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今笙扭身就往另一個岔路口拐,蘇長離自然是瞧見了她。
好像老鼠見了貓似的,居然敢假裝看不見,扭身就走。
“去把笙兒喊過來。”他對身邊的萬青吩咐。
萬青疾步離去。
“笙小姐,請留步。”一聲呼喊,萬青來了。
他迅速橫竄到了今笙的面前攔住她的去路,也顧不得有沒有踩到寺院養着的雜草坪地:“笙小姐,三爺請您過去一趟。”
想假裝沒看見那人都不行。
今笙還是面露詫異之色:“三爺?三爺也在這兒嗎?”她假裝四下看去,三爺也正在看她,目光不期而遇,今笙心裡一慌,感覺他早已看穿一切。
既然相遇了,站在原地,她還是得硬着頭皮朝那人彎腰、行禮。
擡步,假裝真的纔看見他,今笙朝那邊走了過去,來到蘇長離的面前說:“三爺,您也來祈福麼。”
她面是依舊是波瀾不驚,好似對他來這兒有幾分的意外。小小年紀,心思倒是藏得夠深。
他不答反說:“看這天,雨恐怕很快就會下了,明個再走不遲。”這是要她留下來了。
他在這兒,她更是要走了。
“三爺,府上還有許多的事情,我已出來多時,不能再耽擱了,我先告辭了,免得雨真的下了,一會反而不好走路。”她再作一禮,告辭,沒有絲毫的猶豫。
沒有絲毫的猶豫,也沒有絲毫再見他的驚喜,面上依舊是往昔那般,不知究竟是波瀾不驚下的沉靜,還是雲淡風輕般的灑脫?清貴如昔。
她匆忙要走,奴婢們也便趕緊跟上。
蘇長離便沒有攔她,只是對一旁的大師說:“德雲大師,我去去就來。”
“蘇大人您請自便。”一旁的大師對他倒是畢恭畢敬。
轟轟……有驚雷忽然從頭頂越過,似在耳邊響起,主僕一行倒是真被嚇了一跳。
狂風大作,肆意的舞動,吹亂墨發三千。
“小姐,看樣子是真的要下雨了。”薄葉開口說,心裡是希望她明天再走的,畢竟,這真要下起了雨,下山的那段路可不好走。
小姐們身子嬌貴,可經不起這般的折騰。
今笙心裡也有了些許的猶豫,她真的不想留下來。
還沒走出遊廊,就見雨點已經大顆的飄落下來了。
“小姐,怎麼辦呀,我雨已經來了。”襲人跟着她問。
今笙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微微停了腳步,心裡有些煩。
“笙姐姐,你看雨這麼大,我們冒雨回去會淋病的,不如我們明個再走吧。”四小姐這時來到她旁邊,輕聲和她講。
今笙心裡嘆氣,煩悶,也只能應她:“明天走吧。”她還能有別的辦法嗎?
四小姐甚是高興,扭了身說:“走了,我們回去了。”她高高興興的要回去,扭身就見蘇大人已經朝這邊走了過來,她自然是注意他一會了,眸色微微一動,她側身退到邊上,規規矩矩的行禮:“蘇大人。”
蘇長離沒搭理她,朝今笙走來。
奴婢都退到兩邊侍立,今笙只知道他來了,也不得不再次硬着頭皮轉身,故作輕鬆的面對他說:“三爺,雨真下大了,我們得明天走了。”
看她故作輕鬆,眸色卻沒有一絲悅色,便知她心裡還是不痛快的。
見了他撥腿就想溜走,假裝沒看見他,若非對他有意見,她會這樣?
