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潮溼的太原郡獄中,獄吏面帶笑容,小心翼翼的帶着眼前之人前去探望劉文靜。畢竟,此人是太原留守李淵的次子,他們下面的這些小卒子,怎麼可能不討好一下這位李家二公子呢。
李世民沿着天牢粗石砌成的臺階,拾級而下,他皺着眉頭打量着監獄,這裡的環境讓他很不適應。雖說李世民不是皇家貴族,但從小也是錦衣玉食,從來沒有來到這種骯髒的地方。獄吏打着燈讓他小心腳下,耳邊充斥着各種喊冤聲,讓李世民不得不加快腳步。
獄吏帶他來到底層,又向裡拐了幾次,終於到了最裡面的一間,這裡關押的都是一些重犯。李世民向裡面望去,劉文靜背對牢門,席地而坐,一動不動的,不知道他是醒着還是睡着了。
“劉文靜,有人來看你。”獄吏大聲吆喝道。
劉文靜彷彿沒有聽見一樣,依舊一動不動,連轉都不轉過身來。
“喂!”獄吏生氣,想要呵斥他,卻被李世民擡手製止了。
“肇仁兄,是我。”李世民心平氣和地說道,“我來看你了。”
劉文靜自然能夠聽出李世民的聲音,這才轉過身,“原來是二公子,失禮失禮。”
李世民給那個獄吏幾個小錢,“我和他有事要談,你下去給我們守着,不要讓任何人靠近。”
“小的明白。”獄卒笑嘻嘻的收了錢,急忙離開了。
“二公子,沒想到我落魄之時,只有你來看望我。希望以後,二公子偶爾能來看看我,陪我聊聊天,免得我獄中寂寞。”劉文靜下了一次獄,立刻看清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李世民擺手道:“肇仁兄不過是無辜受累,我去求求父親,讓他通融通融,等過些日子,自然會被放出。”
“二公子還不明白陛下的性子嗎,這是陛下下旨關押的,誰人敢放我出去?李密一日不歸順朝廷,我一日便會待在獄中,不得翻身。”
劉文靜這句話說到點子上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就算劉文靜能逃得過這一劫,只要李密仍是反賊,他劉文靜便不得安生。
然而唯一能讓劉文靜擺脫這一困境的,就是他也脫離大隋,跟着造反。這樣,隋煬帝就算是皇帝,也無法抓捕劉文靜了。
想到此,李世民問道:“當今天下豪強四起,李密所率領的瓦崗軍風頭正盛,肇仁兄爲何不去投靠他?”
劉文靜搖頭道:“李密心中看似強盛,但我和他接觸過,發現他並非能成大事之人。跟着他,今日風光,明日滅亡。”
李世民大驚,急忙問道:“肇仁兄覺得,何人能成大事,平定天下?”
劉文靜從容說道:“天下大亂,非有湯、武、高、光之才,不能定也。”
劉文靜說的人,便是商湯、周武、漢高、光武,這些都是光耀青史的開國皇帝,一統天下,萬民臣服。可是在李世民看來,這些不過是早已作古的古人,當今天下,誰主沉浮,還未可知。
“卿安知無?”李世民自信地反問道。
劉文靜驚歎地看着李世民,只聽他繼續說道:“但恐常人不能別耳。今入禁所相看,非兒女之情相憂而已。時事如此,故來與君圖舉大計,請善籌其事。”
兩個人今日總算是將藏着的話說開了,面對李世民的問策,劉文靜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今李密長圍洛邑,主上流播淮南,大賊連州郡、小盜阻澤山者,萬數矣,但須真主驅駕取之。誠能應天順人,舉旗大呼,則四海不足定也。今太原百姓避盜賊者,皆入此城。文靜爲令數年,知其豪傑,一朝嘯集,可得十萬人,尊公所領之兵,復且數萬,君言出口,誰敢不從?乘虛入關,號令天下,不盈半歲,帝業可成。”
劉文靜每說一句,李世民的眼睛就亮一分。他聽着劉文靜的訴說,眼前漸漸勾勒出一幅藍圖。在劉文靜的描述中,他們可以先將太原避難來的百姓都聚集起來,再加是李淵的部衆,則可得十幾萬大軍。而後從太原起兵,順天應人,高舉義旗,乘虛入關,號令天下,不出半年,江山唾手可得。
李世民不由笑道:“君言正合人意。”
“只是……”“劉文靜遲疑道,“若想起事,令尊必須得同意。不知……”
李世民知道劉文靜的顧慮,他本想直言說父親早已有此想法,可話到嘴邊,他突然打了個轉兒,“肇仁兄所言甚是,你請放心,在下會勸說家父,以大局爲重。”
劉文靜卻有些擔憂,他言道:“晉陽宮監裴大人和令尊是至交,聽他說,他也曾勸過令尊,只是被令尊直接喝退了。”
李世民大驚,沒想到裴寂叔叔竟然也和父親談過起兵謀反之事,估計父親當年疑慮重重,才拒絕了裴寂的好意。
劉文靜繼續說道:“我和裴大人也有些交往,不如二公子先去見見裴大人,讓他幫忙勸諫令尊吧。”
“也好。”李世民心不在焉的答應了下來,在他的腦海中,裴寂還是多年前經常來李府串門的,那個和藹可親的叔叔呢。
李世民向李淵說起了劉文靜下獄之事,也談了劉文靜給李世民說的那段話。李淵滿意地點頭道:“劉文靜果然是劉文靜,這幾點說的不錯。”
“父親,如此人才,讓他關在牢中,豈不可惜?”李世民說道。
李淵瞭然道:“二郎,你是來爲劉文靜求情的?”
“父親一道指令,便可將劉文靜釋放。劉文靜也會對父親感恩戴德,協助我們李家成事。”
李淵卻想得更加深遠,“劉文靜是陛下下旨關押的,我雖爲太原留守,但也不能明目張膽的抗旨。”
李世民見李淵似乎胸有成竹的樣子,好奇道:“父親有何辦法?”
“爲父會上書,爲劉文靜求情。”李淵說道,“再用金銀珠寶買通陛下身邊之人,替劉文靜說說好話,陛下自會放了他。”
“陛下會同意釋放劉文靜?”李世民完全不敢相信,隋煬帝會如此輕易赦免。
李淵笑道:“你太不瞭解陛下了,陛下抓那些人,不過是爲了震懾李密,讓他投鼠忌器。李密心狠,全然不顧朋友安危。陛下見這招無用,自然會放棄。到時候爲父勸陛下大度,收攬民心,陛下便會放了劉文靜。”
李世民聽完後,終於放下了心。他又想起一事,問李淵:“聽劉文靜說,裴叔叔曾勸父親起兵,父親拒絕了。”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李淵回想起來,笑道,“當時時機還不成熟,自然不能和你裴叔叔攤牌。”
“現在呢?”李世民覺得現在時機成熟,可以實話實說了。
可是李淵卻搖頭道:“我李淵身爲臣子,篡奪君主皇位,說到底還是我們有違天理。現在最主要的是收買人心,爲父不可主動提議謀反。若你裴叔叔想通過你勸說爲父,你答應了便是。記住,你現在做的事情,爲父什麼都不知道。”
李世民明白謀反之事,一不小心就會敗露,李淵謹慎點是對的。他點頭道:“兒子明白了。”
“劉文靜算是拉攏過來了,爲父還要讓你再去結識兩人,此二人今後會成爲我們的得力助手。”
“是何人?”李世民問道。
“長孫順德,劉弘基。”李淵介紹道,“他們爲了躲避遼東兵役,逃到了太原。你想辦法和他們聯繫,勸他們跟我李家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