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沛姿撫了撫自己的腹部,只覺得那寓意極好的童子刺繡看着舒心,聲音卻輕輕淡淡的:“在王府的時候,你已經是側福晉了。一入宮就成了嫺妃,這樣好的恩寵卻還要覺得心寒,那我們這些從來都入不得眼的,豈非都沒有指望了?”
雖說是實話,可金沛姿並沒有半點挖苦揶揄之意,反而說的很是誠心。“你是沒有看見,身後還有多少人羨慕着你呢!”
盼語垂下眼眸,流光晦暗,透着一絲泯沒不掉的苦澀:“也許你說的對。可誰都一樣,總有旁人羨慕不來的東西。就比如嘉嬪你吧。”
目光落在嘉嬪雖然平坦腹部,盼語的眼裡緩緩燃起溫熱:“若是我能有你這麼好的福氣,也總算有了指望不是。”
“總會有的。”金沛姿想起幾日前,並不曾知曉自己有孕的實話,那一份渴望的心思正欲嫺妃無意。不禁低低含笑,從容道:“嫺妃娘娘年歲尚輕,只管養好身子。”
盼語正想說不是每個人都有這般的福氣,就聽見靈瀾於門外稟報:“娘娘,純妃娘娘同海貴人來了。”
金沛姿看了嫺妃一眼,心道還真是多事之秋,嘴上已經溫和的說道:“快請進來。”
閃身進來的時候,蘇婉蓉的臉上唯有喜悅的神色,方纔於門外對海貴人的不耐煩以及心裡的怨懟,早已收拾的乾乾淨淨。就連妒恨嘉嬪有孕的心思,也埋藏的很深很深,即便是如同劍戟的目光能活活的撕開臉皮,也終究尋不出一點痕跡。
“嘉嬪真是有福氣的,才陪伴了皇上這些日子,就得蒙天恩有了皇嗣,真是一樁美事。”蘇婉蓉見嫺妃也在,從容的行了平行禮:“嫺妃也在,看來這景陽宮真是熱鬧起來了。”
其其格點到即止的行了禮,也不管純妃的話是不是說完了,就自顧自的尋了一處坐下來。“嘉嬪有所不知,純妃得知你有孕親自熬了一碗安胎藥端了來。說是她懷三阿哥的時候,日日都要喝的方子,這三阿哥才虎頭虎腦的,格外健碩呢。”
一聽海貴人搶了自己的話說,蘇婉蓉心裡窒悶,可語調依然是婉轉清和般悅耳:“說的正是呢,嘉嬪纔有孕,這頭幾個月是最要緊的。快,雪瀾,把藥端上來。”
漫說是純妃送來的東西了,就是皇上吩咐御藥房送來的湯藥,金沛姿也是謹慎着來喝的。看着純妃這樣的殷勤,她心裡自然是反感的,那會兒在長春宮裡傷了心,方纔又訓斥了內務府的狗奴才,心裡好不容易平靜了些,純妃這看似溫柔的招數竟又殺了過來。
眼看着雪瀾端着藥碗逼近自己,金沛姿腦子嗡的一聲炸開,恨不能一巴掌推開那藥碗。只是她還不曾有動作,卻是雪瀾揭開了藥碗上的木蓋子,濃郁的苦澀一瞬間飄散開,竟是怎麼也蓋不住了。
這刺鼻而又經久不散的藥氣,直嗆得其其格不住的咳嗽。“有沒有弄錯啊純妃,這麼苦的安胎藥,讓人如何能灌的下去。更何況嘉嬪纔有孕不久,一個不小心豈非要把龍胎都薰壞了。”
關乎到龍胎,蘇婉蓉的臉色便不好看起來。“海貴人這嘴上越發沒有把門的了。這種話如何能胡說。照你所言,本宮好心好意來給嘉嬪送藥,難道竟是爲了薰壞了……”龍胎兩個字,蘇婉蓉咬了咬脣瓣,還是忍住了沒說。眼裡卻如同冒火一般,狠狠的灼燒着眼裡的人兒:“何況嘉嬪都沒有拒絕,哪裡輪得到你多嘴了。”
盼語見勢頭不對,起身從雪瀾手裡接過了藥碗。“既然純妃是一片好心,不如嘉嬪你多少喝一點吧。”
對嫺妃的舉動,金沛姿多少是有些默契的,她溫婉一笑,順從道:“也好,純妃喝了這藥誕下了生龍活虎的三阿哥,可見這是絕佳的方子呢。我雖不敢奢求腹中一定是位小阿哥,只要平平安安的生下來,就是極好的。”
“那就快趁熱喝吧。”盼語小心的攪拌着碗裡的安胎藥,慢慢的舀了一勺,無微不至的吹溫了,才送到嘉嬪脣邊:“慢點喝。”
金沛姿順從的含進了口裡,儘管脣角依然掛着笑意,可眉心卻蹙緊,苦的她幾乎難以承受,噗的一口就噴了出來。不偏不倚,正吐在那一碗還冒着熱氣的安胎藥裡,也濺溼了嫺妃的衣裳。“呀,臣妾罪過,非但浪費了純妃一番心意,還弄髒了嫺妃您的衣裳。”
不得不說,自己與嫺妃配合的十分默契,那湯碗端着的位置,正好很自然的接住了這口噴出來的藥,想讓金沛姿再喝下去都是不易的。
蘇婉蓉心裡十分不悅,可也只能乾瞪眼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無礙的。”她柔和一笑:“既然嘉嬪不怪這個味道,那本宮讓御醫再開些新方子,熬好了日日送過來。”
盼語將藥碗遞迴給了雪瀾,拿着絹子沾了沾衣襟上的藥漬,不緊不慢道:“純妃還真是好心,肯日日着人送要過來,擔待嘉嬪的龍胎。”
沒料到嫺妃會這麼說,蘇婉蓉有些進退兩難。倘若她認承了嫺妃的話,便要揹負起擔待嘉嬪龍胎之名,倘若龍胎有事,皇上追問起來,嫺妃必然將她推出來頂着。可倘若她不願認承嫺妃的話,那何必美其名曰照料嘉嬪,日日還要送藥過來?豈不是吃飽了撐的!