“到屋裡去坐吧,這裡雨大風大,一會全飄身上了。”
“三爺告辭。”正是求之不得,她立刻擡步走了。
蘇長離跟在她身後,一塊走了。
知道他在身後跟上,今笙頓時覺得步伐都亂了起來,走也得更快了。
好在回去的路不長,她扭身鑽進了原來住的院子,薄葉快步上前爲她撐起了雨傘。
一行人又回到原來的屋了,但蘇大人也跟着一塊進來了。
今笙站在屋裡看他,不知他要幹什麼。
蘇長離便自個坐了下來,他向來不客氣,不拿自己當外人。
今笙站在他面前卻不知是該走,還是該陪他坐下來,只聽外面雨嘩啦啦的下着。
四小姐瞧出兩個人的異樣,她也知道那日端午節後蘇大人便沒再來府上了,料想兩個人還在鬧彆扭,關係沒有緩解,心裡有點高興,也就上前想要打破這看起來有些尷尬的局面:“蘇大人,真是好巧哦,沒想到您也來這兒,您也是明天離開嗎。”
蘇長離沒有接她這句話,反是吩咐下去:“你們都退下去。”
薄葉襲人紫衣立刻往外退了,今笙扭臉看她們,她們怎麼這麼聽蘇大人的話,她這個當主子的還沒說讓她們退下呢。
忍着心裡的彆扭,她沒好喊讓她們留下,這樣就顯得與蘇大人作對了。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不給他面子的事情,她也做不出來。
畢竟,他是蘇長離,不僅是她的未婚夫,還是她的琴師。
打心眼底,她是敬重他的。
四小姐一時之間僵在那裡,她有點不想離開,而且她又不是奴婢,是今笙的妹妹,和那邊奴婢是不一樣的。
“四小姐,請你也下去。”直接點名了,聲音溫潤卻透着冷氣,四小姐神色微微暗了一下。
“是。”她還是忙答應一聲,滿心不甘的退了下去。
蘇大人剛與今笙定親,現在心思還在她的身上,過不多久,天天對着這一張臉,就算再好看,看久了也會膩歪的。
心裡自我安慰了一會,四小姐也就不那麼氣了。
都把人支走了,今笙眸色微閃,也不知道他想要說什麼。
“你決定一直站在這裡嗎?”蘇長離問她。
“我站着就好,您說就是了。”她洗耳恭聽着。
她這架式是真的還在生氣呀,他早已不氣了。
那天對她說了重話,最大的目的也就是要讓她對此事引起重視,不要和皇甫羨廢話,當然,任何男人都不行。
他當然知道,她不會生出別的心思。
她不會生出別的心思,但誰能保證別的男人看見她會不生出其它心思呢。
她不肯過來,蘇長離也就站了起來,走到她面前問她:“你還在與我生氣?”
“不敢。”
他伸手,剛觸碰到她的臉,她猛然就朝後退了,鄭重其事:“三爺請自重,我們還沒成親,您不要動手動腳,讓人看見了惹來閒話便不好。”說完這話,她微抿着脣,似羞怯、如鹿不安,好似他真的非禮了她一般。
三爺請自重?動手動腳?
他想了想,不怒反笑了。
好吧,那日他說話確實重了些。
他碰她一下,反成了他不自重了,是他動手動腳了。
他忍不住自嘲的笑,他現在是挖了個坑,把自己給埋了嗎?
“笙兒,我們談談。”片晌,他開了口,今笙這纔看他一眼,她都不知道該和他談什麼。
他想了想,讓他道謙嗎?那天的話雖是重了些,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錯,爲什麼要道謙?真道謙,她還能長記性。
“笙兒,如果我送你一樣禮物,和送給我身邊所有奴婢都一模一樣的禮物,你會很高興?”
嗯,不談那件事了,來談談她到底是怎麼想的,會送他一個和所有奴婢都一模一樣的香包。
這個事都過去好久了,他當時也沒說什麼呀,怎麼今天忽然又提及了。
這種事情根本不用想,他雖是才這樣一提,她都能感覺到自己肯定不會很愉快。
三爺送她一樣自己親自做的禮物,結果他身邊所有的奴婢也都有……怎麼想,都覺得鬧心。
她明白蘇長離當時的心情了,其實她瞧得出來,那時他臉色不是很好。
沒想到,他忍到現在,還是說出來了。
這是要秋後算帳?
