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這不是慧貴妃身邊兒的碧瀾大姑姑麼,這是吹哪陣風啊,怎麼把您吹到了這裡來。”三等侍衛岑海圖諂媚一笑。
說話的人碧瀾根本就不認識,但能認出她的,肯定是有頭臉的侍衛。否則一般的小嘍囉,哪裡敢在她面前叫囂。“慧貴妃娘娘讓奴婢來問問,怎麼儲秀宮的護衛越發多了起來,許多陌生的面孔見天在宮門外晃來晃去,就不怕叨擾娘娘安心養胎麼?”
“奴才怎麼敢讓人叨擾慧貴妃娘娘安胎呢。”岑海圖不緊不慢道:“慧貴妃娘娘身份尊貴,又懷有皇嗣,儲秀宮的守衛必然得依足了宮規來分配才妥當。”
“依足了宮規?”碧瀾不解道:“那怎麼從前沒見有這麼多人,再者說,我們娘娘一入宮可就是貴妃之尊,你蒙誰呢。”
岑海圖連連賠笑,低聲下氣道:“姑姑別動怒麼,這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慧貴妃娘娘身子貴重,有備無患才穩妥。”
懶得看這樣低俗諂媚的嘴臉,但碧瀾還是問了一句:“你是誰?”
“奴才三等侍衛,岑海圖,給大姑姑請安了。”他這聲調揚喚的厲害,怕別人聽不見似的。直逗樂了一旁的侍衛。
“行了,知道了。”碧瀾敷衍一笑:“既然是皇后娘娘的眷顧,那奴婢就帶貴妃娘娘謝恩了。”說着這話,碧瀾恭敬的福身遙謝皇后恩德,禮畢,她又極爲不捨的四下裡環視一圈。終於還是心灰意冷的無聲嘆息:“本姑姑還要回宮覆命,就不耽誤你們了。”
岑海圖又是相送,又是託碧瀾向慧貴妃請安,一張嘴就沒有個停下來的時候。
碧瀾鬱煩,不禁加快了步子,猛然從小門裡拐出來,迎面就撞上了匆匆而來的人。
“怎麼是你。”二人幾乎異口同聲。“你來這兒幹什麼?”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樂瀾,碧瀾噁心的險些吐出酸水來。不錯,她的確有私心,想給蕭風通風報信,哪怕是隱晦的提醒。雖說明知道慧貴妃娘娘唯有藉助此事,才能扳倒嫺妃娘娘,可說到底,她還是不忍心。
蕭風是對她無情無義,可喜歡一個人不是錯,不喜歡一個人同樣也不是錯。她沒法子讓自己狠下心來怪他。
然而對樂瀾,卻又是不同了。幾乎不假思索,碧瀾開口便是揶揄:“慧貴妃娘娘吩咐奴婢來辦事,難道還輪得着你來過問麼?”
樂瀾知道碧瀾不是凌厲的性子,可惜主子風頭太盛了,她想不跟着得意都不行。“姐姐說的是,奴婢哪裡敢過問慧貴妃娘娘事。”言罷,她輕巧的行了禮,轉身就要往侍衛房去。
“慢着。”碧瀾掂量再三,還是忍不住喚了她一聲。“你又來這裡做什麼?”?“奴婢也是奉命來辦事。”樂瀾乖巧的答着話,並不見有什麼微變的表情。
如此一來,碧瀾倒不曉得如何接口了。她心裡真的很矛盾,一方面,主子待她濃情厚意,辜負不得。另一方面,對蕭風無疾而終的愛慕,對樂瀾嫉妒蝕骨的痛恨,交織成一股難以形容的苦楚,燒得她五內俱焚,恨不得自己了斷了才痛快。可倘若自己死不了,那便是唯有解決了樂瀾才能換回蕭風的命……
碧瀾被自己這個大膽的想法唬得不輕,從沒發覺,自己竟然有這麼可恥的一面。“我還沒恭喜你呢,終於趕走了溪瀾這顆眼中釘。”
樂瀾眼尾一緊,隨即又是微笑:“姐姐說什麼呢,樂瀾可聽不懂。”
“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這是極爲一語雙關的話,碧瀾以爲若是樂瀾還算聰慧,必然能洞悉她的心意,若是她肯收斂一些總算不枉費她的苦心。
“什麼意思?”樂瀾斂息,從容的問道:“姐姐可是胡猜了什麼?這兒也沒有旁人,何不一吐爲快。”
蕭風的事兒碧瀾不願意宣之於口,可關於溪瀾的事兒,碧瀾心裡真真兒就有一本帳呢。“我聽說,那溪瀾存了僭越之心,恬不知恥的想要勾引皇上。這樣作死,如今的下場倒也不爲過。可我還聽說,她將皇上賞了嫺妃的薔薇硝隨身攜帶,揣在自己的香囊裡,可有此事。”
“不錯,姐姐的消息很靈通麼。”樂瀾佯裝無畏,語調也是隨意的不行。
“那還真就是奇怪了。”碧瀾頓了一頓,刻意鎖定樂瀾的表情:“你和她都是伺候嫺妃娘娘的人,縱然你早一些,她晚一些,也不會離譜到她不知薔薇硝的來由吧。那不過是有治療功效的藥粉罷了,雖然能當成香粉來用,氣味也並不算最好的。
何況,皇上單單是賞了嫺妃而已,又沒說過最是喜歡這個氣味。溪瀾這麼做,就能撐得起自己的身份,一朝攀上龍牀麼?遠沒有這麼簡單。”
方纔還算得上是隱忍,這會兒樂瀾已經覺得憋氣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溪瀾在香囊裡放嫺妃的東西,根本就沒有什麼意義。”碧瀾字字鏗鏘道:“除非是讓嫺妃恨毒了她,即便知道她是有不得意的苦衷,也拗不過自己心裡的怨恨,到底將她發落了。而如此曉得嫺妃心思,又能神不知鬼不覺栽贓陷害的,除了樂瀾你,我實在是想不出還會是誰!”
