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雞泊的二首領竇建德留守山寨,心中本來就不踏實,焦急等待着戰況。忽然一個小嘍囉氣喘吁吁跑到聚義廳,竇建德趕上前走幾步,問道:“交戰如何?”
“回稟二首領,大首領他……他敗了。”
“人吶?”
小嘍囉一指:“已進了山寨。”
竇建德趕忙出院子相迎,只見王伏寶帶着幾個頭目,擡着高士達回到山寨。定睛一看,高士達手捂胸口,血染上衣,一見竇建德來湊到近前,高士達呻吟道:“悔不聽賢弟勸言,遭遇此敗,悔之晚矣。”
竇建德道:“兄長暫且忍耐,我即刻請名醫爲兄長療傷。”
“等不到了。”高士達抓住竇建德雙手,叮囑道:“我命休矣,待我死後,高雞泊大寨主由竇賢弟爲首領,誰敢不聽,儘可殺之。”
言罷,高士達雙手脫落,二目失神,嚥氣而亡。竇建德等衆人又搖又呼,高士達再未醒來。又有一個嘍囉匆匆跑來,報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好,薛萬均、薛萬徹兄弟二人,帶了一彪人馬,直奔高雞泊而來。”
衆人大驚,皆是轉臉去看竇建德,如今竇建德已成高雞泊的大寨主。竇建德道:“官軍得勝,士氣正旺,不可冒險。傳我口令,速速帶輜重家眷撤往後山,避開鋒芒。”
竇建德草草埋了高士達,帶着山寨家眷輜重,逃離高雞泊。薛萬均、薛萬徹帶着兵士,殺進高雞泊,卻是空寨一座。薛萬徹派人四下搜查,不見人影,氣得怒不可及,便對兄長薛萬均說道:“賊寇已逃,此地山勢多變,難以剿殺,不如防火燒寨。”
“嗯。”薛萬均道:“就依此計,燒掉高雞泊。”兄弟二人,一聲令下,手下官軍,聚薪點火,一場烈焰,燒燬了高雞泊山寨。
薛萬均、薛萬徹燒燬山寨,這才解恨,返回山下。此時薛世雄腹部受傷,已被醫官上藥包紮,畢竟年紀大了,歇了半晌才緩過神來。薛世雄坐了一輛馬車,隨官軍前行,直奔河間府。
竇建德在後山觀望,見高雞泊山寨已被焚燬,心中萬分痛惜,對手下衆嘍羅言道:“大首領命喪敵手,高雞泊又毀於一旦,讓人痛惜。我竇建德欲今晚再劫隋兵,爲高首領報仇,誰願同行?”
衆嘍囉兵舉刀迴應,請與同行,竇建德大喜,對王伏寶道:“立刻點齊八百精兵,今夜隨我劫營。”
王伏寶問:“高士達率八千嘍囉尚且大敗,竇首領只帶兩千精兵,怎能取勝?”
竇建德道:“初戰不利,但官軍也自損不少,又是連日行軍,我料官軍必然疲憊,此時劫營,定能出其不意。”
衆人聽了,這纔有些信服,便尊竇建德爲大首領,準備劫營。
話說到了晚間,明月升空,星斗矍鑠,竇建德率八百精幹嘍囉,直奔河間大營。河間大營燈火通明,又是行軍,又要剿賊,折騰一天,早已累得疲憊不堪。
遠遠聽到鼾聲四起,竇建德帶着兩千嘍囉,步步逼近,轅門外幾個守營的兵卒,也昏昏欲睡,並未發覺。
時機已到,竇建德點燃信炮,忽然兩千嘍囉一涌而出,殺進隋軍大營。隋兵還在睡的死沉,哪曾想到高雞泊起義軍又二次劫殺。
霎時間,喊殺震天,火光四起,河間大營亂成一片。薛世雄夢中驚醒,慌忙起身,只覺腹傷發作,一時疼痛,癱倒在地。
隋軍兵士不知何處人馬劫營,抹黑逃走,四散而亂,薛萬均、薛萬徹匆忙上馬迎戰,夜中亂戰。
一夜激戰,兩千高雞泊嘍囉大破兩萬隋軍,隋兵死的死,逃的逃,等薛萬均、薛萬徹退卻嘍囉兵,收拾殘兵,再次清點,兵不足三千,糧草盡焚。老父親薛世雄,重傷攻心,一命嗚呼。
薛萬均、薛萬徹兄弟見隋軍殘敗,父親重傷而亡,軍中無糧無藥,無法趕往洛陽,只得傳令退兵,返回涿郡。這纔是:
夜伴鼾聲沉隋兵,冷月刀光送平冥。
空夢三更劫營火,不見日出見亡靈。
薛世雄兵敗喪命,無法增援關內,消息傳到江都,隋煬帝本來就意志沉迷,再聽說薛世雄損兵折將,更是消沉低迷,無心政事,只是借酒消愁,賞樂消災。
一看皇上愈加沉迷歌舞,不再過問政事,蕭皇后獨坐宮裡,獨自哀愁。陳貴人看出蕭皇后心思,便說道:“娘娘如此惆悵,莫非是爲皇上消沉?”
