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羅是個草原漢字,話由心生,毫不避諱,使得蕭皇后聽了,心生怒火,本想怒罵,想到有求於處羅,暗壓怒火,問道:“堂堂大隋天朝,怎會滅亡?”
處羅這才站起身來,搖了搖頭言道:“如今民變四起,天下大亂,大隋還能殘喘幾日,亡國之日,民憤難泄,我只是擔心娘娘安危。”
蕭皇后把臉一沉,起身就走,甩下一言:“處羅將軍若真心相助,還望切莫食言。”雖然處羅一心追求,只是得了蕭珺的冷眼,但處羅已經感到蕭珺心已默許,自己成竹在胸。對於自己癡迷的女人,處羅早已把圍困隋煬帝的用兵大事,拋於腦後。
蕭皇后、蘇威等人是喬裝出使,處羅又守口如瓶,突厥大營誰也不曾發覺,蕭皇后等便堂而皇之的離開了。
處羅手拿蕭珺的御簪,看了又看,決定傳出幫助隋煬帝解圍。處羅拍了幾個親信到義成公主的宮帳,告知隋煬帝被圍之事,串通謠言。自己在前敵大營,散播謠言,傳說鐵勒騎兵由漠北,南下草原,入侵突厥。
不過兩日,果然始畢可汗聽了傳聞,找來處羅。問道:“昨日軍中傳聞,漠北鐵勒騎兵,南下草原。今早義成公主也傳來消消,鐵勒騎兵南下。”
處羅一看始畢可汗滿面焦慮,假惺惺言道:“倘若鐵勒部入侵都斤山,則我突厥子民必遭劫掠。不能不救。”
始畢言道:“這次圍住楊廣,機會千載難逢,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處羅也擺出一副焦躁表情,說道:“大隋已是強弩之末,民亂遍佈,抓不抓楊廣已無關緊要。聽說李淵正在幷州募兵,倘若南邊李淵救援,北邊鐵勒入侵,腹背受敵,纔是麻煩。”
始畢可汗一想也有道理,擔心草原後院起火,便讓處羅傳令,撤出雁門郡,回兵草原,抵禦鐵勒部。楊廣被圍雁門,也就不戰而解,真可謂:
御簪相贈掛流年,草原寄情在中原。
若非世間出佳麗,豈有衝冠爲紅顏。
突厥部始畢可汗撤兵而去,緩解了兩界溝之圍。隋煬帝倉惶率兵一路南撤,返回汾陽。回到行宮,隋煬帝自覺沮喪,不見百官,獨處一室,借酒消愁。
蕭皇后見隋煬帝心情沮喪,便近前安慰:“勝敗乃兵家常事,陛下何必耿耿於懷?”
隋煬帝橫臥龍椅,兩眼發呆,說道:“朕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從未受過這般奇恥大辱,堂堂天子,被困山中,千古笑柄。”
“陛下。”蕭珺撫慰道:“臣妾記得開皇二年,陛下被困雙羊山上,枕戈待旦,臨陣不亂,如今不過舊事重演,何必如此。”
隋煬帝忍不住苦悶至極,一頭擁進蕭皇后懷中,破涕痛哭。蕭皇后只得又是好生撫慰:“臣妾聽說李淵,徵募兵馬,昨晚大敗郭子和,收復雁門要地。”
隋煬帝靠在蕭皇后懷中,說道:“朕走到哪裡,起義軍就亂到哪裡,暫停東征吧,朕要回東都。”隋煬帝難得有暫停東征的心思,這讓蕭皇后到是欣慰萬分。
大將李淵圍剿郭子和有功,被隋煬帝加封爲唐國公,留守晉陽,繼續討伐河東(今山西)的起義百姓,自己率禁軍,返回東都洛陽。
放下唐國公李淵不提,單說隋煬帝天子御駕,大隊行進,眼看離東都不遠。沿途之上,百姓凋零,忽然間聽到遠處傳幾聲兒歌,唱的清脆,依稀可聞:
皇帝爺,居大廈。
木子李,生我家。
吃阿魔,得天下。
隋煬帝楊廣許久不聞童謠,此時聽得,倍感甜美,便掀開車簾,遠遠觀望。忽然看見一個老太太,走出寒窯,攆走了幾個小孩。隋煬帝在車攆閒來無事,便拿起筆墨,提筆記下這首童謠,已解路途煩悶。
回到東都,隋煬帝、蕭皇后剛剛落腳,宇文述便帶着奏疏來到宮中。隋煬帝言道:“朕離開東都這些日子,朝中有什麼喜事,說說聽聽。”
宇文述兩眼一迷,笑道:“臣正要奏捷,山東傳來奏報,張須陀率兵大敗賊首裴長才,又立一功。”
“嗯。”隋煬帝高興之餘,想起那首童謠,便把話鋒一轉,說道:“昨日在路上,朕偶的一首童謠,抄錄下來,卻不知何解。”
隋煬帝拿起記下的那首童謠,交予宇文述,宇文述細細一讀,頓時渾身不禁一個冷顫,隋煬帝、蕭皇后一看宇文述臉色不對,隋煬帝便問道:“愛卿爲何這般臉色?”
