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激靈的走上前來,恭謹的從懷裡掏出一物。“請皇后娘娘過目。”
蘭昕含笑接過,也不避諱在場的諸位宮嬪,帶着好奇慢慢的打開了盒子。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塊蜜黃色的琥珀。琥珀成水滴狀,內裡竟然封住了一多小巧含苞的梅花。清晰可見,那是一朵淡淡的白梅,看上去嬌俏可人,靈動豐盈,彷彿擱在太陽下便能晶瑩剔透的綻放。
“朕也是偶然間得到此物,正巧藉着長春宮賞梅的日子,贈了你把玩。”弘曆見蘭昕愛不釋手,心裡也是高興:“琥珀有藥用價值,亦可當做裝飾擺設,雖然算不得什麼名貴之物,卻勝在罕見,有玲瓏之美。你可喜歡麼?”
“臣妾自然喜歡,多謝皇上費心。”喜悅牽動着脣角,蘭昕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
其其格勾脣,往嘉妃身邊湊了湊:“姐姐,你瞧啊,皇上待皇后真真兒是有心。知道皇后娘娘喜歡的不是金銀珠玉,便想到了各種各樣的稀罕物來討皇后娘娘的歡欣。從前總聽小宮女們嚼舌,說長春宮的賞賜是最新鮮的。今兒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看到皇上這樣將皇后放在心裡,金沛姿也替皇后高興。“是了,皇上待皇后娘娘總是有心的。如此甚好,叫咱們這些做妹妹的看着,心裡也舒坦得緊。”
“舒坦不舒坦,怕只有自己才知道。”其其格眼皮一翻,瞥了嫺妃一眼,似乎是多有不悅。
金沛姿不解其意,只順着其其格的目光瞧了嫺妃一眼,只看出她眼底有些失落,倒沒有過多的心緒。“嗨,恩寵這回事兒,從來都是此消彼長。皇上的心也是肉長的,自然有親疏遠近之分。何必爲這些煩心。”
“那是姐姐看得開,卻不是人人都能如同姐姐這般看開。”其其格與嘉妃說話聲音不大,且也是捧着笑臉慢慢的說着,未曾引來旁人的注意。何況這時候,衆人的心思皆在皇上那裡,誰又有閒心理會旁人說什麼。
只有一人例外,那便是心中懷恨的怡嬪。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皇上身上不假,可心裡卻一直在記怨皇后。她是真的不願意讓皇上對皇后這樣好,越是嫉妒越是難受,越是難受心裡就越不安寧。殿上火爐雖然溫暖,可旁人都有些瑟瑟涼涼之感。
唯獨她一人例外,從掌心到額頭,妒火中燒致使她大汗淋漓。如同擱在銅爐上烤一樣,燙的難受。
陳青青見怡嬪臉色不好,也湊了過來,遞上了一塊帕子。“娘娘這是怎麼了,怎的流了這麼多汗。莫不是身子虛的緣故吧?若是受不住,娘娘不如先行回宮歇歇?”
柏絮妤拿了帕子,輕巧而迅速的抹去了自己額上鼻尖的汗水,努力擠出微笑:“多謝姐姐關懷,妹妹不過是覺得有些窒悶。許是妹妹宮裡冷寂,不慣處處銅爐旺火大殿上的溽熱了。無妨。”
秀貴人見婉貴人與怡嬪相談甚歡,少不得有些不悅。從前她有孕的時候,婉貴人便是這樣殷勤的陪伴在自己身側,如今見怡嬪炙手可熱了,她便有這樣急急的貼了過去,還真是人不可貌相。成日裡悶聲不響的也就罷了,原來見風使舵的本事竟然這樣不錯。
“姐姐真是體貼,做妹妹的能與姐姐親近,當真是有福氣至極的了。”秀貴人不冷不熱的口吻,任是誰都能聽出譏諷揶揄之意。衝着婉貴人說完了這番話,她便扭着腰肢,旋身站在了愉嬪身後:“娘娘也是健忘,好些時候沒有來臣妾宮裡坐坐了,上一回來,似乎還是爲了寬慰臣妾。”
其其格眉心一跳,嫌惡的扭頭瞧她一眼,心裡明白她是說和嫺妃有關的那件事。“妹妹真是好記性,若你不提,本宮差點忘了,還曾經去你宮裡寬慰過你。只是今非昔比,妹妹如今精神氣兒極好,亦不是當日可比的。自然用不着本宮時時刻刻去寬慰。”
秀貴人擡起頭,看了一眼皇后手裡的琥珀,眉心便突突的抽搐幾下:“妹妹自然是好多了,可姐姐卻健忘。當日寬慰之時,姐姐曾許我什麼。轉眼間竟然忘得一乾二淨了,姐姐可真真兒是貴人。”
金沛姿瞧着愉嬪的臉色像是不那麼好了,少不得好奇道:“你們再說什麼呢?”
