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緊閉的大門突然被打開一條縫,先前的車伕探進頭來,率先迅速地將目光鎖定在陳靖蓮身上,看到她正蹲在地上似乎有些無措地拾着泥罐的碎塊,不自覺地舒了口氣,眼神往院中一溜,方纔問道:“哦,我剛好路過,好似聽到這裡面有東西摔落的聲音,可是出什麼事了嗎?”
“實在對不起,我本想拿起這泥罐看一看的,誰知一下沒拿穩,竟是摔了。”陳靖蓮擡起頭看向車伕,語氣中帶着幾許歉意,黑紗下的眸光越發炯然有神,暗潮洶涌。果然如她所料!
“沒事,我們老爺交待過了,姑娘想吃什麼想用什麼儘管開口。反正那本來就是一堆泥巴,老爺不會責怪的。”車伕很是和善地朝陳靖蓮笑笑,見她點頭應下,方纔縮回身子將門關好。
陳靖萱目瞪口呆地看着如鬼魅般突然出現又迅速消失的車伕,“咔嚓”一聲轉動有些僵直的脖子看向陳靖蓮,恰好對上了她隔着黑紗投射過來的目光。明明是立在厚厚的積雪裡,涼颼颼的冷風吹在背上,她卻覺得腦門上冷意更甚,冷寒的北風、沁骨的冰雪,都不如陳靖蓮那道虛無的目光來得冷。
彷彿是被那道冷寒的目光所懾,陳靖萱打了個寒顫,陡然之間恍然大悟,跨過厚厚的積雪快步奔到以腳尖輕輾着泥罐碎片的陳靖蓮身前,再次熟練地抱住她的右臂,一臉欽佩地道:“姐姐,你方纔摔罐子是爲了試探有沒有人在院門外守着我們?”那車伕出現的速度,已經足夠說明一切。姐姐這招,比什麼試探都直接而迅速啊。
金色的陽光,傾灑在她仰起的小臉上,將她嬌俏的面容、精緻小巧的五官,映照得更加耀眼奪目,肌膚更加地瑩潤光滑。本還透着幾許蒼白的雙頰上,亦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霞色。只是光潔額頭上突兀而起的瘀青腫塊,在陽光的照射下,與細膩滑潤的肌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樣地觸目驚心,讓
人不由得心中生出幾許憐惜來,恨不得伸出手去替她輕輕地揉平。
陳靖蓮垂眸看着那醒目的腫塊,以及那一片瘀青下閃耀着類似於崇拜光芒的一雙清澈眼眸,緩緩開口道:“嗯。所以,在沒有尋到逃出去的法子之前,我們只能假裝什麼都沒有看出來,靜觀其變。”
雖然對面前的女孩仍有防備與懷疑,每每看到她這樣自然而真實地親近與依賴自己時,陳靖蓮的心頭總會莫名地牽出幾許親切感來。如果她對自己沒有惡意,或許,她真的會慢慢地將她當成妹妹看待。
“可是,姐姐也不能真的幫他制瓷啊,那豈不是太便宜他了?”陳靖萱不甘心地撅起了嘴,臉上滿是憤憤不平之色。
“誰說幫他制瓷?”寒風拂過,黑紗輕揚,陳靖蓮以手拂開吹到嘴裡的紗巾,眉頭輕挑,脣邊勾起一抹冷笑,忽然低聲問了一句,“我讓你好好藏着的那幾塊碎銀子可還在身上?”
“在呢。”陳靖萱一邊伸手捏了捏藏在腰間的小錢袋,一邊重重地點頭,忽而放在腰間的手一頓,仰頭迷茫的看着她,“難道姐姐是想……可是,我們也沒有辦法……”
一連兩句欲言又止的話既含着不可置信,又帶着迷惑不解與擔心,那小眉頭緊緊皺成川字的模樣,倒是讓陳靖蓮不由得莞爾,轉瞬卻又眸光黯了黯。
她知道這個妹妹想要說的是什麼,事情也正如她所擔憂的那樣。或許她掩人耳目假公濟私的法子可爲能爲,可最關鍵的,還是要尋到出去的法子才行。
“唉,不管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說不定過幾日老天又給我們創造出一個機會呢。”見陳靖蓮陷入靜默中,陳靖萱也在檐下踱起了步子,不過走了兩個來回,就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往東面微敞着門的屋裡走去,嘴裡嘀咕地道,“這兒有吃有住,也省得我們再出去流浪,最關鍵的是姐姐的傷必
須養一養,反正我們也不急着趕路,還是先舒舒服服地享受幾日吧。”
“趕路”二字,卻令陳靖蓮心頭的陰霾更深了幾許,暗暗地嘆息了一聲。本就已經過了半年,爲何她方纔醒來,便一波接一波的變故接踵而至,如今竟是連自由都失去了?難道,老天真的不願意給她任何見到哥哥的希望嗎?
不,她一定要盡一切努力前往清幽谷尋找哥哥並探詢仇人的下落,只要還沒有聽到他出事的消息,她心中便始終存着希望。她相信,那個給了她重回人間機會的老天,定然不會那麼地慘忍,連一絲血脈也不爲她陳家留下。
徑直推開微敞的木門,看着還算寬敞明亮、牀櫃齊聚的房間,陳靖萱滿意地點了點頭:“嗯,姐姐,這兒看似還不錯,我們就靜觀其變吧。”那模樣,自寬自解中,竟還透着幾許狡黠。
她們入屋的同時,院門被再次打開,先前的灰衣老者領着兩個婦人送來了被褥和茶水糕點。陳靖蓮二人便也不再說話,均側身坐到一旁的矮椅上,安靜淡然地看着她們鋪好被褥放下糕點後又目不斜視地退出去。
“清叔!”陳靖蓮站起身來,將走在最後的老者喚住,“不知這裡可有單獨的小窯能讓我燒製瓷坯的?外面人多眼雜,我怕……”她欲言又止,旁人聽來,那聲音中透着濃濃的擔憂。
清叔頓住步子轉身,皺紋叢生的臉上雙目炯然地望着陳靖蓮,頷首面無表情地道:“西面靠門處第一間屋子裡專門安置了一個小窯,只是所容瓷品有限,一次燒製不可過多。我會讓人將西面的所有屋門都打開,姑娘儘可使用。其他屋子裡還晾着不少乾透了的成形泥坯,姑娘若覺得合適,也儘管拿去。”
“嗯,好,有勞清叔了。”陳靖蓮客套地應着,心中劃過一抹喜色。既如此,她更好爲自己打算了。好在受傷的是左手,對於制瓷,影響還不至太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