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隋文帝楊堅剛到御書房,便見早早有奏章呈上,而且是太子呈奏。隋文帝看罷奏章,半晌坐着沉默不語。
隋文帝拿着奏章來到外殿,獨孤皇后正在一個人玩弄着一盆花草,一看皇上臉色不對勁,獨孤皇后問道:“皇上怎麼了?”
“你瞧瞧這本奏章。”
“出什麼事了?”獨孤皇后隨說話對手接過奏章,打開觀看,沒看幾行,心中一顫:“是太子參劾晉王?”
“手心手背都是肉,竟然出事出到他倆頭上。”
“陛下,晉王擔任河北道行臺,果真有強徵百姓錢糧的作爲麼?”
“唉……”長嘆一聲,隋文帝道:“強徵些錢糧到好解決,朕最擔心的莫過於黨爭和宮鬥。如今可好,太子告了晉王,以後這宮裡別想安寧了。”
獨孤皇后是個精明強幹的女人,自然懂得這些道理,“他們兄弟二人,一個監國理政,一個功勳卓著,這件事臣妾覺得陛下還需審慎而行。”
“皇后有什麼高見?”
“兼聽則明,偏聽則暗,不如聽聽大臣的意見。”
隋文帝點了點頭,“朕把蘇威、高熲召來,皇后就在屏風後面聽着,看他們怎麼說。”獨孤皇后淺淺一笑,欣然同意。
不到一個時辰,蘇威、高熲兩個相國,匆匆來到寧安殿,隋文帝賜坐左右,拿着太子參劾的奏章說道:“今日這本奏章,太子參劾晉王,令朕失望,你們看看。”
蘇威、高熲傳着看了看,高熲問道:“陛下的意思是?”
隋文帝道:“朕想聽聽你們的看法,但講無妨。”
高熲道:“臣以爲應當公事公辦,先查明實情,再做定奪。”
“好,這到是個辦法。”隋文帝一邊點頭一邊打眼去看蘇威,因爲隋文帝知道高熲歷來支持太子,但是蘇威是當朝首輔,自然也要聽聽意見。
蘇威道:“依法嚴查也是應當,不過陛下多年來籌備平定陳國,但前提又要先收復樑國,而晉王是樑國的女婿,這個時候不能冒失呀。”
蘇威這一提醒,到讓隋文帝和高熲有些警悟,自從隋軍擊敗突厥,平定塞北。隋文帝就積極籌備準備收復江南,渴望早日實現大一統。而樑國雖是小國,但是佔據長江上游,地勢險要,又不得不先收復樑國。大隋若想和平統一樑國,晉王楊廣的作用極其重要,如果楊廣有了不測,樑國人必然不會歸順大隋。
隋文帝沉思良久,帶着幾分遲疑問道:“收復樑國要先收人心,朕還需顧全大局。”
“那陛下的意思是?”高熲問。
隋文帝對蘇威說道:“朕歷來愛民如子,無論強徵稅賦是真是假,你立刻傳旨青州府,青州免徵一年賦稅。”
“臣遵旨。”
“此事就此作罷,收復樑國之前,誰也不要再提了。”
獨孤皇后在屏風後面,聽得清清楚楚,作爲一個極有政治理想的女人,明白收復樑國遠比青州一年的稅賦重要的多,當然支持隋文帝的決定。
蘇威、高熲兩個人離開寧安殿,高熲心裡還是有些顧忌,雖說高熲爲人耿直,但一貫支持太子,對蘇威道:“蘇相國,下官還有些事,先失陪了。”
“高相國請便。”
高熲、蘇威各自離去,看着蘇威遠去的身影,高熲轉身便去了東宮,面見太子楊勇。
東宮的香爐不斷冒着柔和的輕煙,太子楊勇悠閒躺在長椅上,讓丫鬟給自己捶着腿,昏昏欲睡。一陣腳步聲驚醒太子,一見高熲懷揣心事而來,楊勇讓丫鬟退下,起身問道:“高相國來的正好,快快請坐。”
高熲作揖施禮,坐到椅子上,楊勇問道:“本宮正有要事想找你商議。”
“不會是太子參劾晉王之事吧?”
楊勇一愣,問道:“相國如何得知?”
“陛下剛把我和蘇威召入寧安殿,商議了此事。”
“那父皇怎麼說?”
“陛下利用晉王與蕭妃的聯姻,準備不戰而收復樑國。對於強徵青州稅賦的事,就此作罷。”
太子楊勇倒吸一口涼氣,感到又浪費了一次參劾晉王的良機,臉上有些失望,高熲說道:“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太子切莫輕易參劾晉王。”
“唉……”楊勇嘆了口氣,不耐煩的站起身來,焦慮的說道:“楊廣兩次出兵北塞,備受父皇、母后恩寵,說不定哪天就要和本宮爭奪太子之位。”
“那太子怎麼打算?”
“聯合朝中大臣,參劾楊廣,這次就是燕榮的提議。”
高熲作揖道:“太子即便參劾,陛下也不會治罪晉王,太子還不要輕信大臣。”
太子楊勇伸手撓着眉角,一時也沒了主心骨,高熲向前一步,叮囑道:“一旦收復樑國,那麼接下來便是討伐陳國一統天下!誰能打下半壁江山,誰就是蓋世奇功!”
楊勇心中如同一道閃亮,問道:“相國的意思是,本宮要爭南征的帥印!”