顧今笙感覺這事得必須再好好解釋一下,不然,蘇大人還以爲她不重視他,把她和那些奴婢放在一個位置上了。
“當時真的只是爲了做給三爺一個人的,後來就順道一塊多做了些。大哥、六弟、還有那幾個奴婢,她們都是我身邊非常重要的人,都是可以爲我捨命的人……”而且她也給父親和杜姨娘各做了一個,想着多一個也是做,反正當人情送過去了。
這樣的解釋,蘇長離默了默,反正不太滿意。
今笙只好再說:“下次不會這樣了。”
只能說,他在她心裡,並沒有被放到特別的位置上。這一點蘇長離明白,但並不舒服。
他瞧了她一會,她現在的樣子更多的是像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學生,被老師批評。
今笙是覺得,做出這種失策的事情,又被他拿出來提了,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乾脆閉嘴,他不問,她不答,他若問,她再解釋。
罷了,他也沒有真的要和她繼續計較這件事情,只是想把她的注意力引到別處,免得她一直糾結他那天的話。
擡手,他下意識的想要摸摸她的腦袋,她的頭髮柔順光滑又帶着淡淡的香味,但剛觸碰到她腦袋上,她立刻又退到一邊去了,又鄭重其事的和他說:“三爺,不到洞房花燭夜,我是不會讓你碰我的。”
“……”蘇大人的表情變得五顏六色,有點一言難盡了。
顧今笙很在意他那天的話,每一個字她都在意,說得太難聽了。
現在把同樣的話送給他,讓他也好好感受一下。
蘇長離的臉綠了一會,他是不太可能會忘記自己對她說過的重話。
想什麼呢,小小年紀,心思就這麼的不純潔,不到洞房花燭夜,爺是不會碰你的。
這便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還挺會記仇。
“好好,爺不碰你,你陪我坐會,我們下盤棋。”蘇長離到底是作罷了,找點事來做。
現在爲時尚早,外面嘩啦啦的還下着雨,今晚又走不了,這寺院裡也沒什麼好玩的,便只有下棋打發時間了。
“我不太會。”
“爺教你。”
“萬青,找盤棋過來。”他已吩咐下去。
~
~
裡面的人竟然和和氣氣的坐下來玩下棋了?
四小姐偷偷朝這邊張望,心裡像有螞蟻在爬。
滿心希望他們會繼續鬧下去,繼續鬧下去不是挺好嗎?
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冷雨夜,夜漸深。
顧今笙有些困了,出其不意的就來了個哈欠,蘇長離看她,她尷尬的怔了一會,打哈欠總歸不太文雅。他嘴角便噙了笑:“困了就睡吧。”她偶爾犯迷糊的樣子,讓人的心都柔軟了不少。
她都不知道在這裡坐了多久了,玩到現在腦袋都蒙了,一聽蘇長離讓她回去睡覺了,便立刻站了起來:“三爺您也早點歇息。”實在困死了。
她走了,蘇長離也就站了起來,離開了。
來到外面,雨已經停了。
“萬青梅風。”
“屬下在。”兩個人一聽到喚他們的聲音,立刻由暗處站了出來。
“你們今晚辛苦一些,輪流在這兒值夜。”
“是。”
蘇長離擡步離去,到了隔壁的院宇。
今天來這裡,自然並非偶然,而是刻意。
知道她在這兒,他便來了。畢竟,前段時間鬧了些彆扭,他一直沒去府上,也是找不到合適的時機。彆扭都沒消除,忽然跑人家府上,他也會覺得尷尬的,便來這兒了。在這裡不期而遇,至少不會讓他覺得尷尬。
這裡的主持德雲大師他是認識的,且認識了好多年了,倒是真有些本事。
當時正在給顧今笙搖籤的德雲大師便匆匆離開了,也因爲這事顧今笙心裡對他特別有看法。
蘇大人來了,那是聖上面前的紅人,德雲大師自然不會怠慢,便立刻請他進去坐了。
蘇長離是爲找人來的,也就沒多作廢話,坐下來後和他說:“昨日我未婚妻到了貴寺祈福,現在還未曾走,不知道她求的是什麼籤?”前來祈福的人都會求一簽,他猜想顧今笙必然也會求籤,纔有此一問。
她求了什麼籤,他是想知道的。
德雲大師對他並不隱瞞:“說的是那位顧小姐吧!”當下就把她求的下下籤說了。
她求問的是這一生的平安,可見她對自己的安危十分在意。
德雲大師說她近日有血光之災,倒不是他迷信這些玩意,只是最近候府發生太多的變故,周姨娘死了,雖說是云溪小姐帶出去散步自己落水而死,但云溪會在她那個舅舅面前怎麼說就不得而知了。何況之前,還有許多別的事情發生過。
候門之地,並無一塊乾淨之處。
他可以爲了周姨娘安排個人進去陷害府裡的鄭姨娘與人苟且,便可以再做出別的事情來。
他心裡有所不安,便讓自己的兩個屬下留下值夜了。
自己在牀上躺了一會,合了眼。
對這個女孩子,他一直是想要護着的,不想誰傷了她。現在是他的未婚妻了,他更是要護她一世周全了。
次日。
一夜無事,早起的時候大家又吃了一回齋飯,今天早上的齋飯是白米粥和鹹鴨蛋,即使是候府的三等奴婢都不會吃得這麼差,好在一會就要離開了,忍了。
吃過喝過,收拾了一下,大家準備出發。
瞧今天豔陽高照的,這鐵定是不會再下雨了。
“小姐,蘇大人呢?不跟我們一塊走嗎?”
