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三年,註定是不尋常的一年。這一年,一個新的朝代如同東方的太陽,緩緩而升。在這之前,誰也沒有想到,他們這幫人會開創一個朝代,一個盛世。
六月初五,李淵自封爲大將軍,在晉陽宣佈起事。數萬義士齊聚晉陽宮外,仰頭望向在高臺上屹立的大將軍李淵。李淵的目光緩緩掃過前排的三個兒子,掃過後方裴寂、劉文靜、長孫順德、劉弘基等文臣武將,掃過幾十萬將士,最後落到遙遠的長安方向。那裡,正是李淵進軍的目標……
李淵肅穆道:“諸侯三軍,春秋所許。孤今霸業,差擬晉文,可作三軍,分置左右。謀簡統帥,妙選其人。諸軍既是義兵,還可呼爲義士。昔周武克殷,義士非其薄德。況今未有所克,敢忘義士者乎。”
衆人齊聲高呼:“願追隨大將軍!”
李淵隨後下令道:“封李建成爲隴西公、左領軍大都督,統率左軍;李世民爲敦煌公、右領軍大都督,統率右軍。”
被點名的二人出列,單膝跪地,異口同聲道:“領命。”
“李元吉爲姑臧公,統率中軍,留守太原。”
李元吉終於被李淵授以任務,不再被父親無視,頓時激動道:“兒子領命!”
“授命裴寂爲大將軍府長史,劉文靜爲大將軍府司馬。”
裴寂和劉文靜出列,領命。他們在李淵身邊鞍前馬後操持許久,終於得到回報了。
李淵隨後任命長孫順德、王長諧、劉弘基、竇琮爲左右統軍、副統軍,劉政會爲屬,殷開山爲掾。等將人事任命完畢,已過去多時了。最後,李淵向三軍下令,發兵長安!
李淵的檄文發向全國,歷數了隋煬帝在位期間的種種勞民傷財的惡政,宣佈要“興甲晉陽,奉尊代邸,掃定鹹洛,集寧寓縣。”李淵造反的消息傳到楊廣那時,他還在東都享受着美女和美食,對硝煙四起的大隋毫不關心,只想今朝有酒今朝醉。
此時宇文述剛去世一年,最後一個能勸諫楊廣的大臣走了,他越發荒淫昏亂。他聽到自己的表哥李淵造反了,居然笑了。
楊廣哈哈大笑,笑了很久,底下的宮婢太監被皇帝的笑聲嚇得瑟瑟發抖。直到他笑夠了,才問道:“李淵這個‘老阿婆’,看似老實,沒想到還有此等野心。他的檄文是怎麼說的?”
“陛下息怒……”底下人哪敢回答,跪在地上直哆嗦。
楊廣見狀,並沒有呵斥,反而無所謂地笑道:“難道比李密寫的那些罪狀還多嗎?”
大業十三年,四月,李密親自率領幾萬瓦崗軍圍攻東都洛陽,也撰寫了檄文,發佈各個縣郡,痛罵楊廣。剛開始楊廣還天天擔驚受怕,可後來就變得無所謂了,甚至還說出“好頭頸,誰當斫之?”這樣的話。
可見楊廣年紀大了,再也沒有以前的雄心壯志。他覺得貴賤苦樂,更迭爲之,亦復何傷?哪怕現在天下大亂,哪怕自己性命不保,哪怕在後世史書上留下罵名,隋煬帝如今全都不在乎了。
這一次,也一樣。
楊廣見無人敢念檄文,於是淡然道:“來人,呈上來,朕自己看。”
楊廣從婢女手中接過檄文,翻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夫天地定位,否泰迭其盛衰。日月著明,虧昃貶其貞滿。……家怨國恥,雪乎今日。從我同盟,無爲貳志。有渝此盟,神其殛之。”
“敵怨誠良,仇讎骨肉。巡幸無度,窮兵極武。喜怒不恆,親離衆叛。”楊廣看到這幾句話,不由唸了出來,“李淵啊李淵,文字真是尖銳啊。”
“陛下息怒……”宮殿內無論宦官還是宮女,全都跪了下來。他們不知道陛下會不會一怒之下,大發雷霆。
可是楊廣卻沒有發怒,他看着自己的表哥造反,不僅不生氣,反而覺得好笑。他不由得想起以前,李淵在自己面前戰戰兢兢的樣子。楊廣心想,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當初自己看走了眼,纔會覺得李淵是個胸無大志之人。要說後悔,楊廣最後悔自己沒有聽楊素當年之語,把太原這樣重要的地方,交給了李淵。
而楊素,早在楊廣登基之初就說過,李淵此人隱忍不發,靜水流深。
他想起了大運河修建之前,李淵突發重病,現在想來,可能是他故意生病,抗旨不遵。看來那時候,李淵就開始隱忍不發,裝成一個無用之人,只爲了等這最後的一擊。
楊廣猜的沒錯,李淵的反心或許在那時就悄悄萌發了。在李淵發現了文帝駕崩的真相後,便對隋煬帝沒有任何敬畏之心,反生厭惡。在李淵看來,一個連父親和兄弟都敢殺的人,對黎民百姓又怎麼會有仁愛之心呢?
李淵起義的第一個障礙就是太原遼山,縣令高斌廉拒不從命,反而派遣使者向隋煬帝彙報李淵造反的情況。對比,李淵並沒有放在心上,他對李建成和李世民說道:“遼山守株,未足爲慮。西可繞山之路,當吾行道,不得留之。”
李世民立馬向父親請戰,“兒子願爲父分憂,掃平遼山。”
李淵欣慰的看了次子一眼,又期待地望向李建成。李建成果然不負所望,也上前請戰,“兒子願與二弟一起前往遼山。”
“甚好。”李淵也想讓自己的長子有所建樹,他點頭道,“大郎、二郎,命爾等率衆取之,除程命齎三日之糧。不克遼山,不準還師。”
“兒子領命。”兄弟二人異口同聲道。李世民已經上過好幾次戰場了,此刻顯得有些興奮。而李建成也有些憂心忡忡,畢竟他實戰經驗不足,不如弟弟有信心。
李淵扶起兩個兒子,目光略顯柔和地看向他們。剛剛李淵作爲大將軍,是上級向下級發佈軍令,但現在,他只是一個父親,對兒子語重心長的囑咐道:“爾等少年,未之更事。先以此郡,觀爾所爲,人具爾瞻,咸宜勉力。”
聽到父親勉力的話語,李建成和李世民再次跪下,李建成對李淵保證道:“兒等早蒙弘訓,稟教義方,奉以周旋,不敢失墜。家國之事,忠孝在焉。故從嚴令,事須稱旨。如或有違,請選軍法。”
李淵欣慰道:“爾曹能爾,吾復何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