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了一天的活後,到了傍晚時分,蓮俏往回而行,在路過一處水池之時她慢慢的停了下來。最煎熬的日子並不是幹活,而是幹過活後回宿舍的日子,那些個賤婢一個個高她一等似的,變着法的欺負她。
她靜靜的望着面前的池水,不只一次的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把那個死胖子推到這水裡淹死算了。
這太傅府的水,可真一點不乾淨,不知道淹死過多少人了。
當年的丁月小姐落水淹死了。
孟姨娘也是落水淹死的。
蓮俏望着水出神,她幻想着有一天把那羣嘲笑過她,欺壓過她的賤婢全都摁到這水裡淹死後的痛快,猛然,自個的身子卻是往前一傾,撲通一聲落了下去。
來不及呼救,她整個人已沉入冰冷的水中,在水中,卻儼然看到一張披頭散髮,但卻酷似孟田的臉,她頓時嚇得魂不附體,想要尖聲而叫,卻被那人一下子捂了嘴巴,掐了脖子。
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是必死無疑了,這孟姨娘來索命了,來索她的命了。她嚇得心跳驟然就像停止了一般,暈死過去。
當蓮俏再次醒來之時,映入她眼眸的是那個年輕又英俊的侍衛吳穆。
“蓮俏,你走路怎麼這麼不小心,若不是我路過這裡,你非得給淹死了。”
她望着吳穆嘴巴一張一合的和她說着什麼,她嘴巴動了動,一時之間沒發出聲音,只覺得全身發冷。
她並沒有忘記,落水的那一刻,她看見了什麼。
她看見了孟姨娘。想到此人,她牙齒打顫。
猛然,她顧不得全身的發冷,哆嗦着爬起來,一把拽着吳穆的胳膊:“吳侍衛,救救我,你救救我吧。”這個地方,她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再待下去,她不死也得瘋掉。
“怎麼了?有話慢慢說。”吳穆倒是鎮定得很。
“要不,你先回去換件衣裳吧,你這樣子會生病的。”
蓮俏搖頭:“吳侍衛,你救救我吧,你救救我吧。”
吳穆詢問:“你要我怎麼救你?”
“……”怎麼救她,她也不知道怎麼才能救得了她,如果真離開這兒,她的家怎麼辦?他們還在李夫人的手裡,但如果不離開這兒,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活不成了。
“你先回去換件衣裳,我也回去換件衣裳,有什麼事都明天再說。”
蓮俏自己也凍得不行,這個大冷天的,又把她掉到水裡去了,但她心裡的恐懼幾乎讓她忘記身上的寒冷了。
“快回去吧。”
蓮俏看了看他,見他全身都溼着,也就點了頭。
吳侍衛爲人親切,對她也非常的友好,重要的是,她多次救過她。
對於這個人,說不是完全的信任,但卻是她惟一可以選擇求助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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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她一身是水的回來,今天回去之後,屋裡的婢女反而沒有人再爲難她,而是一個個看怪物似的看着她。
這大冷天的,她全身溼透了。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蓮俏今天怪怪的?”雖然沒人再攻擊她,但所有的人都立刻圍了上來談論着她,雖是故意壓抵了聲音,可分明是毫不避諱,談論她的話,足夠讓她聽得到。
“瞧她那樣,一副被鬼附身上的模樣。”
“就是就是,瞧這表情,瞧這臉,沒有一點血色,就連這走路的姿勢,都像被鬼上了身似的。”
“真是夠僵硬的了。”大家毫不避諱的壓低着聲音七嘴八舌,
胖朱蓮已走了過來,打量着她說了句:“身上陰氣夠重,今天被鬼上過身了吧?”說罷,哼了一聲,扭身回自己牀上坐下了,又說一句:“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的。”
蓮俏的腳再也邁不動一步了,眼前浮現的都是在水底,那張披頭散髮的臉,孟田的臉。
當初,是她一把推了人落水的,後來,她果然被淹死了。
啊……
她猛然捂着耳光尖聲叫了起來,她不要聽,不想聽。
孟姨娘來找她了,孟姨娘真的來找她了麼。
“嗚嗚……”她忽然跪了下來,失聲痛哭。因爲又冷又懼怕,全身也止不住的抖着。大家面面相覷的看着她。
“不是我,不是我,都是李夫人讓我乾的,是李夫人讓我乾的。”她捂着耳朵,哭着,喊着,扭身朝外跑了出去。
“孟姨娘,你去找李夫人索命吧。”她一邊往外跑,一邊大聲喊着。
那個披頭散髮的人影,好像不論她跑到哪兒,她都會出現在她面前一樣,她尖叫着,驚嚇不已。
“把她攔住。”一聲沉喝傳來,就見蘇嬤嬤已帶了人大步流星的走來了。
身邊立刻有婢女上去追着要把蓮俏給攔住,但她腳下卻快得像風,見有人追來,跑得更快了,一溜煙出了院子,一邊跑一邊喊:“孟姨娘,你去找李夫人索命去吧。”
迎面有人而來,伸手便控制了她,把她給帶走了,蘇嬤嬤遠遠一看,見是三房那邊的人,也就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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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往常一樣,傍晚的時候蘇長淵回來了,也正在三房這邊跟着一塊用晚膳。
萬青已進來稟報:“三爺,那丫頭好像瘋了。”
“帶進來。”
蓮俏被帶了進來,她身上還溼着,頭髮也散了下來,整個臉顯得異常的慘白,全身哆嗦着,進來後看了看眼前的人,好像認得,她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哭着喊:“都是李夫人讓我乾的,都是李夫人讓我乾的。”
顧今笙已站了起來,詢問:“她讓你幹什麼了?”
