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書宇文愷正爲開挖運河、營建東都兩件事頭疼,越國公楊素此時主動請旨,自願前往洛陽營建東都,讓滿朝文武大吃一驚,宇文愷也沒想到前日的玩笑一語成真。
楊素畢竟是當朝首輔,高居相位,總覽百官,當京官是何等的舒坦,誰也不願去營建工程,挖掘運河,整日以工地爲家。只有楊素自己明白,皇上已不事事聽從自己的建議,也猜想到蕭皇后背後的作用,自己有些高出不勝寒。
楊素辦事素來不計代價,雷厲風行,隋煬帝楊廣大喜:“有國公出面,何愁大業不成。朕準了,營建東都和運河西段朕工程,朕一併交給國公,還望國公盡心竭慮,勿負朕望。”
“微臣領旨謝恩,即刻啓程。”
“國公不忙着走。”隋煬帝說道:“再過一個月便是新年,朕決定明年年號改元大業,朕還要親迎赦免復職大臣,國公此去務必使運河開挖和東都營造儘快東宮,朕要在大業元年到來之際,讓大隋驚天動地,萬衆矚目。”
“臣遵旨。”
……
歲末將至,氣溫漸寒。天氣一冷,住在平陽宮的宣化夫人愈發不習慣北方氣候,舊病又發,楊廣天天陪侍看望。皇后蕭珺只得一個人獨坐宮中,與夜色相伴,度過歲末。
女官蕭敬嫣匆匆來到寧安殿,說道:“啓稟娘娘,樊子蓋大人有南邊的急事要見。”
一聽是樊子蓋,蕭皇后料到必是南方有緊要軍情,說道:“速請樊愛卿來見。”
樊子蓋來到宮中,拜見了皇后,卻不見皇上。便問道:“南方軍情緊急,不知聖上現在何處?”
蕭皇后道:“宣化夫人又病,皇上給母妃盡孝心去了。”
樊子蓋一聽明白,便不敢再問,蕭皇后問道:“大人遠道而來,有什麼急事,不妨說給哀家聽聽。”
樊子蓋遞上奏章,言道:“西南行軍總管劉方上奏,慕容三藏將軍已率嶺南兵馬,已經在西南會合,討伐林邑之戰,迫在眉睫,定於正月十五,水陸並進,特請皇上恩准開戰。”
“皇上這幾日無心政事,哀家可否降到懿旨?”
“三軍待命,嚴整待發,娘娘懿旨只恐難以號令三軍。”
蕭皇后道:“樊大人把奏疏留下吧,今晚哀家就去諫駕皇上。”
樊子蓋留下奏疏,告辭退下。蕭皇后拿着前敵奏疏,直奔宣化夫人宮中。來到平陽宮,見楊廣不在,蕭皇后問道:“陛下爲何不在?”
一個小太監言道:“外地請的名醫到了,皇上去請藥方了,過會回來。”
蕭皇后一個人又往暖閣走去,宣化夫人正躺在牀上,聽到有人進來,本以爲是楊廣,定睛一看,竟是皇后蕭珺。宣化夫人勉強撐坐起來,蕭皇后緊走幾步,說道:“夫人身子不好,就不必起來了。”
蕭珺坐到牀邊,安慰道:“要不是今晚有急奏,孩兒本不來打擾母妃,只是軍情緊急,大臣們都在待命。”
宣化夫人本比蕭珺年輕十歲,一見蕭珺一口一聲母妃,讓宣化夫人臉色難看,只得說道:“叔宣當年被皇后搭救之時,與皇后結爲姐妹,感恩之情,至今未忘。只因先帝臨幸,使得輩分有別,如此稱呼深感濺顏。”
“夫人說哪裡話,蕭珺不能給母妃盡孝,才心中慚愧。”
宣華道:“皇后口稱母妃,羞煞宣化。還望皇后念及舊情,仍以姐妹相稱。”
蕭珺面色淡然,默默說道:“光陰難還,輩分有別,還當謹守宮規。夫人有什麼吩咐儘管說來,孩兒定當伺候。”
兩個人說話越是恭敬,就越難以啓齒。蕭皇后看着宣華人憔悴容顏,安慰說道:“朝中確有急事,還望夫人規勸皇上,軍情緊要不可耽擱。”蕭珺撫摸了一下宣華夫人的手,帶着一絲安慰的笑意,離開了平陽宮。
過了少時,隋煬帝帶來了名醫的藥方,回到寢宮,一見宣華夫人低着頭默然不語,便知宣華夫人心情不好。宣華夫人又不肯說心事,隋煬帝反覆追問,宣華夫人才說出方纔皇后來過。隋煬帝頓時臉色大變,問道:“皇后可曾爲難夫人?”
“皇后問寒問暖,不曾爲難?”
“那爲何夫人臉色難看,莫非皇后想趁機害死夫人?”這一語嚇得宣華夫人半驚,楊廣見宣華夫人心情壓抑,便問身邊太監。
一個伺候的小太監問道:“皇后確實不曾難爲夫人禮數恭敬,一口一聲母妃,孝心備至。不僅不會害死夫人,反倒快好死夫人了。”
“你放屁!”隋煬帝怒道:“這哪是要好死夫人,分明是想把人窩囊死。”
宣華夫人趕忙勸道:“皇后卻不曾有惡意,陛下萬莫冤枉了好人。”
“哼!”楊廣道:“皇后待人如此心胸狹窄,朕必廢了這賤人!”話音未落,隋煬帝怒氣難平,不聽宣華夫人勸阻,讓下藥方,氣哄哄出了宮苑。
隋煬帝滿腹怨氣,龍顏大怒,嘴裡不聽咒罵蕭珺,直奔寧安殿。寧安殿裡深夜依舊燈火通明,宮廷的太監、丫鬟誰也沒敢歇着,隋煬帝一看料到蕭皇后肯定還未入睡,正好教訓一番。正逢女官蕭敬嫣迎面而來,拜見皇上,隋煬帝二眉道理,怒聲問道:“皇后何在?”
