免死之事,讓楊素頗爲頭疼,平日裡在官場春風得意上,無往不勝,如今楊諒的生死,讓楊素感到風向轉變,不同以往。
帶着幾分凝重的沉思,迎面走來一人,楊素一看正是工部尚書宇文愷。這宇文愷低着頭疾步前行,也不知心裡揣着什麼心事。楊素走上前作揖道:“宇文尚書,這是要去何處?”
“哦……”宇文愷一愣,“原來是越國公。”
“宇文尚書這是揣着什麼心事,走的這麼快。”
宇文愷道:“說來慚愧,皇上督辦開挖運河與營造東都兩件大事,工程巨大,不勝其勞啊。”
楊素笑道:“宇文尚書什麼樣的大工程沒見過,還如此犯難?不妨到茶社一敘。”
“也好,不如與國公聊聊。”
楊素、宇文愷二人來到街口,迎面一家茶社裝潢頗爲氣派,正門上掛一個牌匾,上書三個大字“斟茗樓”,楊素道:“這家茶館老夫曾來過幾回。”
宇文愷道:“就依國公之見。”
二人進了斟茗樓,選了二樓靠窗口的桌子,二人坐下,點了一碟瓜子和一壺好茶。茶水沏好,宇文愷說道:“不滿國公,光是開挖運河一件事,就已經徵召五十萬勞夫,從洛陽到淮北,壯年的勞力都用上。”
楊素道:“這有何妨,運河是國家大計,每戶出壯丁勞作也理所應當。”
宇文愷道:“可是營建東都的事也已經開始,皇上要在大業元年開工,若是再徵勞工,只恐士農工商都要徵人,消耗人力太大。”
楊素忍不住嘿聲笑了起來,指着宇文愷說道:“你呀你,怎麼這麼死腦筋?天下子民多得是,你只管讓皇上高興,莫管百姓喜怒,凡事報喜不報憂,工程竣工,高官厚祿還不是白來的。”
宇文愷嘆口氣,搖搖說道:“話雖這樣說,可是工部選了幾個監工,都難以實施,說起來容易,坐起來難啊。”
楊素嚥了口茶水,探着身子問道:“你看老夫去監工怎麼樣?”
“國公大人的意思是?”
楊素道:“實不相瞞,老夫久居相位,又功高震主,朝中難免有些微詞,不如請命營建東都,離開京城,避避風頭。人在官場,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
“嗯,國公若是前往洛陽,我工部定當鼎力相助。”
“多謝,多謝。”楊素欣然願往,可是宇文愷心裡只當玩笑而已,宇文愷見識過,修建仁壽宮,楊素、楊約兄弟倆可沒少糟踐老百姓,所以也沒當要事放在心上。
兩日之後,百官早朝,隋煬帝平定叛亂,眼下最關心的便是運河開挖和營建東都兩件大事,“宇文愷。”
“微臣在。”
隋煬帝問道:“開挖運河和營建東都這兩件是籌備的如何?”
宇文愷道:“遵照陛下旨意,從洛陽至淮南的河道已經勘測,這條河道名叫通濟渠。通濟渠又分東西兩段,西段自今洛陽西郊引洛河和谷水入黃河;東段自滎陽汜水,引黃河後,循汴水,經商丘、宿縣、泗縣入淮河。現已徵調民夫五十萬,準備在明年全面開工。”
隋煬帝點了點頭,又問:“那營建東都的事準備如何?”
想到這件事,宇文愷還真沒把楊素的話當真,畢竟越國公楊素是當朝首輔,宇文愷自己是下級,前兩天在茶樓順口說的話不敢當真,所以就如實說了洛陽的實情:“啓奏陛下,開挖運河徵調的勞力太多,徭役過重,尚未準備動工。”
隋煬帝道:“洛陽位於天下之中,營建東都官船運河,有利於社稷,不可拖延,需要多少銀子,讓戶部如數撥付便是。”
一看隋煬帝急於營建東都,越國公楊素出列奏道:“陛下,臣以爲此事絕非工部所能署理,需派精幹大臣,調用三省六部得力官員,徵發各州郡精壯勞夫,加速加力趕工期。”
隋煬帝問道:“國公舉得何人適宜主持東都的建造。”
“微臣毛遂自薦。”楊素道。這纔是:
金蟬脫殼欲離京,唯恐失寵不安寧。
營建東都非易事,只等洛陽變大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