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角響起,營帳中四處搶殺的士兵大聲喊了起來,往外撤。
江小樹迎面而立,騎在駿馬之上,一手提了一個包裹的人頭,一手持劍,大聲喊:“各位兄弟,請聽我說。”
“你是誰?”衝在前頭的將士質問。
士兵們後知後覺的發現,此人不熟。
江小樹沒有立刻回答,繼續道:“楚湘王已戰死,爲國犧牲了自己年輕的生命。”衆將士這才注意到,她身邊的一匹戰馬上,馱了一個人,好像楚湘王。
“我知道大家聽到這個消息後都很悲痛,我亦如此,但衆將士不可慌張,我們都是北國的將士,既然已入侵到此,便沒有退縮的道理,更不可像無首羣羊,四散而逃,我們理當完成湘王生前的遺願,不負使命,一鼓作氣,拿下銀川,佔領銀川,男人格殺勿論,女人一律留下,作爲兄弟們的戰利品。”
有兩位將士快步上前查看馬上之人,果真是楚湘王,且已氣絕,看到此處,頓時臉色大變。
剛剛一片混亂,喊殺聲震天,作戰之中,難免混亂,但確實有看見那緬人的主帥被這位年輕的士兵斬殺了,當時,就是這位士兵一直緊隨在楚湘王的左右,護於他的周圍。
那個場面過於激烈,更是令人激動。
將士直往營裡衝了進來,卻沒有人留意到楚湘王竟是戰死。
明明,敵方的主帥已死了啊!楚湘王爲何也死?但下眼,更多的不是追究楚湘王爲何會死,而是北國的主帥戰亡,羣羊無首,勢必會動搖了軍心,令衆將士慌恐。
“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都統大人顧燕京的妻子——江小樹。”那查看過楚湘王的將士忽然轉過身來,指着她大聲道,甚是咬牙切齒。
江小樹瞧他一眼,楚湘王身邊的馬漢中與李治川嘛,她自然是認識的,這陣營之中,不泛楚湘王之前的隨從。
被人當場揭了身份,衆將士頓時譁然。
江小樹倒是不慌不忙,伸手拿下自己腦袋上的頭盔,一襲長髮傾瀉而下。
“李治川,你的眼光不錯。”
“沒錯,當今的都統大人顧燕京,正是我的丈夫,蘇閣老蘇長離,正是我丈夫的好至友。數月之前,這邊傳來消息,說我丈夫戰死,蘇閣老聞訊趕來,後又傳來消息說,蘇閣老也相繼戰死,那時候我就發誓,我一定要爲我的丈夫與蘇閣老報這個仇。”
“女裝男扮,只是不想引人耳目,更不想因着蘇閣老與我丈夫都統大人的關係,被特別照顧,如今既然被你們認了出來……”
“衆將士,請聽我說,我雖是一介女流之輩,卻也是和你們男人一樣,胸懷天下,志在爭戰沙場,緬人主帥的腦袋,已被我割了下來。”她揚了揚手,那人的腦袋已被她拿塊布包了起來,但眼睛鼻子還露在外面,還是有人認得這人的。
“現在,楚湘王已戰死,我發誓,要完成我丈夫和楚湘王生前的遺願,收復緬國,若是不能收復,就踏平緬人這塊土地,它日再風風光光的回去。”
“你一介女流之輩,就想統率全軍?”有人不服,大聲質問。
江小樹看他一眼,大聲說:“馬漢中,我知道你們中間有湘王生前的死忠,效忠湘王,而不是效忠北國,如果你們真是湘王生前的死忠,這個時候更應該與我團結一致,踏平銀川。因爲,楚湘王效忠的是北國,我效忠的也是北國。”