離開的時候襲人好奇的問,她早就察看了一圈了,沒看見蘇大人。
“我們先走吧。”顧今笙也不知道他在哪兒,一大早就沒看見他,她也不樂意去找他,雖說昨晚陪他下了半天棋,但不要以爲她心裡不計較了,有些話,說出去是收不回來的,她很難不放在心上。
四小姐眸色微轉,居然不等蘇大人?是還沒有合好嗎?
一行人出了院宇,又拐進昨個經過的遊廓裡,就見蘇長離和那位大師一塊過來了。
“德雲大師,請留步吧。”蘇長離正對身邊的德雲大師言。
“送蘇大人和顧小姐下山。”德雲大師對身邊的弟子吩咐。
哎喲,她現在不是女施主了,直接變成顧小姐了。
今笙暗暗搖頭,這大師也是看人的呀,敢情她是跟着蘇大人沾了一句顧小姐這三個字的光了。
“笙兒,走吧。”蘇長離擡步離去,今笙只好跟他一塊走了。
一行人出了寺院,下了臺階。
今笙帶來的護衛行在前頭開路。
由於昨天下了一夜的雨,下山的路並不好走。
顧今笙走在前頭,蘇長離跟在她的後頭,其她奴婢繼續在後面跟着。
一路上蘇長離也沒有說話,他不說話,今笙更不知道說什麼了,何況他跟在後頭,她只好硬着頭皮快步往前走,但一路上都感覺背上好像有一雙眼睛在盯着自己,讓她心裡漸漸煩燥起來,腳步便有些亂了。
蘇長離想的是,他要是再晚一點出來,她是不是打算一個人先走了,不等他了。
真能記仇。但他沒打算爲那天的事情哄她開心。
~
啊……
前頭的人一個踉蹌,跌了下去。
好疼啊!今笙暗暗吸氣。
“扭到腳了?”蘇長離已經快步走了過來。
他若不走在她身後,一直盯着她,她會扭到腳嗎?
“嗯。”忍下心裡的抱怨。
“你坐下來,我看看。”他伸手就要抱她起來。
“我自己來。”她忙站起來,右腳不能使力,好疼,挪不動。
她很怕疼的!
“我來。”蘇長離不再和她廢話,直接把人抱到一旁的乾淨石頭上坐了下來。
昨天雖是下了一夜的雨,今天太陽一出來,石頭便乾乾淨淨的了。
旁人默默無聲的看着,四小姐暗暗握了袖中的拳頭。
真會裝,一定是故意的。
蘇長離要脫她的鞋子,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今笙忙抓住他的手,不讓他碰。
她手心裡都是汗,汗溼了。
“你們全部先走。”蘇長離對前後的人吩咐。
後面的人也就跟了上來,襲人有些不放心的:“小姐,您的腳沒事吧?”
