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目光轉向陳靖蓮之時,俞朗博亦放下手中的茶盞,安靜地將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一向淡漠的眸光,不自覺地輕柔了幾分。
與陳子路站在一處的齊承睿,眸中的光芒更是柔得能滴出水來,直看得陳子路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笑侃道:“喂,收斂點兒,見色忘義也沒你這麼明顯。整個一個身在曹營心在漢,你要是與我站在一處不樂意,乾脆站到她身邊去。”
齊承睿被他小聲的言語說得面色一紅,卻是綻出一抹幸福愉悅的笑容,目光絲毫不曾離開陳靖蓮左右。
“嘖嘖!她那副容顏,我怎麼就沒瞧出有這麼大的魅力,竟將我們燕王世子的魂都給勾去了。將來若是娶回家去,莫要拉低了你們家的容貌水平。”陳子路捏着下巴,很是一副感嘆世事無常的神情。
“拉低又如何?”齊承睿假裝不悅地瞪了他一眼,轉而失笑出聲,“依你的心xing,將來莫要娶個真正的醜八怪回家纔是,到時,我可不幫你去說服伯父伯母。”
這邊兩人說笑着,眼睛卻都看向陳靖蓮那邊。便見得她淡然一笑後,點了點頭:“杜姑娘不愧出自大齊現下第一世家的杜家,對瓷品如此熟識,實非一般女子能及。”
她整句話說得平靜輕快,並沒有刻意加重哪一個字的音,“現下”二字,卻精準地跳入每個人的耳中。方纔一直含笑與人謙辭的杜衡,不由得嘴角一抽,眸底劃過一抹複雜之色。其他諸位世家,心中卻是暗暗含笑。
若非陳公一家隱匿,與其關係密切的幾房也在之後相繼消失,這大齊第一世家的名頭,怎麼也不可能會落到杜家去。便是現今的趙家和姜家,若不是沒有出如杜鶴一般的高官,說不定也能擠到杜家前面去。
“姐姐謬讚,只怕姐姐纔是身藏不露,可別讓文姝覺得自慚形穢纔好啊。”杜筱姝斂去眸中的寒芒,似笑非笑地道。
見她神情間也沒了先前的耐心,沒有尋到仇人的陳靖蓮也無意在此多作逗留,便也不再耽擱,淡淡地掃了一眼那隻天球瓶,道:“其
實,杜姑娘的品評已經非常詳實了。”此言一說,立時如她所料,引來一片嘲笑目光,如葳更是直嗤笑出聲,眼中的嘲諷之意無比明顯。
陳靖蓮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臉上卻平靜如常,接着含笑道:“只是,我這人不像杜姑娘這般慈愛,說的話好聽又讓人心裡舒坦。許是我平日裡對自己挑剔慣了,遇着別人的瓷品,總喜歡自作主張地挑出幾個毛病來。於是,便也不像杜姑娘這般交遊廣泛朋友甚多了。”
這話,卻又是重重地扇了杜筱姝一記耳光了。她雖然看着爲人和氣友善,實則是個極爲驕傲勢利之人。但凡交友,必要挑選那些對她有助益的、身份地位比她高的。
沒有去看杜筱姝微微泛紅的臉頰,陳靖蓮突然指着天球瓶,用挑剔的語氣道:“杜姑娘認爲這個天球瓶完美得無可挑剔,靖蓮卻覺得,若要細論起來,它身上的瑕疵其實也不少。”
“哦,什麼瑕疵,陳姑娘不妨直接道來。”衆人倒吸一口涼氣像看怪物一樣看着陳靖蓮時,陳子路卻是懶洋洋地接了一句,極好地與她進行了一回互動。
衆人一聽,也看不出陳子路此時的心情,只是直覺陳靖蓮怕是要惹惱了這位大齊富商中的新秀了,心中大都懷了幸災樂禍之意。同行嘛,哪怕平時口頭上說得多麼友善,背地裡,卻沒有一個不盼着對方早早關門大吉的。當然,陳子路與陳靖蓮二人,怕是唯一一對例外。
陳靖蓮卻是笑着對陳子路點了點頭:“那我就不客氣了。這件瓷品,坯形、用色和施釉手法,我都很滿意。雖略有欠缺,在此卻也無傷大雅。唯獨這火候,卻還是有不盡如人意之處。若是第一次燒製之時不是遇上陰暗大風之日,此處枝幹亦無需染成這般暗褐之色。雖只是這一處的敗筆,卻足以影響整件瓷品的色調,將之拉暗了不少,沒有我所想象的明亮大氣。”
衆人被她一點明,再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得這隻瓷瓶上的枝幹顏色略暗,卻也覺得不過是個人用色喜好而已,怎可見得便是用色不當?一時,大家不由覺得
陳靖蓮這是無法超越杜筱姝便在此處大放厥詞,隨便找個話頭糊弄他們而已。
什麼叫坯形很令她滿意,色調沒有她所想象的明亮大氣?她算老幾,不過製出幾件粗製濫造的五彩瓷,便以爲就是瓷界一絕了?人家制瓷也要依着她的喜好了?也不怕當着這麼多制瓷高手的面說這樣的大話,閃了自己的舌頭。
諸人氣憤之餘,還不忘將目光投向陳子路。杜筱姝更是輕抿薄脣,脣邊綻出嘲諷意味十足的笑容,先前的那絲懼怕早已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不過是個瓷技平庸不怕天高地厚的蠢貨罷了,這樣的人,何足爲懼?
“姐姐說得這樣玄乎,好似是確有其事。只可惜我等眼力有限,實在看不出這瓷釉之下的玄機來。”杜筱姝暗笑一番後,整肅了一下神色,重又以一副謙遜的神情看向陳靖蓮,“看來,姐姐果然是身藏不露,不愧是文淵候的朋友。”
這話,差點引得多人偷笑出聲,若非因着一旦笑出來很可能觸怒到俞朗博,怕是大家都不會隱忍得那般辛苦。這哪裡是誇讚人家的話,分明就只差沒有打臉了。
“比之杜姑娘,尚有不及。”陳靖蓮像是沒有聽出其中嘲諷意味似的,甚爲誠懇地反拍了一記,令杜筱姝臉上的笑意僵了僵。
“果然還是陳姑娘眼力毒,一語中的。”陳子路輕飄飄懶洋洋的話語,打斷了衆人的嘲諷,看着他們震驚得如缺癢的小魚般張大嘴脣的模樣,他心中暢快不已,面上卻漫不經心,“唉,當日我得到這件瓷品的時候,制瓷者本人便是如此對我感嘆的。若非有此瑕疵,這件瓷品,她怕也不會隨意送與我了。”
什麼?這麼好的瓷品竟是制瓷者因爲製得不滿意而隨意送的?若是如此,那位制瓷大師的眼光,卻是有多麼高?
衆人或暗暗咋舌,或向陳靖蓮重新投去與方纔的嘲諷之意截然不同的讚賞目光。如此說來,她卻是真的對瓷品十分熟識了,在場幾位品瓷名家,怕也未必能一眼看透那一處因勢利導後根本看不出異樣的瑕疵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