“大抵是從前的舊事。”其其格倒是沒有什麼畏懼,秀貴人能成得了什麼氣候啊。她不過是看自己如今風光得很,又與嘉妃親近,想從中討取些許好處。只可惜若是能選,其其格還是希望離過去的自己遠遠的。
她沒有恩寵不要緊,只要有永琪,什麼都是好的了。
如此一想,她便沉了臉色對上秀貴人一雙期盼的眼眸:“本宮記得,年前時皇上還去你宮裡瞧過你幾回。許是近來朝廷事忙,皇上顧不過來也是有的。妹妹總得體諒皇上不是麼。再說,本宮成日裡躲在自己宮裡繡繡花,做做小衣裳,哪裡又能兼顧得了妹妹許多。
若妹妹真真兒是心鬱難抒,叫張常在時常陪着你敘敘話,打打纓絡也好打發晨光。實在不濟,妹妹去瞧瞧嫺妃娘娘也好。本宮聽聞,嫺妃娘娘近來迷上了牡丹繡。就是皇上賞給皇后娘娘那種絲絹花突出的繡法,看着新穎別緻不說,繡着繡着,還能體念皇上待娘娘的一番情意。豈非美事一樁。”
明擺着告訴秀貴人,嫺妃的事情不怕她說出去。倘若她真的要以此要挾,令嫺妃得知當年御花園的種種,她與碧魯氏不和睦,乃是自己挑唆授意也無妨。左右人都死了這麼久了,嫺妃心裡也早就有數。
金沛姿也並非不聰明,一聽便是真真兒的聽出了話音兒。從前她不怎麼喜歡愉嬪,便是愉嬪心思不純。如今喜歡愉嬪,每每總與她相聚說話,卻正好是因爲她已經不似從前那便了。“皇上念舊,無論是對舊人還是舊情都戀戀不捨。於是咱們這些從王府裡就伺候皇上的老人兒算是得了便宜。即便再不喜歡,也總不至於忘懷。
給咱們的賞賜從來就不少,一得空兒,皇上還準保來宮裡坐坐說會子話。秀貴人你說是不是?”
嘉妃這樣問,即便秀貴人不想答應,也少不得頷首,誰讓人家是堂堂的妃位。“娘娘說的是。”訕訕一笑,秀貴人已是不想吭聲。
“念舊是極好的,卻也不算好。”金沛姿倒是沒有停下說話的意思,既然點了,就總得點頭纔好。心裡略微過了過這一層厲害,她慢慢笑道:“舊情有深有重,有淺有輕,自然也就有好有壞。當唸的舊情念及是好事,可是不當唸的舊情若是常常擱在心裡,只怕就要壞事了。
難得聖心大悅,後宮又和睦。防着安好的日子不過,誰敢在這個時候惹皇上心煩,出了什麼叉子,可別怪皇上動怒。”
秀貴人凜眉怒目,只看了嘉妃一眼,便慢慢的消退了臉上的不悅。是啊,碧魯氏的死,是皇上最不願意提及的事情。她死的慘烈不說,且還帶着身孕。雖說向皇上獻媚,是爲了替自己的阿瑪求情,誰又能說她對皇上真就沒有半點的真心了?
“多謝嘉妃娘娘提點,臣妾謹記。”秀貴人不敢因爲愉嬪答應的事情沒有兌現,就鬧騰起來,激怒皇上。故而也只好服軟,權當自己這番話是白說。
“好了,朕便不多說了。”弘曆輕輕的拍了拍蘭昕的手,含笑環視了殿上的宮嬪。“你們接着說話品茗,賞一賞這滿宮的凌傲之花。朕得回乾清宮了。”
“恭送皇上。”妃嬪們不敢耽擱,連忙行禮歡送。
蘭昕亦是含笑的福了福身,隨即示意薛貴寧好好送皇上出去。
索瀾接過皇后手裡的錦盒,小心翼翼的捧在懷裡,生怕弄壞了皇上對皇后的一番心意。“娘娘,皇上方纔讓御膳房送了好些菱角白糖糕來,您可要嘗一嘗麼?”
“也好。”蘭昕寬惠道:“說了這好一會兒的話,各位妹妹想必也是餓了,一同品嚐品嚐就是。”
高凌曦盯着嘉妃好久,方纔見她與秀貴人說的熱鬧,這會兒才顧上問:“嘉妃那是在說什麼,好一會兒的功夫,本宮見你一直嘴都沒聽過。有什麼樂事兒,怎的不說與皇后娘娘聽,也好叫在座的姐妹們都樂呵樂呵。”
“倒也不是什麼要緊的話。”金沛姿見侍婢手上捧了糕點來,少不得嬌美而笑:“臣妾方纔有些餓了,正對秀貴人說起長春宮的幾款美食,皇后娘娘這不就體貼的吩咐人奉上了。”
衆人又是歡笑了幾句,忽然聽見急匆匆的腳步聲,朝正殿奔來。
蘭昕對索瀾蹙了下眉,索瀾正要下去攔他,卻見這急匆匆奔來的人不是旁人,而是小侯子。
“有何事,小心說,別驚了皇后娘娘。”索瀾瞪他一眼,沉面道。
“是。”小侯子提了一口氣,慢慢的開口。“啓稟皇后娘娘,皇上的御輦纔出長春宮,便被攔了下來,徑自往阿哥所去了。聽說,是阿哥所裡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