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智宮中,李淵面無表情地看着底下跪着的二人,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前來報信的喬公山與爾朱煥。
幸好李淵當時將此二人關押了起來,這一次李淵再度提審,他問道:“你們上山,開口就言太子謀反,這是誰教你們的?”
見到李淵大怒,喬公山與爾朱煥立刻叩首道:“陛下,臣冤枉,沒有人教我們。”
“你們本是太子手下的郎將,爲何要告太子?”
“臣是太子屬兵,但臣等也是大唐的將官。”喬公山說道,“謀反之事,事關體大,臣不敢隱瞞陛下。”
“太子不過是讓你們押送甲冑,你們就說太子謀反?”李淵問道,“既然覺得不妥,爲何不直接向太子進言,反而走到半路,想起來告密了?”
“臣……臣愚鈍,走到半路才覺得事情不對。”喬公山擦擦頭上冒出的冷汗,眼珠一直亂轉,一看就沒說實話。
“看來不用刑,你們是不會招供了?”李淵冷漠地說道,“來人……”
一聽要刑訊,喬公山與爾朱煥的臉色都變了,爾朱煥膽小,急忙叩頭道:“陛下,陛下恕罪。我們是被人發現偷運軍械,不得不跑來行宮,將功贖罪。”
“是被誰發現的?”
“秦……秦王府的人。”
“秦王啊。”李淵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沒想到真是秦王在背後搗鬼。
“於是,是秦王府的人,讓你們來朕面前告狀?”
“是。”爾朱煥點頭道。
李淵徹底明白了,秦王雖然身在行宮,但是他府裡的那些文臣武將,並沒有放鬆對長安、對太子的監控。就連太子秘密押送一批軍資,秦王府的人也立刻察覺了。雖然很有可能李世民在山上並不知情,但秦王身邊的這些人,故意陷害太子,其心可誅。
然而太子到底有沒有謀反,李淵必須見到楊文幹,才能知道。
只可惜,李世民上奏彙報說,楊文乾和宇文穎,都已經死了。一個被下屬所殺,一個死在亂軍之中。
“死了?”李淵看着軍報都笑了,“死了好,死無對證啊。”
裴寂一直在皇帝身邊陪着,看李淵鬱鬱寡歡,不知該如何安慰。
“朕讓宇文穎去傳話,結果他一去,楊文幹就反了。”李淵推理道,“而宇文穎卻沒有被楊文幹所殺,反而死在了戰場上。楊文幹也死於下屬之手,現在所有知情人,都沒有了。”
“陛下懷疑,是秦王滅口?”裴寂問道。
“二郎啊……”李淵搖搖頭,對裴寂道,“傳朕敕令,放了太子,讓他回長安繼續監國。將王珪、韋挺、杜淹關押起來,聽候發落。”
王珪、韋挺是太子的人,但是杜淹卻是秦王府的人。李淵這是各打五十大板,這一次太子和秦王都沒有落下好來。
李世民在返回長安之前,就得知太子被釋放,而自己的人杜淹則被關押了起來。李世民憤恨地直捶牆面,定是哪個環節出了紕漏,讓父親給察覺了。
杜如晦得知自己的叔叔被抓了,連夜偷偷趕到秦王軍帳之中。李世民慚愧道:“是我疏忽了,還得杜淹被抓。”
“到底發生何事了?”杜如晦如今不再長安了,對此事毫不知情。
李世民簡明扼要地說了一下,說起他們發現喬公山與爾朱煥私運甲冑,便抓起來讓他們向陛下舉報太子謀反;說起他們收買了宇文穎,讓宇文穎去向楊文幹傳遞假情報;又說起他殺了宇文穎和楊文幹滅口。
杜如晦知道了來龍去脈,他搖頭道:“我這個叔叔,只會使些小聰明,是他害了秦王您啊。估計陛下再次審問了喬公山與爾朱煥,他們倆將秦王府賣了。”
“可惡。”李世民憤憤道,“我是後來才得知,喬公山與爾朱煥是受長孫無忌他們指使,這才上山告狀的。早知道事情會這樣,我就應該在行宮中,將此二人滅口。”
“喬公山與爾朱煥被陛下看管起來,想要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滅口,太難了。”杜如晦說道,“如今改立太子一事怕是黃了,陛下沒有降罪於秦王,已經是仁慈了。”
“難道太子就沒有錯嗎?”李世民憤憤道,“就算他沒有謀反,他也私運兵器了。”
“所以陛下也關押了王珪和韋挺,這才陛下沒有偏袒任何一方。”杜如晦說道,“秦王,你回長安後,不要爲我叔叔求情。”
“萬一父皇要殺了他呢?”李世民問道。
杜如晦搖頭道:“不會的,要殺的話,王珪和韋挺也會被一起殺。不過罷官流放,怕是免不了的。”
“你放心,我不會忘記你叔叔的。”李世民保證道,“我也不會忘了你和房玄齡。等將來大事一成,我定給你們高官厚祿。”
“多謝秦王。長安人多口雜,您也要多加小心。”杜如晦拱手道。現在秦王的日子也不好過,太子開始提防他,陛下又在警告他,李世民一旦再鬧出什麼動靜,陛下定會龍顏大怒,不會像今天這樣,只懲秦王府屬官,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李世民班師回朝後,李淵將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全都叫來了。他痛心疾首道:“你們這是要幹什麼,兄弟相殘嗎?”
李建成、李世民全都低頭不語,默默聽訓。
“李世民,跪下!”李淵嚴厲地訓道,“你想學楊廣嗎,想像他那樣弒父殺兄?”
“兒臣不敢!”李世民急忙叩首,弒父殺兄,這頂大帽子太重了,李世民承受不起。
“不敢?還有二郎你不敢的?”李淵氣道,“你看看你做的什麼事,在背後捅你哥哥一刀。現在全天下都知道了,你們兄弟不和。”
李淵說着說着,覺得心口發堵,氣得快要暈過去了。李世民急忙說道:“兒臣知錯,父皇息怒。”
“父皇息怒。”李建成也跪下了。隨後,李元吉也跟着跪下了。
“朕一直教導你們,要兄友弟恭。你們的母親,也因爲你們兄弟打鬧,而罵過你們。現在,你們母親去世多年,她的話,你們怕是早忘記了吧。”
李建成和李世民同時心頭一震,他們想起當年母親講過的漢文帝和淮南厲王的故事。當時竇清薇苦口婆心地說道:“‘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我可不希望你們像那樣,兄弟相殘。”
“兒臣錯了,辜負了父親和母親的期望,兒子不會和大哥再生嫌隙了。”李世民承諾道。
李建成也表態道:“兒子會好好待弟弟們,不會再發生今天這種事。”
李淵看在親情的份上,輕易的相信了他們。他嚴肅道:“這次只罰你們的屬官,若有下次,別怪朕不念父子之情。”
皇帝的懲處很快就下來了,慶州總管楊文幹作亂,辭連東宮,責以兄弟不睦,歸罪於太子中允王珪、左衛率韋挺、天策兵曹參軍杜淹,並流於巂州。
李淵警告之意已經很清楚了,王珪、韋挺、杜淹的罪責,是挑撥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不和,誰都能看得出,這三個人是太子和秦王的替罪羊,令皇帝真正生氣的,是秦王和太子。
而李淵不僅在警告李建成和李世民,也在警告東宮和秦王府的人,若再有人挑撥離間,便是流放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