衆將士譁然,效忠北國,效忠楚湘王,這差別可是天壤之別了。
忽然,有人上前道:“都統夫人,我等願意跟隨夫人,聽從夫人號令。”
江小樹看了一眼,是跟她一塊入營的新兵。
這裡有楚湘王的死忠,也有她當初進江城時帶在身邊的候府的護衛。
她的人,自然是會向着她的。
“我等豈能聽從一個婦人的號令。”有人服從,自然也有人抗拒這樣的事情。
江小樹手中的劍往肩上一擱,自有一股霸道之氣,她揚聲說:“我知道,有人不服我一介女流之輩,不管你們服與不服,有一件事情是擺在眼前的,緬人主帥的腦袋是被我割下來的,誰若不服,可以上前來與我挑戰,證明你們的武功和智慧都在我之上,足以能夠率領衆將士。”
“好,我來。”那被稱作馬漢中的將士舉了自己手中的刀。
旁人不清楚內幕,身爲湘王的侍從,他卻是清楚的,這江小樹,恐怕是來者不善,湘王還指不定是怎麼死的呢。
江小樹撥了腰上的佩劍道:“刀劍無眼,還望你我點到爲止。”
“少廢話。”那人飛身而來,江小樹從馬上騰身而起,迎身而上。
她自己的功夫,她還是清楚的。
當年,她受統都大人的指點,跟着學了些功夫,一般人且行,真遇上高手,自然是不行的。她冷笑一聲,虛晃一招,從他身邊擦身而過,一掌拍出,那人自是不知,她的手掌之中已備了無色無味的藥粉,只要入了他的口鼻……
衆將士一旁看着,有人交耳,有人觀望。
幾招之間,就見馬漢中大刀呼呼生風,都統婦人連連而避,轉眼之間,畫風忽然一變,江小樹忽然就逼在馬漢中眼前,劍已抵在他的腹上道:“馬漢中,你輸了。”
馬漢中只覺得手腳有些許的發軟,但他哪裡會服,手中的刀又要砍出,卻猛見一物迎面而來,快如閃電般的刺入他的胸口。
有把鋒利的匕首刺入他的心上,他瞪圓了眼,竟是氣絕,身子砰的一聲倒在地上。
一位年輕的將士從人中走了出來,擲地有聲的道:“各位兄弟,都統夫人雖是一女流之輩,但她拿下了緬人主帥的腦袋,這是有目共睹的,現在湘王剛逝,更需要你我團結一心,一致對外,你們在這個時候挑戰都統夫人,是要引起混亂嗎?”
江小樹看他一眼,是跟她一塊入營的新兵沈長弓,住在一個營帳之中,之前常一起演習過。
沈長弓這麼說,立刻也就有旁的將士咐和了。
沈長弓又說:“願意跟隨都統夫人去拿下銀川的,站在右邊,不願意跟隨都統夫人去拿下銀川的,站在左邊。”話落,衆將士立刻就分成了兩派了,有人陸續往右邊站去,還是有一部份少數的人不願意站過去,江小樹大概看了一眼,不願意去的也有二千有餘的人。
“好,既然你們不願意去銀川,我也不勉強,但我要告訴你們,我們每個人入營的第一天教頭便教導我們,作爲一個士兵,需要的便是服從二字。”
“你們這些人,不配稱爲士兵,你們都是一羣貪生怕死之徒,連我一個女子都不如,從現在起,我宣佈,你們這些人,全部逐出軍營,永不錄用,這件事情,我會上報朝廷的。”
李治川又驚又怒,上前質問:“你一不是將軍,二不是主帥,你憑什麼把他們逐出軍營?”