“她讓我把孟姨娘推到水裡給淹死了。”
“她還喊丁月小姐去荷塘裡採花,把丁月小姐淹死了。”
“嗚嗚,李夫人把我弟弟和爹爹都抓起來了,我找不到他們了。”她又掩面哭了起來。
猛然,她又嚇得捂着眼睛喊:“孟姨娘,不要找我,不要找我。”
蘇長淵眸色微沉,問句:“她這是怎麼了?”
今笙回他:“二哥,這丫頭自從到我這邊來後,多次遭遇落水之事,看她這樣子好像又落過水了,她現在情緒不穩。”
“去把華歌喊來。”蘇長離吩咐一聲,下面的人便去請華歌了。
雖是情緒不穩,但之前人家可是把話說得非常清楚了。
過了一會,華歌過來了,奴婢把失控了的蓮俏給摁住,華歌給請了脈,道:“三爺,這脈向混亂得很,怕是得了瘋症了。”
今笙問了句:“三爺,她得了瘋症,怕是治不好了,要怎麼處治?”
“趕出府吧,對外就說,這賤婢得了瘋症,整日胡言亂語。另外,派人保護一下,免得有人殺人滅口了。”
今笙也就吩咐一聲:“那就照三爺的意思吧,把她趕出去吧。”
話畢,萬青過來,把人給提出去了。
一個得了瘋症的婢女,在外面難免要瘋言瘋語的。
瘋子的話,雖說不可盡信,但也不能不信。
就此,蓮俏被趕出府了。只是照着三爺的吩咐,另外派人,監視着罷了。
“什麼是瘋症呀?”擎蒼這時忽然問了一句。
今笙瞧了一眼旁邊的幾個孩子,道句:“她剛纔的樣子,就是瘋症。”又吩咐:“帶兩位少爺下去洗漱,早點歇息吧。”
婢女進來把兩位小少爺帶了下去,蘇習習也一塊被帶走了。
待人都退下去,蘇長淵道:“若真是這毒婦乾的,我這就去讓她以命償命。”他是萬沒有想到,孟田和丁月的死,都與她有關。
知道她毒,可竟是把手伸到丁月的身上了,他不知道她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
蘇長離說:“二哥莫急。”自知他們夫妻之間也早就無半點情份了,蘇長離也就直言道:“一個瘋子所說的話,恐怕她會狡辯,不肯承認。再則,讓她以命抵命,未免太便宜她了。這件事情你只管裝着什麼也不知道吧。”
蘇長淵看着他,最終點了頭:“好,你看着辦吧。”站了起來,他也再無半點心情,轉身走了。
看蘇長淵離去,顧今笙道:“三爺,下一步,要怎麼辦?”
“讓她生不如死,你看如何?”對待一個婦人,本無須太多的手段,但這個婦人不是尋常之人,她的手上沾了太多不該沾之人的血,他兒的死,也極有可能與她有關係。雖然證據沒有擺在眼前,但事實就是這樣子。
這樣的人,死了就太便宜她了。
今笙點頭:“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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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京城的街頭上,有個瘋瘋顛顛的婢女一邊到處跑着,一邊喊着:孟姨娘,是李夫人要殺你的,你去找李夫人吧。
“丁月小姐,是李夫人要殺你的,你去找李夫人吧。”
“蘇羽少爺,是李夫人要殺你的,你去找李夫人吧。”
“你們統統去找李夫人吧,統統去找李夫人吧。”
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有個瘋顛的女人到處喊着這樣的話,喜歡扎堆湊熱鬧的人,難免要圍在一處八卦一下這件事情,總有知情人出來給大家解釋一番,這些人都是太傅府的人,這李夫人是府上二房的正妻。
等到李夫人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這事已傳得滿城風雨了。
當天,李夫人的母親尚書夫人就急急的來找她了。
進了屋,尚書夫人坐了下來,來不及喘口氣,衝她道:“你知道現在外面都怎麼傳你的嗎?”
“娘,什麼事呀?”李夫人心情也正不好着,哪有心情管外面的事情如何,府裡的事情就夠她忙乎的了。
“就是你以前侍候你的那個賤婢,叫什麼蓮俏來着的?我聽說昨晚被趕出府了?”
