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靖蓮沒有停下腳步,踩着湖岸邊柔軟的枯草,冷笑道:“我乃一平民女子,與王爺並不相熟,王爺與我說這些皇家秘辛,豈非找錯了對象?”
話音落下,她卻忽然頓住了腳步,倏然轉身怒視着顧雲揚:“所以你就故意載着我縱馬於沐城街頭,令我無緣無故便做了你的擋箭牌?可是,”
瞬間想通透的陳靖蓮既有一種被人當槍使的氣憤,更有一種被人戲耍的羞憤感。可是,她沒有同其他人一般氣憤地指責於他,反而是臉色愈發平靜,只一雙眸子冷色四溢:“可是,王爺您有沒有想過,您如此做,卻要置我的名聲於何地?”她脣角勾起一抹冷得駭人的笑意,“莫不是在王爺看來,如我們這般長得平常的女子,便合該被您戲耍?”
看着她明明胸膛起伏劇烈心中氣憤不已,臉上卻始終保持着冷靜之色,顧雲揚眸間的贊色更甚。對上她指責冷厲的眼神,他未作辯解,只堅定而誠懇地道:“我從未想過戲耍於你,將你帶來此處,便是要告訴你,我欲娶你爲妻。”
就在陳靖蓮一縷冷笑再次溢出之時,他搶先道:“這並非我拒婚的藉口,在見識過聚寶樓中技高言厲、客棧後花園中不卑不亢和沐城街頭睿智從容各個不同的你後,我便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這世上,能配得上我顧雲揚之人,必是如你這般出類拔萃的女子。至於長相容顏,那不過一具臭皮囊,本王從不在乎。”
或許,他帶她縱馬沐城街頭,確有堵住悠悠之口之意。但他所言,也確實是他心中所想。若非被她所動,他有的是辦法拒了皇上的賜婚,並非僅此一途。
他竟認出了她?還要娶她爲妻?只是,他的話,是該讓她感到榮幸,還是該認爲他太過自負?初歷此事的陳靖蓮心中又驚又氣,一時之間,竟是有些手足無措,不知作何反應。
直到顧雲揚一步步bi近,迫人的氣場迎面而來,特屬於他的氣息縈滿鼻端,她方纔神情一震,眸光一緊,慌忙快速後退。
天上灰
白的雲層厚厚堆積,陰沉的天色,映出他俊美不輸齊承睿的面容。此刻,他眉宇間的冷峻凜然之色稍去,清俊高雅之氣依然,兩道一貫帶了冷意的眸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
“你面對俞朗博時尚能淡定自若,我有多可惡,竟令你害怕至此?”見她頻頻後退的模樣,顧雲揚心中忽然升起幾許氣憤來,雙手握住她的肩頭,低沉暗啞的聲音微微上揚。
他不是個濫情貪色之人,否則也不至於年至二十五,卻至今身邊連個妾侍都沒有。可他好不容易動心一回,一向冷靜自持淡定自若的女子,卻視他如洪水猛獸,好似下一刻,他便會吃了她一般,叫他如何不氣?
顧雲揚的輕輕搖晃,令得原本慌亂的陳靖蓮陡然冷靜下來。她搖了搖頭,雙手交叉緩緩地扳開顧雲揚握着她肩頭的雙手,脣角勾起一抹淺笑:“我沒有覺得王爺駭人。相反,您是吳國百姓心中的驕傲,曾帶着虎頭軍掃蕩吳國久未平息的寇賊,我對您,心中還存了幾分敬意。”
顧雲揚聽聞此言,脣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揚,緊盯着陳靖蓮的眸光亦柔和了幾分。但陳靖蓮接下來的話,卻令他脣角的笑意僵住,眸中掠過一抹厲色:“但正如王爺所言,如您這般高貴優秀之人,定要那十分優秀的女子方能匹配,靖蓮區區螻蟻,難以望其項背。方纔王爺戲言,靖蓮只得付之一笑。靖蓮還有事在身,就不陪王爺在此觀湖了。”
她身份未明,就算尋到了哥哥,了卻了一樁心願。但她身上始終揹負着沉重的仇恨,這一世註定了要爲仇恨而活,前途更是坎坷荊棘。
這樣的她,既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去與人談情說愛,憧憬前世的美好。顧雲揚的話令她震驚、失措,甚至是氣憤,冷靜之後,卻也懂得,她能做的,只有決然地拒絕。
“我顧雲揚從無戲言!”顧雲揚伸手去拉陳靖蓮的手,卻被她閃身避開,看着她逃也似地順着來路一路狂奔,他眉頭緊擰,眸中掠過惱色,抓了個空的手緊握成拳,狠狠地一拳擊
向空中。
最終,他仰頭閉目,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意,對着遠處乖乖立着的棗紅駿馬打了個響指,在它踱步而來後翻身上馬,向着陳靖蓮身後追去。
或許,是因吳王的逼迫,而令得他失了往日的分寸,過於衝動和自以爲是了。若是他再逼迫下去,以她決然的xing子,怕反而會弄巧成拙吧?
“今天是我太沖動了,你先上來,我送你回去。”將馬驅至陳靖蓮身旁,顧雲揚沒有如來時一般直接拽她上馬,而是向着她伸出手去,耐心地等着她的迴應。
“不用了,我認得回去的路,王爺請先行。”陳靖蓮沒有緩下步子,只是禮節xing地擡頭對着顧雲揚搖了搖頭。
或許他對她的那份看重是出自真心,但他今日的行爲不可否認地算計了她,傷到了她,即便是兩情相悅,他如此自私自作主張的行爲,仍會讓人感到生氣。何況,她與他不過幾面之緣,更從不喜被人當作棋子擺佈。
顧雲揚眉頭擰起,右手擡了擡,最終低嘆一聲,翻身下馬,將馬鞭交到她的手上:“你騎馬回去,我一個人走回去。”
“不用,我不會……”陳靖蓮話語還未完全出口,顧雲揚已伸手抓着她的胳膊往上一送,令她穩穩地坐在馬背之上。接着,他大手向着馬背上一拍,在棗紅駿馬邁蹄前行時,輕聲道,“赤虎很乖,它會將你平安送達。”
看着赤虎載着陳靖蓮勻速前行,漸漸消失在小路之上,顧雲揚背手而立。半晌,他忽然彎起脣角,露出一抹無奈而苦澀的嘲諷笑意。
他自認自己還算頗爲沉穩幹練,絕不會在無把握之下行出衝動之舉。卻不想,當他煩躁地從皇宮裡出來,遠遠看見她與陳鬆相迎着聚攏的情形時,心內卻油然而生出氣憤之意,甚至失控地拽她上馬。
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他自責而懊惱地搖頭。看她的情形,怕是真惱了他。若方纔還執意與她共乘一騎,以後她怕是連看他一眼都不會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