宇文述道:“童謠可寓意天下大事,皇上記的地這首童謠,前幾日臣也聽說了。”
“有什麼寓意,愛卿儘管說來。”
宇文述道:“木子李,乃是‘李’姓,而 ‘吃阿魔’中的阿魔,正與陛下乳名‘阿嬤’同音,直白而言便是姓李的要吃掉皇上,得到天下。”
“啊?”隋煬帝聞聽,氣得兩眼發直,蕭皇后趕忙勸道:“童言無忌,陛下不可太在意。”
宇文述道:“娘娘,這種事不可大意,當年麻叔謀案也是由童謠引起。”
“朕定要搜遍天下‘李’姓中人,看看究竟是誰想得天下。”隋煬帝道。
宇文述作揖道:“天下李姓衆多,能被讖語預測者,必是李姓名門望族。不如先查朝中李姓重臣。”隋煬帝覺得有理,便傳旨御史大夫裴蘊嚴查此事。
宇文述帶着皇上口諭,便來裴蘊府上。宇文述、裴蘊都是隋煬帝的親附重臣,但是聽了旨意,裴蘊捻了捻鬍子,問道:“滿朝文武能有幾個姓李的,眼下鬧的最兇的反賊到有個李密,聽說去了瓦崗。”
宇文述道:“反賊李密到無關緊要,皇上擔心的是朝中的李姓宗人。”
裴蘊思來想去,算計少許,言道:“朝中有兩大李姓,一個是河東道討捕大使李淵,另一個是右驍衛大將軍李渾。”
隋煬帝命宇文述傳旨調查李氏謀反之人,裴蘊便列舉了李淵、李渾二人。宇文述一聽,覺得皇上如此忌諱“李”姓之人,那就必須查查,對裴蘊說道:“既然這二人在朝中擔任要職,不如就調查一番。”
裴蘊說道:“李渾是成國公,李淵是唐國公,這兩個人是想查就能查的事情麼?”
宇文述道:“旨意已經下了,而且是有童謠讖語,此乃皇上心中大忌,依老夫看,皇上是寧可信其有,不會信其無。”
古人最信迷信,一旦皇上忌諱,必將大禍臨頭,想到這裡裴蘊言道:“既然如此,那就先查李渾,畢竟李淵是皇上的姨表親,不能妄動。”
“如此最好,有勞裴大人。”宇文述交待妥當,便告辭離去,裴蘊只得遵照旨意,查辦李渾。
過了數日,裴蘊是一籌莫展,只得硬着頭皮來到宮中,此時蘇威、宇文述、虞世基幾位重臣都在。裴蘊言道:“經微臣查實,成國公李渾並無謀反證據,只不過李渾的侄兒李敏,小名曾犯先帝忌諱。”
“犯什麼忌諱?”
