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話,令秦氏的眸光倏然一厲,恨恨地指着杜筱姝道,“你是杜家人,竟然也跟着那jian人做出如此挖自家牆角的事。可恨我這個老婆子也被你們哄得團團轉,差點鑄下大錯。”
“來人,將張有才押下去,先重重地杖責一頓。待到將秦玉娘那jian人押回府中,再一把火成全了他們一家三口。”秦氏微眯着眼睛說完,掃到杜筱雲時,眸底似是掠過一抹不捨,卻很快被怒氣壓過。
此時,她哪裡還有半分孃家的親情存在?最毒婦人心,也難怪她當初能配合着秦玉娘陷害嫡孫女了。
轉而,她一指杜筱姝:“你自明日起,便到桃林縣的莊子上去住一段日子,好好地修身養xing,等着嫁人。沒有我和你父親的命令,不得回府。”
要說秦氏對於杜筱姝背後的動作一點都不知道的話,打死陳靖蓮,她都不相信。現下她如此說,是出於被矇騙利用後的氣憤,還是對她們姐妹二人的交代?
桃林縣確實是個窮苦偏遠的小地方,但憑着杜筱姝的所作所爲,這樣的處罰,怎麼夠?
“祖母,不要!“杜筱姝驚叫着站起身來,秦氏卻是當頭棒喝,“你若覺得這樣的處罰輕了點,我可以考慮……哼!”看着杜筱姝頹然地倒回了椅子上,她方纔冷哼一聲,別過了臉去。
“你們不能如此對待筱雲,他是無辜的。”孫有才一把甩開走上前來的家丁,衝上前將似乎懵懂不知又似乎略有所察的杜筱雲抱在了懷裡,緊緊地護着。一張俊朗的臉上,有着決然,卻又透着恐懼與無助。像是一隻護犢的狼,卻面對着一羣手持獵槍的獵戶。
他的雙手微微地顫抖着,將杜筱雲的細小胳膊抓得緊緊的,痛得杜筱雲擰緊了眉頭,淚水奪眶而出,怯怯地道:“孫管事,你弄疼我了。”
“筱雲!”看着這個還不知道自己即將面臨什麼、更從沒有喚過他一聲爹的兒子,孫有才眼角滑下兩行淚來,一把將他摟在了懷中。半晌後,他忽然轉身跪在了陳靖蓮的身前,流淚
道,“大小姐,求求你發發慈悲,放筱雲一馬吧。小的如何受罰都毫無怨言,但筱雲還那麼小,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啊。”
今日,他纔算是徹底看清了這個他看着長大的大小姐。她已不再是從前懦弱膽小上不得檯面的小丫頭了。現下的她,不只冷靜睿智,暗地裡,怕還有着無所不能的觸角,能將對方最隱蔽的地方都查探清楚。這樣的人,已不再是秦玉娘和二小姐能輕易撼動得了的了。而以後的杜家,定然也會漸漸收於她的囊中。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孫有才替子求情的畫面,深深刺激了許氏和陳靖萱,令她們流下了同情的淚水。
陳靖蓮心頭也涌起些許酸澀的情愫,但面對孫有才的乞求,她卻只是冷笑着搖頭:“筱雲確實無辜,但他錯在投錯了胎,有一個太過貪婪惡毒的姨娘,無法選擇。就如同我和月兒,無法選擇拋棄杜家嫡女的身份而不遭人謀害追殺一樣。我們,又何其無辜?”
筱雲無辜,卻總算還有他的親生父親替他求情。那死去的杜筱敏和杜筱月呢?她們難道就不無辜了嗎?前世的她和家人,以及谷裡的衆鄉鄰,不也同樣無辜嗎?最後呢,卻同樣被殘忍地殺害了。
或許,她的想法帶着幾許憤世的情緒,對筱雲不公平。但她自認自己不是聖母,無法做到對秦玉孃的兒子、對她們一切危險的根源說原諒就原諒。何況,筱雲留與不留,話語權並不在她的手中,現下的她,又哪裡有能力分神去考慮別人的死活?
“何況,孫管事太看得起你家大小姐了。我對於自己之事,尚無法辯解,又怎麼有權力去過問祖母和父親如何處置筱雲呢?”陳靖蓮冷笑一聲說完,轉過目光時,恰巧看到有一個垂着頭的矮瘦男人被人押着站到了海棠館的院門處,卻沒有被帶進來。
“母親之事,也該來個水落石出了。將他帶進來吧。”陳靖蓮微眯着眼睛,雙目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個頭低得只看得到頭頂一個髮髻的男子。
他一身灰白的長袍,下襬處起了多
處褶皺,束起的髮髻,也微有些凌亂,兩綹長髮垂在鬢邊,令他邋遢中透着幾許不羈。與高大俊朗的孫有才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許氏會如此沒有眼光,看上如此一個男人?轉過頭來看着來人的陳靖萱,首先在心裡暗罵了一聲:杜筱姝,你要找人玩陷害的把戲,麻煩也給找個像樣的男人好不好?憑什麼你家姨娘偷個那麼俊朗的男人,我娘就與這種貨色出牆?誰信!
陳靖蓮的拒絕和漠視,令孫有才的眸中升起絕望之色。卻在看了一回秦氏和杜鶴之後,沒有再出聲求情,而是任由人押着他與杜筱雲一道走了出去。
杜鶴和秦氏此時正處於氣頭上,此時求情,無異於火上澆油,不但達不到預期的效果,反而會將筱雲推向更爲危險的境地。
迎面相遇,低垂着頭的榮管事意識到對面的人竟是總管事孫有才時,訝異地擡起了頭,讓陳靖蓮和陳靖萱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真面目。
瘦長臉兒,細長眼兒,面容白淨,便連下巴處也是乾乾淨淨的,除了身材矮瘦,有些縮手縮腳外,五官俊朗程度竟是不輸孫有才。
陳靖蓮二人打量榮管事的時候,訝異中的榮管事,也迅速地將目光轉向了廳中諸人,看着神情明顯有異的杜筱姝時,眸光閃了閃。
府裡最信任最得力的助手,卻給自己戴了數年的綠帽子;捧在掌心呵護疼寵了多年的兒子,卻是別人的骨肉;昔日最信任的小妾和女兒,所說的甜言蜜語,不過是謊言重重。而自己,更傻呵呵地成了傷害嫡親女兒的幫兇。
曾經自認官場得意家中如意的杜鶴,突然覺得自己瞬間成了最悲劇的人物。看着孫有才緊握着杜筱雲的手腳步沉重地離去的背影,他的眸光暗沉而複雜。
半晌後,他緩緩收回眸光,在榮管事身上落了落,又投注在了陳靖蓮的身上。頭一次,陳靖蓮看到他眸中曾經的深深厭惡淡了幾許,甚至還多了幾許難言的情愫,言語間含了幾絲疲憊:“人已帶來了,你們有什麼想問的,便問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