高熲堅定的點了點頭,二人都意識到將來隋朝討伐陳國的重要性,似乎會決定皇權的走向。這纔是:
龍子絕代有雙雄,欲求帥印四海同。
從來自戕多無益,紛爭終是一場空。
次日早朝,百官上殿,幾個大臣奏報了一些政事,隋文帝楊堅說道:“自從平定突厥以來,北方再無憂患,朕準備從即日起籌集兵馬錢糧,準備伐陳國統一天下。”
站在百官之中晉王楊廣,心中一閃,覺得是個建功立業的機會,正想主動請纓,只覺的身旁有一雙冷眼正在盯着自己的舉動,餘光斜視,朝堂另一側,正是太子楊勇。
\楊廣壓了壓心中的衝動,裝作平常心,歸然不動,只聽太子楊勇奏道:“父皇高瞻遠矚,兒臣願請命爲帥,討伐陳國!”
“皇兒勇氣可嘉。”隋文帝看着太子主動請纓,心裡頗爲欣慰,說道:“大戰籌備,尚需時日,到時候自有衆人沙場立功的機會。”
隋文帝離開龍椅,站起身來,揹着手在丹陛上踱了幾步,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滿朝文武的目光一齊盯着隋文帝。
“眼下急需解決樑國難題,樑國夾在長江上游,地勢險要。隋樑已經聯姻,也算是一家人,朕不想大動兵戈打的反目成仇,朕想和平收復江陵。”
隋文帝拋出和平收復的想法,在朝的百官交頭接耳,私議紛紛,看大臣們一時還沒什麼主意,隋文帝又道:“朕想了很久,也沒什麼頭緒,給你們幾天時間,你們也好好想想。”
“退朝。”
晉王楊廣離開宣文殿,一路思量着就回了王府,蕭珺正在書房,聽諸葛穎講《左傳》,這諸葛穎博學多才,平日做了晉王妃蕭珺的教師。
見楊廣滿腹心事,嘴上還有些自言自語,蕭珺便放下書,走到楊廣跟前問道:“殿下一個人嘟囔什麼呢/”
“噢,今日早朝,父皇提及了統一天下的事。”
“統一天下是大勢所趨,若能實現九州歸一的夙願,也是一件好事。”
楊廣說:“是啊,可是若想出兵陳國,必先收復樑國,父皇念及兩國聯姻,想和平收復江陵。”
“若能免於戰亂,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父皇雖說讓百官出主意,其實就是讓本王想辦法,我既是大隋的皇子,又是樑國的女婿,這事兒想躲也躲不開。可是天底下哪有女婿勸岳父向親家投降的?”
蕭珺看着楊廣焦慮的心情,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一旁的諸葛穎說道:“殿下不必太掛心上,若朝廷想不出辦法,在下以爲妃可做使者去遊說樑國。”
楊廣問:“那樑國豈不是要笑我大隋朝中無人麼?”
諸葛穎說:“樑主一生爲人仁厚,心裡最覺虧待的便是晉王妃,若是王妃前去遊說,我看最好不過。”
這是太僕趙纔來到,作揖說:“稟告王妃,您安排些的請柬,在下都已準備好了。”
“請柬?”楊廣一愣,問道:“王府有什麼喜事?”
蕭珺笑道:“昭兒快到週歲了,我讓諸葛先生幫忙張羅把孩子週歲的喜宴辦了。”
“嗯。父皇、母后歷來主張勤儉持家,又是躬親示範,萬不可弄得大過奢侈。”
趙才道:“殿下放心,王妃只邀請了三位公主和宋嬤嬤,以及本府上的人,未敢驚動皇上和大臣們。”
“如此最好不過,你速去籌辦吧。”
“是。”
趙纔剛轉身離去,主簿張衡又匆匆而來,報道:“啓稟殿下、王妃,江南有使者來訪。”
楊廣一愣,問道:“江南使者訪我何事?應有禮部接待。”
張衡道:“是樑國來使,娘娘的孃家人。”
這一說樑國來使,到驚起了蕭珺心中已經沉寂多年的往事,蕭珺說道:“即是孃家來人,還不快快有請。”
“是。”
張衡回身去請,蕭珺說道:“不知蕭氏何人來訪,殿下不妨一起去見。”
“也好。”
夫妻二人站起來整了整衣裝,便往前院客廳而去。
楊廣與蕭珺來到前院客廳,正見一人,身着水藍色的長袍,頭戴水藍色秀才帽,帽上鑲嵌一塊翠玉,腰扎大帶,手拿紙扇,身形優雅,背手在看客廳懸掛的幾幅字畫。蕭珺、楊廣緊走幾步進了客廳,這人聽到有腳步聲,轉身一看,蕭珺不禁喊出:“蕭瑒!”
原來所到之人,正是當年蕭珺出嫁之時,與楊廣遊江賦詩的七皇子蕭瑒。幾年不見,這蕭瑒長得一表人才,風雅倜儻,一身書生才氣,盡顯而來。
“王妃別來無恙,小弟有禮了。”
“七弟快快請坐。”蕭珺扶起躬身參拜的蕭瑒,眼神中冒出一絲喜悅,不停地打量着俊朗的弟弟。
這時蕭瑀也從廂房跑來,一見蕭瑒,喊道:“七皇兄!”
“八弟!”
兄弟二人相擁而抱,拍打着肩膀,好生高興。蕭珺命下人上了茶水、點心,衆人賓主落座,暢談起來。
楊廣問道:“內弟此行,爲何不約而至?我也好派人去接你。”
蕭瑒說道:“隋樑是秦晉之好,何必弄得那麼鼓譟,小弟此番北上,一來是看望姐夫、姐姐;這二來嘛……”
楊廣、蕭妃只見蕭瑒眉頭略皺一下,楊廣問道:“有話儘可說來,不必作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