裴蘊道:“李敏乳名叫洪兒,先帝爺曾經託夢大水衝了長安城,而如今京師大興,便是在長安洪水之後重建的。”
楊廣聽了頻頻點頭,裴蘊又道:“雖說李敏的乳名不詳,但也不能算作謀反罪證呀。請皇上明鑑。”
其實裴蘊打心裡就不願接這個案子,唐國公李淵和成國公李渾都是關中人士,又都身世顯赫,裴蘊溼江東派的大臣,歷來井水不犯河水。宇文述扯出來的爛攤子,自然裴蘊不會真心配合。
宇文述在一旁窺探楊廣心意,暗想越是不拿李姓開刀,楊廣心中就越不踏實,只要順了皇上的心意,查查老李家又有何妨?想到此處,宇文述便進言道:“臣以爲李渾、李敏叔侄其中必有聯繫,必須徹查。”
自古以來,歷朝的皇上都忌諱讖語謀反,隋煬帝楊廣也不例外,便傳下令去命宇文述再審李渾、李敏叔侄。
四個重臣離開宮中,虞世基和裴蘊是江東老鄉,平日最爲要好,虞世基問道:“以裴兄之見。皇上這是怎麼着了,一心要查李氏。”
裴蘊道:“皇上想查誰我不管,但是這種得罪人的事,宇文述想踢給我,我是不幹。”
“這案子真這麼有玄機麼?”虞世基問。
裴蘊道:“我到看着宇文述這老兒,從中搬弄是非。爲了奉承皇上,無中生有,節外生枝,什麼狠毒事都做得出來。弄不好,會造成冤案。”
虞世基道:“冤就冤去吧,皇上又要查李氏,又想徵高麗,又要討盜賊,整日自顧不暇。前兩日,看工部的奏章,又開始徵壯丁,打造龍船。”
裴蘊道:“依虞兄的意思,宇文述順着皇上的毛摸,咱就順着宇文述的毛摸?”
虞世基道:“看不慣皇上的人多了,咱們就和蘇威一樣,一言不發,裝聾作啞,保個富貴吧。”二人只能一路慨嘆,對隋煬帝已是無計可施。
宇文述接了讖語大案,可不像裴蘊謹小慎微,一接手此案,傳下命令,緝拿成國公李渾、以及李渾的侄兒匠作監李敏。
主審此案的官員是大理寺司直樑敬真,這位樑敬真查來審去,就是不見李渾叔侄有謀反罪行。
樑敬真萬般無奈,便來到宇文述府邸,宇文述以爲案情有了進展,便問道:“司直大人,審理如何?”
樑敬真道:“下官再三盤查,李渾並無謀反罪行。”
宇文述道:“老夫聽說李渾之妻郭氏,收授賄賂,干預政事,不如就從收受賄賂下手查起。”
“下官已經查過,郭氏確實收了饋贈,但只是些山貨,不足以定罪。”
“哼。”宇文述道:“明日老夫親自審訊。”
宇文述在隋煬帝面前,拿着童謠誇下了海口,若是不弄出點是非案情,自己難以收場,只得一條道走到黑,繼續查下去。
到了次日,宇文述先審李敏之妻娥英,不在公堂,偏選刑房。幾盞蠟燭照明,牆壁之上血跡淋漓,各式刑具擺放一側。昏暗刑房,恐怖陰森,這娥英自幼生長在宮廷,哪裡見過這般陣勢,早已嚇得半死。
宇文述言道:“這刑房之中,嚴刑峻法,打死白打。你這孩子也是宮中厚養,何必自討苦吃?”
娥英平生第一次入刑房,兩眼驚恐,不知所措,哆哆嗦嗦問道:“大人要小女怎樣?”
一看娥英已被嚇住,宇文述道:“如今李氏謀反,李渾、李敏數值二人罪在不赦,老夫念你一個女子無知,只要招供謀反,便可讓你與李渾一黨免受牽連。”
娥英嚇得渾身驚慄,言道:“小女不知該如何招供,還望尊長教我。”宇文述便教一句,娥英就招一句,一套僞供,編造的頭頭是道,宇文述大喜,遂拿僞供上奏天子。這纔是:
冤假錯案皆人做,只爲君主忌諱多。
但求天子能一笑,好人哀入黃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