“哦,嗯。”這事她是知道的,昨晚也特意派人去尋了一下,結果沒有找着。
聽說已經瘋了,既然瘋了,她就更不會放在心上了。
瞧她一點不着急的樣子,尚書夫人氣得揉胸,道:“我可聽說那個賤婢瘋了後,在外面胡說八道的來着,滿城嚷着是殺了之前的孟姨娘,又殺了丁月小姐,還殺了蘇羽少爺。”
李氏臉色發沉,騰的就站了起來:“那個賤婢在哪兒?”她非要親手殺了她不可,居然敢在外面胡言亂語,她是不想活了吧。
尚書夫人氣得拿眼瞪她:“你現在找她,晚了。”事情已經傳開了。又恨鐵不成鋼的道:“早告訴過你了,要剋制一下,哪個男人沒個三妻四妾的,旁人都容得,就你容不得?”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也站了起來,質問:“你怎麼敢對丁月小姐和蘇羽少爺動手?你自己找死就算了,爲什麼要牽扯到咱們李家?”
這些事情肯定早就傳到三爺的耳朵裡了,一旦三爺認定了她真的殺了蘇羽少爺,只怕會因爲這個女兒乾的蠢事,牽涉到她李家了。
說到最後,尚書夫人也是真怒了,甩手就打了她一個巴掌。
長這麼大,李夫人也是被捧在手心裡的疼着的,幾時被父母打過,她震驚的看着她的母親,就聽她又急又氣的道:“現在我也不想知道你這些事情的真假,你就是百口也莫辯了。”
“娘。”李氏也是又氣又氣,一把拽住她娘,道:“你不幫我嗎?”
“我可是你的親生女兒。”
尚書夫人氣得一把推開她:“你還要我怎麼幫你?我天天勸你,你就是不聽,你若肯聽我一句勸,睜隻眼閉隻眼,就不會把日子過成這樣子,不是人人都是三爺這樣的癡情郎,一輩子不要通房不納妾的,身爲女人,哪個過的不是你這樣子的日子?若都像你這樣子,這日子還有得過麼?”
雖然說女人都理解女人,但她因爲自己的事情要牽涉到整個李家,這就令她不能不憤怒,不來罵她一番了。
李氏住了一會,這樣的話她聽煩了聽膩歪了,她一句也聽不進去。
她就是不能容忍二爺有別的女人,就是嫉妒。
如果可以重來的話,她可能不會選擇嫉妒了,可能會試着大度一點,也可能會選擇不再愛她,把心從他身上收回,這樣就不會嫉妒了。但一切都回不去了,她沒辦法重來。
“我和你爹已商量好了,把你八妹,送給二爺賠罪,你八妹這個人,向來聰明,如果她有幸討得了二爺的歡心……”八妹,那纔是一個十四歲的女娃……
他們爲了自己的益處,竟是準備把八妹送給二爺?
李氏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們,讓八妹來與她爭寵嗎?他們怎麼可以幹這樣的事情,他們明知道她最恨的就是二爺納妾了。
尚書夫人沒再多說什麼,扭身走了。
在這之前,她還要去一個地方。
去三房那邊,看一看,探一下她們的虛實。
畢竟,這件事情還關係到蘇羽少爺的性命。
若說與自己的女兒無關,是那個瘋丫頭亂傳的,她都不相信的。
府裡的婦人們慣用的手段,她太清楚了。
這丫頭斷然不是突然之間發瘋的,之前還聽說被三房的夫人要了去,在菜園子裡的。
昨個忽然就發了瘋,讓人扔出府裡來,爲的就是要把這事傳得滿城風雨,同時也讓李家的人知道,他們李家出了一個什麼樣的女兒。
出了這樣的女兒,就是殺了她,李家現在都無話可說的。
目前爲止,三房這邊好像對她這個女兒並沒有什麼動作,一時之間,她也吃不準這是什麼意思。
是想要留她一命嗎?絕無可能的事情,如果自己的孩子讓人殺了,她也會恨不得剝了她的皮的,怎麼可能會大發慈悲,留她一命?
尚書夫人來到長今閣,這會功夫,府裡的婢女來回話:“尚書夫人,我家夫人在神壇祈福,要一會才能回來。”
“沒有關係,我就在這兒等着。”尚書夫人站在院中,不論如何,她是要見一見顧今笙,探一探她的話的。
如果可以,她倒是巴不得把自己的女兒送與三爺,以解三爺的怒氣,但也知道,三爺夫人恐怕是不會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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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風有些冷,畢竟已到了寒冬了。
好在太陽漸漸出來,灑在人的臉上,還帶來了一絲的曖意。
在院中站了一會,尚書夫人有些哆嗦,這三爺夫人大早上的去祈福,她就不冷麼?都這麼久了,還不見她回來。
尚書夫人有點想去屋裡待着,等着,不過想想,還是罷了。
站在這兒等一等,好像比較有誠意。
她女兒犯了錯,牽連到了李家,她必須得出面說點什麼。
自家老爺還在朝中爲官,搞不好,會牽連到自家老爺的仕途。
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爲這個女兒作出來的,尚書夫人氣得牙疼。
早知她是這般的性子,當初就不應該把她嫁給二爺。換一個別的姑娘嫁過來,也一定會過得比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