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住在別宮的蕭珺等人,也接到樑世宗蕭巋病重消息,蕭珺帶着蕭瑀也準備前往,姐弟二人正要出宮,只見楊素走來,攔住蕭珺,作揖勸道:“既然是天子欲立遺照,必將關係皇位繼承,非常時刻難免會有發生變故,王妃不可不防。”
蕭珺從未經歷過宮變,哪有這般經驗,聽楊素一說,心中遲疑:“宮裡皆是我蕭家子弟,骨肉親人,大人之意要防何人?”
楊素道:“微臣聽聞,晉王迎親之時,與娘娘偷渡棚船,才得脫身。娘娘還是早作提防。”
這一叮囑到是提醒了蕭珺,想到蕭瓛那不懷善意的眼神,蕭珺微微點了點頭:“大人放心,我自有數”。
楊素進一步勸道:“我與劉仁恩現在立刻去找蕭瑒借兵,以防不測;可令太僕趙才準備渡江棚船;主事張衡跟隨娘娘,可保此去萬無一失。”楊素盤算周密,蕭珺立刻准許,楊素、劉仁恩、趙才便分頭行事,各自準備,不盡細說。
單說帶着蕭瑀、張衡一同入內宮去見樑世宗蕭巋,到了後宮,幾位太醫跪在門外,臉色無奈,相必已經束手無策。此時蕭巋已經奄奄一息,諸位皇子也先後到來,安平王蕭巖與二皇子蕭瓛也緊隨而來。
蕭巋看了看皇室衆人,覺得人已到齊,這才緩緩說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朕還有最後一件心事未能如願,趁着皇兒們今日全在,早早說下。”
太子蕭琮知道這便是樑世宗蕭巋的臨終遺言,便率皇室衆人一起跪倒,聽候遺訓。蕭巋說道:“西樑乃是小國,土地不過三百里,國小民弱,不堪一擊,終不能長久。”
衆人均低頭不語,蕭巋又說:“長久以來,陳國在南,隋朝在北,我樑國夾縫求生,左右逢源,才得保全。而今陳主陳叔寶任用奸佞,昏庸無能,早晚不能成器。而隋主楊堅勵精圖治,德才非凡,又是朕的兒女親家,朕久懷歸順之意,欲助楊堅一統天下。”
此話一出,衆人心中皆是驚訝,暗想蕭巋已對西樑小國不抱前途,卻對實現九州統一的抱有幻想。蕭巋看無人敢言,又說道:“太子聽詔。”
太子蕭琮答道:“兒臣在此。”
“朕死之後,你爲太子即承皇位,國家大事,慎思而行。若陳國來犯,可差遣次子蕭瓛、安平王蕭巖遊說;若隋朝來犯,可由王妃蕭珺、蕭瑀調和。隋主是開明之君,即便歸順,也可保我蕭家世代富貴。”
太子蕭琮遲疑了一下,問道:“雖說大隋強盛,但我蕭樑皇室……”
太子話未說完,只見蕭巋兩眼發木,仰望說道:“若能九州統一,免去百姓戰亂之苦,不爲國君也罷。”話音未落,只見樑世宗蕭巋,兩脣微張,睜目而亡。蕭巋斷了氣息,衆人伏地痛哭,宣詔駕崩。
西樑天保二十四年,隋開皇五年五月,樑中主蕭巋駕崩,蕭巋在位二十三載,時年四十四歲。後葬之於顯陵,諡曰孝明皇帝,廟號世宗。蕭巋孝悌慈仁,有君子之度,秉性勤儉,愛民如子,治世有方,乃是南北朝末期的一代明君。
君王駕崩是朝廷大喪,正在衆人涕零哭泣之時,安平王蕭巖假裝拭去淚水,偷偷離殿,在殿外候着的主事張衡,一見蕭巖隻身而出,深知可能生變,也隨之離開後宮。
張衡雖是來過一次樑宮,畢竟時隔三年,路徑多有不熟,繞了半天,才走出內宮,往外還沒多遠,便見一支步兵,右刀左盾,小跑而來,爲首之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意在綁架楊廣的皇庭侍衛趙行內。當年舊事歷歷在目,值此千鈞一髮,危機關頭,真可謂:
先下手者欲逞強,後出招式恐遭殃。
皇權交接多伴險,子嗣從來爭鋒忙。
你欲北歸我南去,他盼擁兵立家邦。
斑斑血跡千載史,多是內訌起自戕。
張衡看見二皇子蕭瓛的親兵侍衛趙行內帶領一標人馬向內宮而來,張橫心想莫非這是要政變逼宮,情急之下,張衡覺得王妃蕭珺要緊,趕緊回去告知,設法先躲避再說。
想到此時,張衡轉身往內宮跑去,三走兩走又在宮院中迷了路,情急之下,恰巧一個小太監往外走去。張衡趕忙上去言道:“小公公,在下是隋朝使節,方纔找茅房迷了路,勞駕小公公領個路。”張衡順手掏出一錠元寶,贈與小太監,小太監得了好處,自然欣喜,便領着張衡轉回內宮。
等回到內宮,此時宮人們正把蕭巋的屍體放入棺槨,張衡趕忙走到蕭珺身旁,低聲說道:“已有親兵入宮。”蕭珺一聽,便往前湊幾步去叮囑太子蕭琮,忽然一陣腳步聲,便見一隊兵士持刀而入,爲首之人,正是親兵侍衛趙行內。
太子一看,便問道:“爾等何人?誰準你們持刀入宮。”
趙行內言道:“回稟陛下,末將奉二皇子之命,入宮護駕。”
這話音未落,只聽宮殿側門也是一陣哄亂,也有一隊兵馬進入,爲首之人,乃是大將軍戴僧朔,衆人又是一驚,戴僧朔言道:“末將奉七皇子密令入宮護駕!”
