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大帝登基爲帝的那一日,顧云溪便被立爲皇后,她成爲皇后第一件事情,便對自己的嫡姐,顧今笙動了手,讓她死還算小事,竟是把她活生生做成了人彘。
顧今笙腰身以下被斬,四肢被砍,雙目被挖,鼻舌被刮,容貌被毀,頭髮被剃光了,她被做成人彘浸泡在酒罈之中,在酒罈前依稀可見,她還有一絲氣息,微微蠕動。
站在這莊嚴又冰冷的宮裡,顧云溪身着華麗的鳳衣,她一邊嘲笑一邊說:“笙姐姐,你起來打我啊?”
“你看你現在還有什麼?嫡女的身份一文不值,你驚世的美貌誰還會記得,從今往後,我顧云溪卻會被記在史冊之中,成爲東華大帝的皇后,你卻只能淪爲一聲嘆氣,一個笑談。”
那時候,顧今笙求死,死卻遠離她,身上的疼不足以用言語來形容。
四周一片黑暗,她什麼也看不見,只聽見顧云溪時不時來和她說些得意的話。
她開不了口,她在心裡詛咒他們有一天也不得好死,她要化作厲鬼,決不放過她。
她慢慢的、痛苦的死去,她死的那一年,尚未出嫁,十八歲。
死去之後,她被顧云溪釘在一個棺木之中,由法師過來施法,鎮壓着她的靈魂,她以爲這樣便可以把她的魂魄困在棺木之中,使她不得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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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傳來女子低低的抽泣聲,聽起來好像自己的奴婢紫衣和襲人兩姐妹。
這兩姐妹是同胞姐妹,在她被云溪派來的人捉去皇宮時,因爲護她,被那些奴婢拿刀活活刺死,死前還死死抓着那些人的手不放,大聲喊着讓她快跑。
今笙覺得眼皮有點重,她知道自己被剜了雙眸,是看不見誰的,但對聲音卻異常敏感,猜想着怕是與這兩姐妹陰間相遇了,她現在是已經死了的吧。
眼皮還是下意識的睜開了,眼前的亮光、眼前的人,讓她愣了神,她幾近貪婪的看着那個容貌憔悴的婦人,她就坐在她的牀邊上滿臉擔憂的看着她。
她的母親,明明才三十來歲的婦人,看起來卻像五十歲,在她十四歲的時候便重病纏身而死了。
顧今笙心神微微一顫,她是一個雙目被挖了的人,怎麼可能會看見亮光,又怎麼可能看見死去的母親?這個地方倒不是想像中的陰間,她不由得坐了起來,四下打量一眼,這分明就是她的房間啊!
“笙兒。”
“小姐,你終於醒了。”
“笙姐姐。”
“小姐醒了,小姐沒事了,老奴這就去做小姐最愛吃的燕窩粥補補身子。”她的奶孃高興得像個小孩子,只差要手舞足蹈了。
她記得,奶孃是被云溪的母親亂棍打死的。
來自不同的幾個聲音又驚又喜。
在她十四歲就死去的母親欣喜又緊張的看着她,輕聲叫她。
她的奴婢紫衣和襲人眼淚汪汪的看着她。
云溪,同樣緊張的,可憐巴巴的望着她,那樣子倒像是十二三歲的樣子。
她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腳都還在,沒有絲毫的疼痛。
“娘,奶孃,紫衣,襲人。”她喃喃的喊了她們,只是沒喊云溪。
她有舌頭,可以開口說話,能出聲音。
她是在作夢嗎?
她微微恍了一下心神,心裡充滿了酸楚,恨意,夢醒了是不是還要承受那種痛苦,她倒想幹脆一點,死了算了,那樣,她便化作厲鬼,永世的詛咒她。
“笙兒,笙兒你有沒有哪裡疼,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不容她多想,她的母親擔憂的看着她,抓過她的手詢問着她。
第一次發現,母親的手,真涼。
活着的時候,母親病重在牀,她也沒有好好的照顧過她。
那時候母親多次和她講,讓她防備着云溪,但她自幼和云溪感情甚好,母親的話只會讓她反感,後來便少來看望她了,因爲每次來看她,她總會把話繞到云溪的身上。
“笙姐姐,都是我不好,我應該阻止你的,你要是還疼,就罵我吧。”云溪這時怯怯的來到她邊上,眼淚汪汪的說,看起來挺可憐的。
多年來,她就是被她這可憐的樣子給哄騙了。
這夢,是如此的真實,好像過去的一切在夢中又重來一次。
她目光的迷惑看在她母親的眼裡,以爲把她給摔傻了,心疼得握着她的手幾乎要哭出來,淚都在眼中打轉,說:“笙兒,你說句話,你可別嚇娘。”
母親強忍着不哭,眼裡全是心疼,顧今笙心裡一疼,便忙說:“娘,您別擔心,我沒事,我,我這是怎麼了?”