“唉……”蕭皇后嘆道:“聽說薛世雄在河間大敗,損失慘重,皇上更是整日沉溺,不思作爲。如之奈何?”
陳貴人道:“奴婢陪娘娘出去走走,總悶在宮裡長吁短嘆,也不是辦法。”
“也好,去前院轉轉。”
陳貴人陪着蕭皇后,二人出了內殿,往前院而去。剛走到外殿,正遇蘇威、趙才二人在殿外等候,這蘇威年近八十,久站不得,有小太監搬來一把凳子,坐了下來。二人見了蕭皇后,趙才趕忙扶着蘇威起身拜見,蕭珺問道:“二位大人爲何在此等候?”
蘇威道:“皇上多日不理政事,可今日有十萬火急的要事。”
“不妨說與哀家聽聽。”
蘇威言道:“方纔又得千里急報,唐國公李淵起兵啦。”
“啊?”蕭皇后問道:“李淵在山西剿賊,突然起兵意欲何爲?”
趙才道:“李淵自稱義軍,招募壯士,舉兵南下,看來有圖謀西京大興的想法,不可不防。”
蕭皇后頓時手臂一垂,愁容上頭,默默言道:“東都洛陽危在旦夕,西京大興又遭人圖謀,社稷大不幸也。”
陳貴人見蕭皇后愁上加愁,蘇威、趙才束手無策,忍不住言道:“事已至此,皇后娘娘不可不持重,必須懿旨詔諭,督促西京臣子,以防不測。”
蘇威道:“陳貴人所言有理,請娘娘降懿旨傳命。”
趙才也言:“臣請附議。”
蕭珺此時已是萬般無奈,只得應允,便帶着蘇威、趙纔來到御書房。陳貴人研磨,蕭珺拿起御筆寫下懿旨。懿旨擬好,蕭珺問道:“事關重大,非太監所能傳旨,二位愛卿以爲何人可爲使者?”
蘇威言道:“老臣以爲鷹擊郎將堯君素可勝任此職。”
“爲何偏是堯君素。”蕭皇后問道。
蘇威道:“堯君素早年便是娘娘的千牛侍衛,雖然卑微,但忠心耿耿。若派此人前去,定能忠於職守,不負皇恩。”
趙才道:“臣在王府之時,也知此人忠義,可堪重任。”
蕭珺這才點了點頭,說道:“速傳堯君素來見。”
時間不長,小太監傳來鷹擊郎將堯君素,但看此人,年四十多歲,身高七尺有餘,炯炯二目,一對斷眉,鼻正脣薄,少有鬍鬚。堯君素行禮拜謁,蕭皇后說道:“哀家今日召你,有要事差遣,不知你可願返回西京?”
堯君素道:“君素人微言輕,只恨不能報銷朝廷,娘娘若有差遣,微臣萬死不辭。”
“好。”蕭皇后道:“蘇相國剛得急報,李淵在晉陽起兵,圖謀叛亂,意欲奪取大興。哀家擬下一道懿旨,命人趕往大興,交予皇孫楊侑,不得有誤。”
“臣即刻起身。”堯君素道。
蘇威在一旁叮囑道:“堯大人,你可要知道沿途之上匪患叢生,此去千里,只恐九死一生啊。”
蘇威出言恐嚇,堯君素屹然不驚,言道:“娘娘、相國,敬請放心,堯某若有不測,必當以死報國,絕無二志。”
衆人見堯君素義正言辭,氣宇慷慨,心中倍加信任,蕭皇后道:“哀家封你河東通守,即刻出發。”堯君素領了懿旨,二話沒說,便起身前往西京大興。
書說簡短,堯君素快馬加鞭,疾馳西京。到了大興城,便要求見西京留守衛文升,可是衛文升沒見着,留守副使骨儀前來迎接。這位骨儀,年方四十,爲人剛正,忠義慷慨,受人敬畏。堯君素一見骨儀,便問道:“爲何不見衛文升大人?”