兩路兵馬意外在先帝靈前相遇,蕭家宗室都慌得不知所措,這時張衡一看七皇子蕭瑒調來了兵馬,到是放心了不少,附耳對蕭珺說道:“娘娘無憂矣。”
這時太子蕭琮慢慢看出端倪,二皇子蕭瓛力主親陳,七皇子蕭瑒力主親隋,兩下政見不一,才借先帝駕崩之時,逼宮進諫。
太子蕭琮言道:“先帝遺旨,太子靈前登基,爾等若要護駕,就隨我一起祭拜!”
趙行內一看戴僧朔也帶兵而來,不敢動手,只是看了看二皇子蕭瓛的眼神,戴僧朔也未敢妄動,尷尬之時,太子蕭琮在兩下威逼之下,只得在刀槍之間,率領蕭家宗室祭拜先皇,在靈前登基,繼承皇位。這便是西樑歷史上的樑後主,諡號樑靖帝,廟號惠宗。
刀槍之下,靈柩之前,蕭琮驚險登上西樑皇位,舉國大喪,滿城縞素,萬民哀哭。
舊主入殮,新主蕭琮親自爲先帝守靈一夜,讓所有宮人退出靈堂外守候。蕭琮是個仁孝之子,對樑世宗蕭巋哀思不斷,夜到二更,只見堂外有人影晃動。片刻一婦人身影走進靈堂。
靈堂之中,白綾白幡、悠然懸飄,蕭琮揉了揉朦朧睡眼,定睛一看,來者正是晉王妃蕭珺,一個小太監打着燈籠,把蕭珺引到靈堂門口。蕭琮問道:“美娘不在宮裡休息,來此枉費心神。”
蕭珺道:“看皇兄一人寂寞,不如說說話,也好打發天明。”
蕭琮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說道:“我在此想了半宿,先帝臨終遺願便是九州統一,免生戰亂。不知大隋天朝,可歸不可歸?”
蕭珺坐到靈臺一旁的太師椅上,,一個胳膊搭在臺角,言道:“大隋修生養民,連年豐收,聽說皇上編修《開皇律》以正律法;重興科舉以取人才,翻修長城以拒突厥,國勢強盛,如日中天,何止我樑國千百倍。”
“嗯”蕭琮點了點頭,嘆道:“難怪先帝生前一味稱讚隋主,遺恨今生不能北上,一觀大隋中興。”
“皇兄的意思是?
蕭琮言:“美娘返京之後,可試探隋主心意,朕希望有生之年,了卻先帝遺願,歸順大隋,早成一統。”
蕭珺聽了,欣然默許。兄妹二人,難得長談,一敘熬到天明時分。這纔是:
刀下登基社稷艱,政見分歧兩重天。
合久必分分必合,多少紛爭存世間。
大梁國葬,誦經法事,繁瑣有序,晉王妃蕭珺戴孝守喪,一連多日,不盡細說。眼看七天法事已過,樑主蕭琮命人準備些禮物特產,讓蕭珺帶回京城。
宮人裡外忙活,卻驚動了二王爺蕭瓛和安平王蕭巖,叔侄二人知道隋朝使團即將返回,立刻趕到宮中求見天子。
樑後主蕭琮一看是這對叔侄求見,不問也猜到了十有八九,蕭巖奏道:“陛下,老臣聽說晉王妃將要返回大隋?”
“是啊,朕已經準了。”
蕭巖二眉緊皺,神態凝重勸慰道:“陛下萬萬不可啊,蕭珺是妖女,如今做了隋朝的女人,將來必定會禍患我樑國。”
樑後主有些不屑一顧,反問道:“皇叔口口聲聲說是妖女,我若將蕭珺扣留,有何好處?”
“扣留蕭珺等人,作爲人質,聯合陳國抵抗大隋。”
“不行!”樑後主站起身來,臉上露出一副機不認同的神態:“陳國國君陳叔寶是個酒色之輩,豈能與隋主楊堅同日而語?萬不可與陳國聯盟。”
“陛下……”
樑後主擺擺手,蕭瓛一看勸說無用,也上前奏道:“陛下,皇叔說的有理,不能讓蕭珺離開江陵,一失足可是千古遺恨吶!”
樑後主道:“如果有朝一日,大隋鐵騎踏平荊江,朕便是千古罪人。”
話說到這份上,安平王蕭巖和二王爺蕭瓛也無言相對,只得退出御書房。
叔侄二人一邊往外走一邊思量,蕭瓛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我看派人結果了隋朝這羣人的性命,逼皇上抗隋吧。”
蕭巖道:“蕭珺畢竟是個外姓人,對大隋不能傷筋動骨,反而會惹怒大隋。”
“那怎麼辦?”
“讓這個妖女死在江中,就說淹死了,隋主既無法怪到我們頭上,皇上也沒了聯合隋國的理由。”
蕭瓛大喜,心想沉屍江中,死無對證,“叔父放心,我定會派遣艨艟戰船,截殺蕭珺於與江面,大江沉屍,死無對證,讓隋主楊堅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叔侄二人定下絕戶計,決定江中刺殺晉王妃蕭珺。真可謂:
沉船暗殺江水淹,死無對證查實難。
政敵不惜親骨血,只爲一隅求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