臉上柔軟的神色漸有幾分僵硬,蘇婉蓉淡然道:“嘉嬪有孕,六宮同喜,皇后娘娘這會兒子又抱恙在身,而慧貴妃落胎身子還未養好,後宮裡也就屬你我是妃主,總得多加照顧不是。”
拉着嫺妃一起說事兒,蘇婉蓉憤憤腹誹,就不信跑的了她!
“倒也是。”盼語轉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沉着眉頭道:“若是着純妃你這麼說,後宮能主事兒的,豈非不是你就是我了?”
蘇婉蓉一怔,明顯是嫺妃歪曲了自己意思,臉色當即冷了下來:“本宮哪裡有這個意思了?嫺妃聽不明白,也實在不能胡嚼啊。”
“既然不是這個意思,純妃又何必多此一舉。皇上關懷嘉嬪的龍胎,必然會着御醫精心照料着。御藥房所用的藥材,也必然都是甄選最好的貨色。哪裡就用得着咱們這般殷勤了。知道的是純妃你心思細膩善解人意,不知道的還當是做給皇上看的戲份兒呢。
沒的讓人心裡不舒服,海貴人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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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方纔的言談之中,盼語已經發覺海貴人與純妃不那麼和睦,如今將這些凌厲之言交給海貴人來結尾,自然是少不了一番揶揄。低下眉目,靜靜的聽着,盼語並沒有別的想法,只是希望嘉嬪的孩子沒事。
雖然嫉妒,可她不會喪心病狂的去陷害這條無辜的性命。有所爲有所不爲,纔是她烏喇那拉盼語的真性情。
“可不是麼。”其其格果然沒有令嫺妃失望:“我雖然沒有生育過皇嗣,可也明白一個極爲淺顯的道理。不是哪一種藥能適合所有人的體質的,純妃看似好心不假,可實則卻是拿着嘉嬪的龍胎犯險,來博取皇上的垂注。光是這一招,就夠其其格學上好些時候的。”
蘇婉蓉的臉上青光撩人,若是再把脣色塗抹的血紅一些,簡直與厲鬼無意。仔細在看看廂房裡的這些人,不是依附着皇后的,就是自以爲清高的,當然不會把她這個不得皇后待見的妃主放在眼裡。
好麼,你們既然非要如此,就別怪我蘇婉蓉翻臉無情。這麼想着,蘇婉蓉的臉色漸漸恢復了柔和,輕緩緩一笑,像是根本沒有經過心一樣。“隨便海貴人你怎麼說,本宮自覺問心無愧就好。雪瀾,走吧,人家既然不領情咱們何必多此一舉。也該是時候去瞧一瞧永璋了。”
言罷,蘇婉蓉領着近身姿搖曳的晃了下去。可眼中的恨意,卻在她轉身之後,慢慢慢慢的涌了上來。是你們逼我的,是你們逼我的,不就是仗着皇后的庇護麼。倘若皇后連自己都顧全不了了呢?哼……
“多謝嫺妃娘娘解圍。多謝其其格替我出了口惡氣。”金沛姿倒吸了一口涼氣,還覺着嘴裡的苦味兒沒有褪盡:“靈瀾,去端盞茶來給本宮漱漱口。”
盼語並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只斂了心裡的愁緒道:“這纔剛開始呢,嘉嬪,你往後的路只會越來越難捱。”
其其格輕嗤一聲,不以爲然道:“她純妃不就是會裝作可憐,嬌滴滴的取悅皇上麼,還有什麼大不了的本事。她都能順利的誕下三阿哥,嘉嬪你爲何就不能了。左不過是多用點心,讓身邊的人謹慎的伺候着。沒有什麼可怕她的。”
金沛姿撲哧一聲,這會兒心裡才覺出暖意:“患難見真情,我現在看似風光無限,卻早已經站在那鋒利的刀尖兒上了,也難爲你們還肯說這樣真心的話與我聽。”
盼語卻並不如其其格那麼樂觀:“但願皇上能早些與皇后娘娘摒棄前嫌,一損俱損,否則咱們這些成日裡與皇后親近的宮嬪,怕是都不會有好日子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