今笙看了看她的奴婢,她的腳不能走了,讓誰背好呢,襲人紫衣肯定背不動她的,那只有薄葉了,薄葉力氣大些,應該可以揹她一會吧。
“小姐,我們到前面等你。”薄葉走到她面前,和她說了聲,然後走了。
今笙欲言又止,紫衣正說:“蘇大人,你要照顧好我們家小姐。”有些不放心,但還是走了,畢竟蘇大人讓她們走了。
“……”今笙看着她們,什麼時候的事情,她們對蘇大人這麼言聽計從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腳上一涼,還有些疼,今笙低頭一看,鞋子被蘇長離給脫了下來,這讓她頓時漲紅了臉,因爲她的腳並不是女子的小腳,反而,有些大……她有些難堪:“你別碰,我疼,還是回去讓大夫看吧。”
蘇長離頭也不擡的回她:“我是你未婚夫婿。”所以他有資格看。
顧今笙暗暗閉了一下眼,她小時候也是裹腳的,但那時候她嫌疼,常常偷偷的把布給放鬆,她向來膽大又任性,久而久之,腳就長大了,現在想要一雙小腳都來不及了。
蘇長離檢查了一下她的腳,和她說:“脫臼了。”
“不知道。”她又不是大夫,只感覺到疼。
“腳還挺大。”
今笙面紅耳赤,好尷尬,這就好比在說她:長得真難看,她突然覺得很難受,三爺怎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一點都不顧及人家的感受。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腳大,但三爺爲什麼不能放在心裡不說,顧及一下她的自尊。
這般對她挑三揀四的,以後真嫁了他,指不定要怎麼對她指手劃腳了。
暗暗有些後悔。
“女子還是不纏足好看。”
突然其來的一句話,她愣了一下,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
三爺這話,是在誇她的腳好看?
三爺也太開明瞭,和她的想法不謀而合。
她也一直覺得,女人纏足不好,她見過母親的腳,都變形了,由於腳太小,走路也慢極了,她一點都不覺得好看,所以常常自己偷偷把布給放鬆了,讓自己的腳可以自由生長。
她也見過外面農家女子的腳,有時候出府看見那些農家的女子,她們並不纏足,因爲很不方便農活,腳太小,走路都不穩了。
讓纏足,她覺得這就是專門用來約束女子自由的,她恰恰是那種不受約束的女子,前世的她,一直在放飛自我……
“啊……”她忽然疼得鑽心,大叫一聲,一動不敢動。
三爺你又不是大夫,你搞什麼鬼啊,能疼死人的啊!
她又氣又疼,眼淚都快出來了。
蘇長離擡眼看她,她呲牙咧嘴的。
看見她這樣的表情,極是難得的。
“好了,已經接上去了,你試一試。”
“我的腳好了?”她有些不敢信,三爺怎麼會這個?
“站起來試試吧。”說話之間,他都把鞋又重新給她穿上了。
今笙便忙站了起來,試了試,踩在地上用力不疼了。
“三爺,你怎麼會這個?你學過醫?”