她居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莫不是摔壞了腦子?而且她剛剛喊了所有的人,就是沒喊她,這讓她心裡很不是滋味,顧云溪暗暗的打量她,聲音帶着哭腔說:“笙姐姐,你可別嚇我,你,你剛剛非要貼門神,貼對子,還要爬梯子上房貼,我拉都拉不住,你不小心從梯子上滑了下來,摔着了。”
當時有奴婢在場,都可以作證。
今笙小姐向來任性,行事作風非尋常女子敢爲,她想幹什麼事誰攔得住,誰敢攔她。
雖是摔過去昏了一下,但瞧起來並沒有受傷。
她的母親甚是緊張:“笙兒,這大過年的,你可不能嚇唬娘,這種爬高爬低的事情再不能作。”
顧今笙微微垂了眸,她記起來了,她確實有一次鬧着要去貼門神,從上面摔下來過,她身體硬實,卻也沒摔壞,就是崴了腳,休息幾天也就好了。
等她腳好了,沒過多久,母親便去逝了。
猶記得,當年她被摔下來後,那時母親還病臥在牀,外面飄了很大的雪,聽見這事強撐着身子慌慌張張的趕了過來看她,後來過了年沒多久,母親病情加重。
大夫說是因爲那次母親冒着大雪出來,又受了風寒,纔會更嚴重,最後沒有熬過去。
爲此,她內疚了一段時間。
想到這些,她心裡有些酸,那時候的她真的是太不懂事了,母親病重,她都沒在牀前服侍過她,讓她帶着那麼多的遺憾、擔憂離去。
她低了頭閉了閉眼,強忍着不哭,再次擡頭時,她掀了被子,作勢要起來。
“笙兒你作甚麼。”她的母親慌忙摁着她,讓她不要起牀,由於激動了些,她便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娘,外天天冷,你身體怕寒,您坐這兒……”她起身拉着母親的手,讓她坐在了牀邊上,把被子蓋她腿上,房間雖是升了曖爐,但母親的手,還是涼得嚇人,她輕輕給她順着氣說:“娘,我真的沒事,您別擔心,您身子還病着呢,您看您咳得多嚴重,您看您的手多涼,您這是寒氣太重了,改明個笙兒給你煲燙,爲您去寒,鎮咳。”
“笙姐姐,你,你真的沒事了嗎?”云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可憐,有些害怕,像個受氣和小媳婦,諾諾的叫她,她居然這樣關心她的母親,云溪心裡有點不可思議,這不是有病是啥?簡直病得不輕。
顧今笙看了她一眼,她長得乖巧,聲音也好聽,不像她聲音洪亮,常常是大着嗓門說話,雖有驚世美貌,卻真是少了女兒家的乖巧秀麗。
她記得,母親去逝後沒多久,父親的守孝期甚至未滿,便以府中需要有人掌家爲由,把云溪的母親擡爲正室,一躍成爲候爺夫人。
這般,她便名正言順的掌家了。
從那時起,她的好日子便一落千丈,是活在衆人的笑談裡,別的姑娘十五歲都有人上門提親了,十六七歲基本上就會出嫁了,她卻到了十八歲還沒有人提親,這份功勞云溪和她的母親功不可沒,那時候她不懂,現在便全明白了。
云溪的母親周菁是她父親的姨娘,人比花嬌,伶牙利齒,妙語連珠,就連她這個嫡出的大小姐都被她哄得團團轉,遠離生病臥牀的母親,跟她親近。
她的父親,更是寵得周姨娘要上天了。
周姨娘的孃家也是有勢力的,她雖是庶出,但她的嫡姐卻是宮中的蕭貴妃,甚得皇上的寵愛,後來皇上廢了太子瀚,立蕭貴妃所出的兒子皇甫羨爲太子,那便是日後的東華大帝,幾年後等到他登基之時,云溪一躍爲後,她便被做成了人彘。
“云溪,我沒事,你先出去吧,我和我娘說說話。”
“哦,笙姐姐我先回雲了。”她做出難過的樣子,轉身要走。
今笙對她的態度瞧起來有些冷淡,她猜測一定是從梯了上摔下來心裡不高興了,也罷,等過會她自然會來找她玩耍了。
“云溪。”她正待要走,今笙忽然就喊了她,她暗暗撇了嘴,就猜她不會不搭理她的,肯定想她留下她陪她玩耍的,她便笑着轉身,脆生生的回她:“笙姐姐。”
“你沒看見母親在此嗎?不應該給母親行了禮再告退嗎?是哪個嬤嬤教你的規矩,連最起碼的尊卑之分都不懂?”
云溪臉上的笑容僵住,面子上有點掛不住。
以往也都是如此,今笙也沒有在意過,還嫌那些繁縟禮節太過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