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擄掠的百姓一路顛簸流離,若是壯年之人尚可跟隨,只可嘆那些個老弱婦孺,難以跟隨行軍,離散者、掉隊者不計其數,百姓苦不堪言。
李仲文與步利留守晉陽,兵馬不過數千人,李仲文暗想劉武周大勢已去,只知依靠突厥,不肯憐惜百姓,不如投降唐王。李仲文來到議事堂,突厥大將步利心裡也不情願,一人在堂中坐立不安。李仲文問道:“如今唐兵即將來到,將軍打算如何退敵。”
“退個屁,數十萬大軍帶着百姓都跑了,只剩些老弱婦孺,就這千把人怎能守住晉陽?”步利道。
李仲文摸了把鬍子,問道:“大汗總說遷走城內百姓,在下迂腐,遷走百姓難道就能東山再起麼?”
步利大笑,拍了拍李仲文肩膀:“你這書生有所不知,大汗乃是想借晉陽之地,擁立隋皇孫楊政道復辟大隋,劉武周不過走狗而已。”
李仲文大驚:“難道遷移百姓就爲擁立大隋?”
“所言不差,大汗已經重建定襄縣,聚集漢族子民,供奉隋主。”步利大言不慚,可是李仲文是跟隨劉武周騎兵反隋的臣子,暗想自己歷盡萬難,才幫助劉武周建立基業,突厥競想借此復辟大隋,心中恨之入骨。
李仲文假意唬道:“如今壯年百姓已被遷移,突厥大軍紛紛撤走,城中不過千餘人,不如早撤。”
“嗯。”步利道:“大汗命我二人斷後,如今唐兵將至,我也欲走。大人清點一下城中還剩多少值錢之物,通通帶回塞北。”
“下官遵命。”李仲文道。
步利與李仲文約定,自帶着三百突厥騎兵,先到北門外等候。李仲文收拾城中貴重寶物,隨後撤出。李仲文登上北城頭,往下觀瞧,見時機已到,對麾下兵士言道:“速速收起吊橋,準備弓弩!”
只見北門吊橋收起,已經等候多時步利大驚,吼道:“人未撤走,爲何收起吊橋?”
李仲文城頭喊道:“你等胡賊,掠我子民,奪我財富,我豈能歸順,今放亂箭送君北歸!”
步利聞聽勃然大怒,正要吼斥,只見城頭之上,三百弓弩手,搭弓上箭,一通亂射。步利手下不過幾百騎兵,哪裡敢逗留,趕忙調轉馬頭,向北逃去。
見步利已經跑遠,李仲文對麾下喊道:“速開南門,迎接秦王李世民!”
李仲文騙過步利,大開南門迎進唐兵,步利知道上當,又受城頭亂箭,只得掉頭北去。步利帶着三百輕騎兵,一路追趕,過了一日便見沿途落隊的老弱百姓。又趕了一程,便追上北撤的大隊人馬。
此時北行將士已到雁門,隨行百姓、蕃漢兵馬均已安營紮寨。步利匆匆來到中軍大帳,處羅可汗與劉武周正在帳中,一見步利,劉武周問道:“爲何只有你一人回來,李仲文何在?”
步利道:“李仲文把我誆出城池,大開南門,迎李世民的唐兵進城了。”
“什麼?”劉武周吹鬍子瞪眼,氣得火冒三丈,口中罵道:“李仲文跟隨孤王多年,竟然投靠唐主,氣煞我也。”
處羅可汗勸道:“大王不必耿耿於懷,明日出了雁門關,先安心前往塞北,日後必有東山再起之日。”劉武周也無可奈何,只得應允。
次日天明,大軍攜民北出雁門關,直奔塞外。走了不遠,只見前方迎來一隊兵馬,爲首之人正是隋將慕容遐,在此早已等候多時。
慕容遐翻身下馬,拜見處羅可汗和反王劉武周。慕容遐道:“啓稟大汗、大王,末將已備好牛車、馬騾,前來迎接北歸的漢人百姓。”
處羅可汗大喜,說道:“正是時候,傳本汗軍令將隨行百姓,全部送往定襄縣。”
劉武週一聽,晉陽的百姓都要送往定襄,便問道:“這剛出雁門不久,由此再到定襄,還要走數百里,何必把本王的子民遷徙的如此之遠?”
慕容遐心想處羅是想把漢人全部交予蕭珺,倘若被劉武周得知,必然反目,便誆騙道:“這些漢人從晉陽擄掠而來,倘若安置長城腳下,必然思想逃回關內。不如遷徙的遠一點,免得逃回關內。”
聽慕容遐這麼一說,劉武周沒加多想,覺的也有道理,便准許慕容遐將漢人百姓遷往定襄縣。
看着大批漢民被慕容遐送往定襄,劉武周的大將宋金剛覺得不對,走到劉武周跟前,湊近說道:“百姓遠途追隨,本可退守馬邑老家,如今卻被突厥拐入定襄,我看突厥另有圖謀。”
劉武周問道:“突厥有幾十萬鐵騎,擄掠來的漢民不過幾萬人,如此看來也沒什麼用處啊。”
宋金剛道:“大王有所不知,處羅可汗最親近的兩個女人,一個是義成公主,另一個乃是隋皇后蕭珺,這兩個女人可都是大隋皇室,就怕藉此機會復辟大隋。”
“啊?”劉武周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捫心說道:“我起兵造反,一心反隋,如今處羅卻想一心復隋,長此以往,我等豈不成了傀儡?”
“正是此意。”宋金剛勸道:“大王需早早準備,以免被義成公主和蕭皇后暗算。”
劉武周問道:“依你之見,突厥之中,誰可聯合?”