“懂一些跌打損傷。”
“你真厲害,這都會。”她脫口而出,原本是想說謝謝他,但說出來後又覺得不妥,好像自己有多崇拜他似的。
就算崇拜,也是在心裡,不能讓他知道。
他骨子裡本來就透着股高高在上的清貴,崇拜他,怕他會更驕傲。
“謝謝,我可以走了。”顧今笙垂了眸,從他面前繞過,準備走了。
手忽然就被他給抓住了,她本能的想甩開。
“路滑,我牽着你走。”他握得緊了一些。
她心裡有些不樂意,一聲不響的,固執的想要掙開他的手。
那天是誰牛逼哄哄的說,不到洞房花燭夜,爺是不會碰你的。
“笙兒,你想再摔一腳?”感覺到她的抗拒,蘇長離問她。
“……”
“讓人看見不好。”她只好找了個藉口,不想再說那句話,已說過一次,三爺是個聰明人,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蘇長離默默嘆口氣,握她的手並沒有絲毫的放鬆。
她的手柔軟無骨,他握在手裡輕輕磨砂,今笙的臉便紅到脖子上去了。
“三爺,你,你放開我。”她小聲要求,感覺渾身像被點着了似的。
這麼抗拒他,蘇大人心裡是不太爽的。
“爺就不放。”他聲音溫潤,語氣卻是重了那麼幾分。
今笙被嗆了一下,心裡不爽。
眸色動了動,瞅了他一眼:“三爺,你也太不講理了,什麼都是你說了算,這對我一點都不公平,你都沒想過我的感受,以後我真嫁過去,一輩子生活在一起的話,是不是我就得成了你的受氣包了,你不高興了就罵我,高興了就把我當貓似的抓過來哄一下。”
“……”蘇長離瞧她,眸色微斂。
這纔是顧今笙該有的樣子,那個幾歲的時候就敢扮成男裝到處玩,不會騎馬還敢上,候門小姐都是要纏足的,她居然還敢不纏足……
現在,還和他講起公平來了。
一輩子麼生活在一起麼。
他默了一會,她直視着他,微微挺了胸脯,她是鼓了很大的勇氣才把反抗他的話這樣說出來的,就算他不高興,她也要說,她可不想一輩子當他的受氣包。
三爺並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上次的時候,她便覺察出來了。
“把你的話再重複一遍。”片晌,蘇長離和她說,手依舊並未鬆開她一分。
說就說,爲了自己日後能好好的生活,她也得和他好好說說這個問題,但話出口,底氣便沒有之前的高了。
“這件事情上,三爺你本來就不講理,明明是你說不會碰我……”
他截了她的話:“你就這麼想讓我碰你?原來你挺期待那天被我親……”
“我……”不是那個意思……這幾個字還沒有說口,就覺得脣上一熱。
“嗚……”真是太過分了,她根本沒有期待被他親一口。
他忽然就真的親了上來,在她脣上輕輕的親了上來,不輕不重的一吻,很快也就移開了。
顧今笙只覺得腦袋轟的炸了。
“我是覺得你還小,現在親熱有點爲時過早,原本想再等你兩年,你要是想,以後爺不忍了,先回去吧。”
“……”顧今笙覺得有理說不清了。
她從未遇到過有理說不清的時候,沒理她也可以辯出一個理字來,怎麼到了三爺這裡,處處讓他黑白顛倒了。
她想解釋:“三爺,你聽我說。”
蘇長離說:“昨天下了一場雨,今天天氣更好了,估計往後要越來越熱了。”
左顧而言他?故意不讓她解釋?
“三爺……”
“笙兒,我準備辦個翰林書畫院,把你的畫也放進去,邀請你也加入進來,你看如何?”
“真的?你現在就要辦翰林書畫院?我真的可以加入?我夠資格嗎?”一連問了好幾個問號。她知道前世的時候他也有辦過,轟動全城,全城最好的畫都在他那裡,當然,他自己也是個人才,只是沒想到,這一世能讓她趕上,還邀請她一塊加入。
忽然就有些激動,她當然想了。
只是,她很快意識到,三爺這是在轉移話題。
有一瞬間的尷尬……
顧今笙有種又被耍了的不爽,三爺這是欺負她人傻不如他聰明?三言兩語就把話題轉移了,過去的事一字不提就這樣算了?
而且,在畫上的造旨,她現在是個半吊子,可不認爲自己有資格加入,三爺這樣說,一定也是隨便說說,找個藉口把話岔開。
她腦子轉得並不慢,一想到會是這樣子頓時便又氣了,用力要甩開蘇長握着她的手,但還是沒甩開。
“別鬧。”蘇長離聲音重了幾分,但並沒有責備的意思,聽起來還有些的寵溺。
她就要鬧,這事就該有個說法,他那日罵她一通,還把她扔下走了,她臉往哪擱?
他是爽了,她很不爽的好嗎?