骨儀道:“衛文升年事已高,臥病在家,已有兩個月不曾輔政了。”
“那就請大人帶我去見代王殿下。”
骨儀帶着堯君素來到宮中,皇孫楊侑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封爲代王,正爲李淵起兵焦慮,得知江都密使前來,遂趕忙召見。
楊侑把一封書信放於桌上,對堯君素說道:“李淵給本王來了一封書信,聲稱要推尊本王爲君,尊皇上爲太上皇,堯大人以爲可信否?”
堯君素道:“殿下萬萬不可相信,李淵南下,絕非是要推舉殿下,而是要奪取西京大興。坐西朝東,爭奪天下。”
楊侑言道:“本王與骨儀也是擔心此事,不知皇上有何詔諭。”
堯君素從衣袖中拿出蕭皇后懿旨,遞過說道:“皇上尚不知情,今有皇后娘娘懿旨,代爲傳諭。”
楊侑展開懿旨,細細讀道:
“吾孫兒楊侑,今盜賊四起,羣雄並處,兩京禍亂,岌岌可危。李淵舉義,乃是假借民心,興兵作亂,不可輕信。當用兵厄守險要,以保京師。”
堯君素說道:“臨行之時,皇后娘娘語重心長,殿下宜早作防備,以防後患。”
楊侑點了點頭,又問骨儀:“李淵叛軍,現到何處?”
骨儀道:“已到霍州。”
楊侑拉住堯君素雙手,言道:“本王年幼不能披甲執戟,欲請堯大人爲監軍,親赴前敵,不知意下如何?”
堯君素趕忙雙手抱拳,說道:“君素曾在皇后娘娘面前起誓,必當以死報國,絕無二心。”楊侑大喜,即刻命留守大將屈突通爲行軍元帥,堯君素爲監軍,即刻出兵永濟,阻擋李淵叛軍。
屈突通、屈突蓋、堯君素率兵日夜兼程,趕到永濟,尚未駐足,便有快馬探報。探子言道:“李淵叛軍先鋒已到蒲州渡口,正在打造船筏,準備度過黃河。”
“啊?”堯君素道:“若是李淵叛軍過了黃河,必然繞過潼關直奔大興,必須搶在渡河之前,擊退叛軍,否則京師危急。”
“就依堯大人之計,立刻前往蒲州渡口。”軍令傳下,兵馬西行,直撲蒲州渡口。
奔波不遠,便到涑水河畔,突然對面河岸,冒出一標射手,一通弓弩,把正欲渡河的隋軍殺的抱頭鼠竄。屈突通大驚,問道:“何處兵馬?”
只見對面河岸兵馬越聚越多,爲首一人,年方二十八歲,立馬對岸,頭戴黃金開口獅子盔,身穿雁翎寶鎧,胯下戰馬名叫靠山雪花驄,眉如雙刀,二目驕視,鼻正口方。
屈突通認得此人,此人正是唐國公李淵長子李建成。屈突通喊道:“建成小兒,你父子深受國恩,不思回報,卻擁兵作亂,還不快快悔悟,免得血光生災。”
“哼!”李建成答道:“楊廣無道,我等擁立皇孫楊侑,匡扶正義,乃是爲黎民蒼生,屈突將軍還不快快醒悟,早日歸順義軍。”
屈突通大怒,對麾下喝道:“不可聽信妖言,傳令驍果營強度涑水!”真可謂:
涑水河畔血流泠,唐兵酣戰驍果營。
瓢潑颯颯溼鹿野,殺氣騰騰傳荒鳴。
隋主無心平四海,唐公有意入西京。
可嘆河邊無名骨,盡使英雄落豪情。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