“對,憑什麼啊……”左邊的士兵跟着質問。
“我雖一不是將軍,二不是主帥,但就憑我殺了緬人主帥這一個功勞,就憑我丈夫因緬人而戰死這件事來說,我可以上書給皇上,請皇上給我賜下封號,再戰緬人。”
“既然你們對我的身份有意見,覺得我名不正言不順,好,我們現在就撤回江城,休戰二月,回頭我書信給皇上,請皇上獎賞我一個將軍的品級,以便於名正言順作戰銀川。”
“二月後,再戰。”
“……”有後臺的人,說話就是硬氣。
沈長弓望着她,一個女流之輩,說話行事卻是豪氣萬丈。
“衆將士聽令,現在全部撤回江城,在右的兄弟先行,在左的將士,後面斷路。”
“……”站了左隊的將士不得不隨後而行。
大軍沿途而去。
江小樹戴好頭盔,她騎在戰馬之上,一手牽了另一匹馱了楚湘王屍身的戰馬,行在最前頭。
她是一介女流,可到底是都統大人的妻子,又割下了敵方主帥的腦袋,這便是威望,儘管軍營裡面從未婦人做過主帥,可一時之間,死了主帥楚湘王的北國軍隊,在她的鎮壓之下,倒也沒有大亂起來。
從來時的路往回而返,在天亮之前,所有的人又都回到了江城的陣地上去了。
既然身份已暴露……
就算那人不說破她的身份,找個時機,她也是要破露自己的身份的。
提早一些暴露,過程雖是驚心了一些,但結局還算不錯。
當天,江小樹書信一封八百里加急:楚湘王江城一戰,身亡。緬國主帥已被臣婦江小樹割下首級,特此獻上。
然,軍不可一日無首。臣婦江小樹,身爲都統大人顧燕京之妻,願替夫駐守江城,收復緬國,只恐名不正言不順,臣婦大膽自薦,請皇上爲民女賜下封號,以撫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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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湘王戰死……
這對皇甫羨來說,也是一種致命的打擊了。
本以爲,可以利用他,進攻京城,奪取自己失去的一切,不料,江城之戰,他竟然死了。
蓄謀了這麼久,竟是功虧一簣。
站在江城的街頭,聽着街頭的議論,他微微閉了一下眼。
同年,緬國宮殿,也傳來了戰敗的消息。
年過四十的國中大王韓權眉頭一跳,咬牙切齒。
可惡,可恨。
他們竟是殺了他的主帥。
“父王,父王。”
他正惱在心頭,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孩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瞧起來意氣風發,分外高興,那正是韓權的愛女韓閔,在她的身旁跟着一位年輕的男子,正是久違的都統大人顧燕京。
“父王,我們是來向你辭行的。”
韓權掃了他們一眼,神色陰沉,道:“剛剛傳來消息,北國又發動了江城之戰,主帥亡,全軍覆沒。”
“父王,不是已派了休戰之書送過去了嗎?”
韓權冷笑:“北國,看來並不想休戰了。”
“顧都統,我是非常有誠意放你們離去的,並且,我將我的愛女許你爲妻,答應讓她跟你一同前往你的國,但看來,你們北國絲毫沒有休戰的誠意,竟是又偷偷摸摸的發動了江城之戰,令我軍損兵折將。”
“父王,這事燕郎並不知情,等我與燕郎回了他的國家,一定會親自面見皇上,把父王的心意帶過去。”
韓權冷笑一聲:“你真是太天真了。”
“容我再想想,你們,下去吧。”
韓閔微驚,一把拽住她父親的衣袖:“父王,你答應放燕郎回去的。”
韓權一把甩開女兒,命令:“來人,把他們帶下去。”
殿外,幾十位宮中護衛持着刀劍,整齊有序的進來了。
顧燕京瞧了一眼,到底是沒有多言,轉身欲走。
“燕郎。”韓閔快步追了過去。
“燕郎,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父王會又改變心意,你放心,我一定會求父王答應放你離開的。”
顧燕京沒有言聲,大步流星的離去。
他轉了幾個彎,推開一房門,屋中有位男子正坐在案前,一動不動。
顧燕京走過去,在他面前坐下,道:“江城又發動了戰爭,大王又反悔了。”
“長離,你倒是說句話啊?”
蘇長離望着他,和他身後的女子。
過了一會,他道:“你們離去,我,繼續留下。”
“長離……”
“過了江城,你把我的消息,第一時間帶給笙兒。”
“我去和大王來談。”
顧燕京伸手拽住他的手臂,道:“如果能談得攏,我留下,你回去。”笙兒還需要他。
蘇長離看他一眼,他這個當哥哥的恐怕不知道,笙兒更需要他這個當哥哥的好好活着。
笙兒的心,他懂。
韓閔上前道:“蘇閣老,我與您一塊去找父王談,如果他再不願意,我們只能挺而走險了。”
蘇長離看她一眼,起身,離去。
“燕郎,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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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的時間就要過去了。
離笙兒臨盆的日子,已過去了。
在緬國這塊土地上,可真是與世隔絕。
歸家的心,使得恨不得插上翅膀,卻又不得不繼續停留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