“前面好像事了,去看看。”蘇長離扣着她的手走快了些。
能有什麼事?顧今笙被他牽着,腳下也不覺然就跟上了,畢竟事要緊。
兩個人快步下了山,轉了一個角,就看見下面果然是出了事故了。
四小姐和幾位奴婢驚嚇得往這邊又跑了回來,前面撕殺一團。
顧今笙看了一眼,心裡也是一震。
出門的時候,真的應該看黃曆的,只是她沒有看黃曆的習慣。
猛然,想起之前搖的籤,說她近日有血光之災,手心裡不同得就冒了些汗。
當時她是半信半疑的,沒太放在心上。
前世的時候,除了最後被云溪給殘忍殺害,那些年倒也沒有什麼血光。
她不由得看了一眼蘇大人,看來,她是被蘇大人給牽連了。
來這條路上的人,都是爲了祈福的,非富即貴,一般也不會有土匪到這裡搶劫,因爲這寺院是皇家寺院,背後的勢力是權貴之人,哪個不要腦袋的敢在這條路上生事。所以,眼下便只有一個可能,這些人是爲蘇長離來的,他年紀輕輕處在這個位置上,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手上怎麼可能幹淨得了,指不定得罪了多少人,趁着他出了個門,身邊也沒帶多少護衛,便有人想借此機會在此殺了他。
真是倒楣,她最怕疼了,便和他說:“三爺,這些人是衝你來的?”
蘇長離瞧她一眼,問:“怕了?”
“不怕。”
回得倒挺快,蘇長離嘴角噙了些笑,是嘲笑:“不怕手心裡都出汗了。”
“……”顧今笙覺得好尷尬。
“放心吧,爺會保護你的。”那是一個男人能保護一個女人的自信。
顧今笙覺得他說這話挺隨意的,便暗暗撇嘴:“三爺就帶了兩個護衛。”質疑他說大話……他恐怕自身難保,還是她帶的人多些。
蘇長離便不與她爭了,發現這小女子爭起來也是沒完沒了的,難怪有人云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先坐會,等着瞧吧。”
顧今笙被她牽到一旁的石頭上坐了下來,他則一旁瞧着。
前面撕殺得甚是兇猛,在這裡便聽見兵器的聲音,由於路並不寬,在這裡殺人的確是分外方便,都不會處理屍體,有人跌落到一旁的山崖下滾了下去,直接人影都不見了,人有被萬青一腳踢下去,一聲慘叫便消失在了山中了。
“小姐,小姐,咱們遇到劫匪了,死了好多人。”襲人這時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她跑得最快,在前頭,由於受到驚嚇,一幫姑娘都顯得挺狼狽的,畢竟姑娘們也沒遇見過這等事情,害怕也是正常的。
今笙看了一眼,沒見薄葉跟上來,心下一驚,幾乎以爲薄葉出了意外,忙起身問:“薄葉呢?”
襲人忙回:“小葉子自告奮勇的留下來殺敵了。”想到薄葉之前衝她們一聲喝:你們快回去朝小姐報信,我來幫他們殺了這幫土匪的狠勁,莫名的有些崇拜薄葉了。
一人姑娘家,手裡寸鐵,就那麼生猛的衝上去了,她嚇得腿都軟了,結果她衝上去就把一個壯漢的刀給奪了,直接刺進那人肚腹,刀撥落,一腳踢開,那壯漢叫都沒來得及慘叫,便滾下一邊的山下了。
今笙微微挑了眉,她只知道那丫頭力氣大,府裡頭沒人打得過她,她還能留下來與土匪博鬥?那都是持刀劍的男人,力氣可不是一般的大。
心裡有些擔心,但想那丫頭不是那等不自量力之人……她不會笨到自己送死吧。
瞧出她的擔心,紫衣忙說:“小姐,您放心吧,薄葉沒事,她挺能打的,男人都不是她的對手,不過……”
“不過什麼?”
“咱們帶來的護衛,好像死了不少。”往回跑的時候她有回頭去瞧,瞧見自家人被劫匪砍死了不少。
今笙面色微微一白,那些護衛也都是有家室的人,就這樣死了,死者的家人恐怕會很難過的,出一趟門,怎麼就會遇着這樣的事情呢。
她下意識的去看蘇長離,一定是他惹禍上身,但她也不能責備他。
蘇長離接觸到她的眼神,挺無語的。
她不會真的以爲,這些人是衝他來的吧?