宋金剛道:“處羅的三弟咄苾,此人雄心勃勃,不如拉攏利用,暫且保全。”
“好。”劉武周道:“等到了定襄,咱們便去面見咄苾。”劉武周假裝順從,跟隨處羅可汗一路北上,行軍三日便到定襄縣。
二次來到行宮,定襄的的隋室行宮已建得頗有風範,美人蕭珺和義成公主一左一右,陪着處羅可汗再賞行宮,咄苾、慕容遐、劉武周、宋金剛等也跟隨遊覽。
處羅可汗遊覽一番,對行宮大爲讚賞,命人擺下酒宴,犒賞衆人。赴宴之人左右分作,劉武周專門挨着咄苾坐了下來。酒席之間,劉武周與咄苾觥籌交錯,把酒歡言,劉武周問道:“咄苾親王文武兼備,智勇雙全,突厥各部,無不欽佩。”
咄苾言道:“縱然文武於一身,又有何用?”
劉武週一看咄苾喝起悶酒,問道:“敢問親王有何喜好,舞劍如何?在下願意奉陪。”
咄苾把酒盞往桌上一放,說道:“兄長爲主,胞弟爲僕,我意天下,何時如願?。”
聽了這話,劉武周才知咄苾已窺視汗位已久,便湊近輕聲言道:“親王若是信得過在下,武周願與親王共謀大事。”
“此言當真。”咄苾斜眼看着劉武周。
劉武周豎着食指說道:“口不應心,天誅地滅。”咄苾知道劉武周是隋唐風雲交會之際的豪傑,心中暗想,若要成就大事,必須廣納豪傑,便暗中勾結了劉武周。這纔是:
雄心勃勃結梟雄,可汗反在暗算中。
爭權奪位何曾止,隱隱殺機久未終。
擄掠的晉陽百姓全部安置在定襄縣,處羅可汗在定襄行宮住了幾日,倍感舒適,忘卻了返回都斤山。
處羅既打算回都斤山宮帳,又捨不得離開行宮,便把義成公主和美人蕭珺喚來,商議去留之事。義成公主道:“大汗答應過臣妾,要幫助楊家復辟大隋,一旦回到都斤山,幾時再舉兵南下?”
處羅道:“本汗不是不想幫助楊家,可是這次南下,沒想到劉武週一敗塗地。唐軍又勢如破竹,所以帶着百姓暫且規避。”
公主道:“既然如此,大汗何不再次南征,收復晉陽,把晉陽作爲大隋國都,交給皇孫楊政道,豈不更好?”
處羅思量少許,擡眼去望蕭珺:“美人意下如何?”
蕭珺道:“百姓剛從晉陽徒步千里,遷移到定襄縣,再徵兵馬,又要耗盡不少壯丁,不如先做修養,南征還是從長記憶吧。”
義成公主何等強勢,哪裡等的這麼久,勸道:“皇嫂說的不無道理,但是一旦唐主統一了天下,再想南征便爲時已晚,不如修養數月,今冬出兵,正和時宜。”
“好。”處羅道:“如果今冬出兵,那本汗就暫且不回都斤山,就在定襄秣馬厲兵,準備南下。”蕭珺一看兩人都想早日收復晉陽,也不好推辭,只得同意。
……
單說咄苾正一人撥弄馬頭琴,見劉武周急匆匆來到咄苾的行宮,像有急事,咄苾問道:“王爺來此,有何要事?”
劉武周道:“大汗傳下軍令,隨行官員將士全部駐紮定襄縣,定於今冬十一月,再次南征。”
“什麼?”咄苾問道:“如此說來,就不回都斤山了?”
“看來要留在定襄了。”劉武周雙手作揖,露出一臉可憐像:“親王,在下聽說大汗要復辟大隋,擁立皇孫楊政道在晉陽登基,親王可要爲在下做主,晉陽本是我的地盤啊。”
“不必擔心,我自會爲你做主。”咄苾站起身來,雙手倒背,來回踱了幾步,說道:“既然要今冬出兵,你可加緊操練兵馬,時刻準備收復晉陽。”劉武周心中大喜,暗想若是依仗咄苾,定能收復晉陽,從新當自己的定楊王。
劉武週迴到漢兵營中,大將宋金剛迎了出來,問道:“將士們都已聽說今冬南下,大王還有何安排?”
劉武周解下披風,來到中軍大帳,對宋金剛說道:“眼下形勢,處羅可汗收復晉陽是要復辟大隋,擁立楊政道。咄苾親王收復晉陽,是要歸還咱們。”
“哦?”宋金剛道:“如此說來,突厥部中,已成內鬥形勢,咱們必須站在咄苾親王一旁嘍?”
“是啊。”劉武周道:“必須慫恿咄苾,早日除掉處羅,否則大隋在晉陽復辟,咱們就徹底沒了出路。”
宋金剛一驚,輕聲問道:“您是要幫着咄苾謀逆,這可是要命的死罪啊。”
劉武周坐在椅子上,把腿一翹,晃着二郎腿說道:“處羅之子奧射,尚在年幼,如果處羅早死,按照草原部盟俗約,應立年長之人,咄苾定然會兄終弟及,到時咄苾便會擁戴本王,收復晉陽。”
宋金剛勸道:“可草原上還有個舊俗,不僅汗王兄終弟及,就連老婆也是兄終弟及。”
劉武周詭秘一笑,嘆道:“來不及了,義成公主和蕭美人年紀大了,已是昨日黃花,迷不住咄苾了。”言罷,宋金剛與劉武周不覺哈哈大笑,對於晉陽城是志在必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