不待樂瀾開口,碧瀾又接着道:“可惜嫺妃娘娘太信任你了,根本沒有多心。於是溪瀾順理成章的滾出了承乾宮,亦再不會和你分寵,不能再給你臉色看了。”
“樂瀾有自己的心思不假,但說到底,也是溪瀾不配伺候嫺妃。”不卑不亢的迎上了碧瀾審視的目光,樂瀾宛然一笑:“姐姐真是神機妙算,彷彿自己看見了一樣,可說到底,承乾宮不是儲秀宮,嫺妃娘娘亦不是慧貴妃娘娘。姐姐一雙眼,一雙手,看着自己宮裡的事兒,管好自己身邊兒的人也就罷了,實在犯不着把手伸的這麼長這麼遠,就不怕累着你自己麼?”
碧瀾真恨不得抽樂瀾一耳光,眼看着蕭風就快被她連累死了,竟然還膽敢理直氣壯的與她叫囂。“你說得對,或許有些事兒,我真的不當管。”
方纔還是理直氣壯,胸有成足的挑釁模樣,轉眼間又氣餒的不行,恍若兩人。樂瀾還真是吃不準碧瀾的心思了。“若是沒事兒,那奴婢就不耽誤姐姐的功夫了。”
碧瀾沒有說話,帶着一肚子的怨恨,腳步匆匆的離開了。
爲何,蕭風會喜歡上這樣一個滿腹詭計的樂瀾?爲何他明知道皇上不許後宮有這樣的事兒,還是要鋌而走險。或許,他大可以求皇上賞賜恩旨,將樂瀾賜給她爲妻……
寒冷的冬風,三兩下便能吹乾臉上的淚水,卻吹不幹痕跡。正如心痛一般,可以自欺欺人的以爲感覺不到,但實際上,那滋味唯有自己才體會的清清楚楚。
讓碧瀾沒有想到的則是,慧貴妃就立在儲秀宮的院子裡,孤身迎風,身邊連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難道她是在等着自己麼?
“娘娘,奴婢回來了。”碧瀾緩步走上前去:“內務府那裡還未曾有好看的衣料,奴婢知道娘娘眼光好,不敢敷衍,遂空手而歸。娘娘,您怎麼一個人立在這風裡,現下不同往日了,您得當心自己的身子。”
高凌曦溫和的笑着,柔嫩的肌膚沒有因爲寒風凜冽而變得乾枯粗糙。“你既然知道本宮的心思,何不實話實說。你我之間,根本不光是主僕這樣簡單的情分。難道這會兒子說話,還要這樣小心翼翼的不成麼?”
碧瀾心中愧疚,眼眶一下子紅了起來:“娘娘恕罪,奴婢……奴婢還是忍不住去看了……只是未曾見到。”
“見不到更好,見到又如何?”高凌曦一臉的苦楚,不知如何才能說清:“終究是他心裡沒有你罷了,既然如此,你又何苦勉強。寶瀾的話,本宮也不是全信,可之前,你自己總歸也看到了。難道說這些還不足以讓你清醒麼?”
“娘娘……”碧瀾怪自己不爭氣,無言以對慧貴妃。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慧貴妃輕輕撫了撫自己的腹部,憂心忡忡道:“你也能會覺着,我失去了這一次機會,也照樣有法子扳倒嫺妃。你可能會哀求我放過蕭風,實際上他也是無辜的。可是碧瀾啊,我放過了這麼好的機會,轉眼嫺妃撿起來,咱們的性命就堪虞了。你又明不明白。”
愕然驚訝,碧瀾顯然不知道慧貴妃何以要如此絕望:“娘娘,是不是奴婢惹您傷心了,您萬萬要寬心,不要想太多,奴婢答應您,往後再也不理會蕭風的事便是。他是死是生,都與奴婢無關。至於嫺妃娘娘,娘娘您儘可以發難,奴婢保管不泄露半個字。”
高凌曦忽然落淚,順着她瘦弱的面頰,默默無聲的流下來。
“娘娘,您……”碧瀾慌張的遞了帕子:“您現在身子不便,萬萬不可傷心啊娘娘。”
“碧瀾,你我之間,不該有秘密是不是?”高凌曦輕柔的問道:“那麼我有什麼話都能對你說是不是?你會答應替我保守這個秘密,不告訴旁人對不對,啊?碧瀾,你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