蕭敬嫣看隋煬帝臉色,着實一驚,輕聲答道:“娘娘在書房看奏章。”
“婦人竟敢亂政!”
隋煬帝揹着手又去往御書房,蕭敬嫣也趕忙跟了過來。御書房燈燭煌煌,此時只見蕭珺一人,坐在龍書案前,卻已經趴下身子,帶着幾分睏倦伏案而睡。書案上一本奏章押住一張宣紙的一角,宣紙上賦着詩詞一首,隋煬帝暫壓怒火,去看宣紙上的那些字跡,上面寫道:
“西南戰事逼,三軍揚龍旗。急盼天子詔,分兵討林邑。
良臣思勤政,大將待速襲。空等春宵閣,歡愛滿朝夕。
水軍過南海,步兵入蠻夷。驍騎越重山,戰車履平地。
秦皇與漢武,何曾會消極?若求良言諫,千古成一帝。”
隋煬帝楊廣也是滿腹才情之人,此詩不讀便罷,讀過此詩,心中叫絕,暗想皇后蕭珺竟有如此心志。雖然對宣華夫人是百般恩愛,憐香惜玉,但是楊廣心中自傲,欲比秦皇漢武,成就千古帝業,今夜本是泄憤,未曾想卻被蕭珺的詩句打動,不由得壯志又起,雄心倍增。
不經意間,驚醒了蕭皇后,蕭皇后醒來見楊廣就在身邊,趕忙起身拜見。隋煬帝道:“皇后免禮,未想到皇后寫的詩句,如此勵人,令朕欣慰。”
楊廣轉怒爲喜,蕭皇后並不知情,只是言道:“南越諸蠻,競相歸附大隋,唯有林邑,久不順從,大戰在即,請陛下速下詔開戰。”
“好,朕親自御批。”
楊廣這邊批閱奏章,命人連夜,傳送西南,傳召劉方、慕容三藏等將領率兵討伐林邑;那邊蕭皇后轉去寢房,拿出一牀被褥,對楊廣言道:“宣華夫人不習北方氣候,身體衰弱,這牀白狐錦被,就送給夫人吧。”
“皇后這可是你心愛之物。”
“宣華夫人若能寬慰陛下,臣妾何惜一牀被褥?”
楊廣大喜,收了白狐錦被,便捎往宣華夫人那裡。望着楊廣高興而去,皇后丫鬟蕭敬嫣和幾個貼身丫鬟,心中忿忿不平,敬嫣言道:“娘娘對宣華夫人也太軟弱了,竟讓一個先帝的后妃爭了寵,我等看不下去。”其她丫鬟、太監也隨聲附和。
蕭珺回到寢室,對幾個丫鬟宮人言道:“古往今來,歷數帝王,三宮六院,嬪妃成羣,陛下不過哀家與宣華兩人,並不爲過。”
敬嫣又道:“娘娘這樣心地善良,可宣華夫人未免嫉妒,女人爭風吃醋,勾心鬥角,不能不防。”
“妃嬪不和,黨爭宮鬥,必然驟起,終將朝臣離心,宗室反目,後患無窮。”蕭皇后嘆了口氣,把臉一沉,對身邊的丫鬟、太監說道:“自今日起,誰也不準詛咒宣華夫人,誰也不可招惹宣華夫人身邊下人,哀家姑且把夫人當做母妃,爾等更不可胡言亂語,搬弄是非。”
蕭皇后言辭冷峻,蕭敬嫣和一羣丫鬟、太監也不再幹多言多語,只得忍氣吞聲,不敢冒犯宣華夫人一絲一毫。
隋煬帝帶着皇后的白狐錦被,來到平陽宮,宣華夫人坐在牀榻上兩眼深情望着隋煬帝,問道:“皇上……皇后那裡沒出什麼事吧?”
隋煬帝坐到牀邊,拉住宣華夫人的手,安撫說道:“夫人放心,看來這次是朕多心了。”
“怎麼……”
隋煬帝一揮手,一個小太監抱過白狐錦被,楊廣白狐錦被輕輕蓋在宣華夫人腿上,掖了掖被角,安慰道:“這牀白狐錦被是皇后心愛之物,皇后讓朕把錦被送給夫人。”
“臣妾怎敢收如此貴重禮物,抓只白狐談何容易?”
隋煬帝握住宣華的雙手道:“皇后是一片好意,有你二人爲朕分憂,朕才能建功立業,中興大隋。”
宣華夫人傾心融入楊廣懷中,隋煬帝一心照料宣華夫人,心無顧忌,成全了一對才子佳人。真可謂:
男歡女愛道不盡,龍飛鳳舞奏簫琴。
佳人風華難逝去,才子情懷遇知音。
歡聲醉意三更夢,窗前月下五更吟。
三千佳麗無人愛,萬般柔情於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