“都先坐下歇會吧。”顧今笙到底是壓下了心裡的沉重,事已至此,還能怎麼樣,只能期望自己人減少傷亡了。
下次出門,一定看黃曆。
姑娘們實在也是又累又怕,剛拼了命的跑了半天才跑到她們這裡來,身上都冒冷汗了,見自家小姐鎮定自若的,蘇大人也沒說什麼,小姐又發了話,便各自尋了石頭坐下來歇息。
大家休息了一會,下面的撕殺聲漸漸消失了。
一場殺戳下來,所剩的人已經不多,路上連個屍體都找不着,對殺的時候該死的都已滾下去了。
片刻,就見萬青匆匆跑了上來,臉上還有血跡,身上也有不少血,是被敵人的血濺到了身上,瞧着挺嚇人的。
“三爺,下面來了一幫土匪,有三十餘人,現在已經全部被解決了,留下一個活口,什麼也不肯說。”
今笙沒見薄葉上來,騰的就又站了起來:“薄葉呢?”
“笙小姐,薄葉姑娘還在下面等着,只是……”
“你說。”
“笙小姐家的護衛,損折了不少,只有三人活着。”
“……”她帶了二十個護衛出來,還餘三人?顧今笙小臉又白了一分。
蘇長離瞧她一眼,伸手就把她拽了過來,一邊對萬青交代:“把人押回去審。”話畢,拽了今笙的手腕,拉她往山下去。
顧今笙沒再掙扎,由他拽着下了山。
既然已經解決劫匪了,姑娘們也就起身跟着繼續下山,但因爲受驚一場,剛又跑了半天的跑,一路上也沒有人再說話了,直到來到事發地點。
“小姐,讓您受驚了。”薄葉走了過來。
今笙便看見薄葉臉上好多血跡,有些震驚,掙了蘇長離的手,他倒是自動鬆手了。
“薄葉,你受傷了?”她忙上前詢問,這一臉的血,身上也有,很難懷疑她沒受傷。
“小姐放心,我好得很。”剛殺了半天土匪,她有些疲憊,但聲音還是清脆響亮的。
沒事就好,今笙忙喊:“襲人,快拿水過來給薄葉洗洗臉。”看着怪嚇人的。
“好勒,小葉子,我來侍候你。”襲人高興的跑了過來,打開牛皮水袋,她倒是來了精神了。
薄葉便洗了臉,露出白淨的臉,看她真沒受傷,今笙也就放心了。
有個受了傷的土匪很快便被梅風押下去,萬青繼續留下護送她們,只是看見薄葉白淨的臉後忍不住說了句:“笙小姐,你這個奴婢甚是兇猛呢。”
“你說誰兇猛呢,會不會說話,這叫英勇,你應該去讀幾年書再出來混。”薄葉扯着嗓子衝了過來,真是討厭死了,她可是女子,一點不喜歡別人把她當男人比喻。
兇猛這字,聽起來殘忍,又像形容野獸的。
“就是就是,我們薄葉這叫英勇,薄葉,你喝點水哦。”襲人在一旁討好的,一臉巴結崇拜相。
沒想到薄葉竟是這麼牛逼,那麼多護衛都死了,她還活着,能不牛逼嗎?
薄葉接了她遞的水咕嚕咕嚕喝了。
萬青扭過臉不再說話,他能說什麼呢,被噎得屁都沒了。
今笙抿脣不語,看了看蘇長離,一個是她的奴婢,一個是三爺的人。
薄葉剛剛英勇的救了她們,她不能責備薄葉說話不給人面子。
“走吧。”蘇長離什麼也沒說,拽着她的手走了。
下面的人鬥幾句嘴,都要管,那豈不是要累死了。
瞧着主子擡步走了,下面的也繼續跟上。
四小姐和她的奴婢行在最後頭,心裡嫉妒得泛酸水,真想打掉顧今笙的手由蘇大人牽着自己走。
她很想假裝路滑跌倒扭傷了腳,但想着如果是這樣的話,蘇大人也不太可能會牽她,可能會打發一個侍衛過來揹她之類的,她還是算了,忍了。
------題外話------
上一章有幾個字寫翻了,國子監哈是國子監,寫成了監子國……
國子監不是重點,不會出現幾次,但把名字寫翻了感覺挺彆扭,我又改回來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