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皇宮裡因爲鳳婧衣的突然失蹤而掀翻了天,宮裡上上下下的人都出宮找人去了。
然而,正滿腔喜悅馬不停蹄地剛剛趕到齊州城的蕭昱並不知這一切,因爲趕了一夜的路,進了城便先帶着隨行護衛到客棧用午膳了。
齊州已經靠近金陵了,快馬不到一天時間就能到了禾。
“都快點,吃完早些上路,今晚就能趕到金陵城了。”他催促道妲。
一想到今夜就能到金陵見到她了,心情不由愉悅了起來。
侍衛長楊尚無奈地嘆了嘆氣,只得趕緊催促大夥加快速用膳速度好繼續趕路。
太子殿下安頓好豐都的事,就帶着他們沒日沒夜地趕路,這一連好幾個晚上都沒閤眼了,他們是都快扛不住了,可那個人卻精神得不像話。
可見,這未來太子妃的魅力真是不一般。
蕭昱放下碗筷,一側頭瞧見鳳景一身便服和沐煙進了客棧,一臉焦急地衝着店家正打聽着什麼,連忙起身上前道,“你們怎麼在這裡?”
“蕭大哥?”鳳景望着他不由愣了愣。
“我也剛到這裡,正準備用了膳往金陵去,你們怎麼來這裡了?”蕭昱望了望兩人問道。
鳳景抿了抿脣,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怎麼想都難以向他開口。
沐煙伸手將銀票拍在掌櫃面前,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兒道,“二樓雅間有空地兒嗎,來一間。”
這裡人來人往的,實在不是說事兒的地方,一早起來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就找人,現在也正好能喘口氣。
掌櫃的一收銀票,連忙領路着帶着三人上了二樓僻靜的雅室。
蕭昱看着鳳景一臉沉重之色,不由皺了皺眉,直覺告訴他應該是與她有關的事。
“阿婧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昨晚上從宮裡失蹤了。”沐煙見鳳景說不出口,索性便替她說了。
“失蹤?”蕭昱面色一沉,追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難道是夏候徹還不肯罷休,來金陵把人給擄走了?
鳳景望着他,咬了咬脣,低聲道,“皇姐她……有孕了。”
說出這句話,他相信他自然會明白,這個孩子是誰的骨肉。
蕭昱愣了許久,面色還是平靜如常,伸手端茶杯想要喝口茶讓自己清醒幾分,可是手卻不自覺的顫抖,茶水濺了一手。
“蕭大哥,這不是皇姐的錯,要怪只能怪夏候徹那個魔鬼。”鳳景緊張地道。
這麼多年,他和皇姐都將這個人視爲生命的一部分,他不想看到皇姐難過,也不想看到這個人受傷。
可是,如今他不想看到的,都已經發生了。
“什麼時候的事兒?”蕭昱聲音顫抖地問道。
他們到底做錯了什麼,老天爺要這樣折磨他們。
好不容易等到她回來了,好不容易他們要成婚了,卻讓她在這個時候懷上了夏候徹的孩子。
“昨天才診出來的,可皇姐昨天什麼也沒說,只說是累了想早點休息,今天一早我去找她的時候,人就已經不在宮裡了,除了一些衣物和金銀首飾,什麼都沒帶走。”鳳景如實說道。
蕭昱沉默了許久,似是在平復暗涌的心潮,可神色卻又冷靜地可怕。
沐煙只顧着吃飯,自然沒這功夫插嘴其中。
鳳景看着他的面色,不由心裡陣陣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地說道,“淳于越說,皇姐現在的身體狀況,這個孩子必須得生下來,否則以後只怕一輩子都難再有孕,即便有了,孩子也不可能活着出生。”
蕭昱扶着桌子起身到了窗邊,背對着兩人,似是不想讓他們看到此刻的神色。
他的未婚妻,他深愛了數十年的女人,如今卻不得不生下另一個男人的孩子,這讓他如何能平靜以對。
鳳景咬牙切齒,一拳砸在桌上,“都是夏候徹害的,都是他。”
如果沒有他,南唐三年前不會亡國,皇姐不會去大夏,她與蕭大哥早就已經成婚,這個時候已然是兒女成雙。
可是,他們所有人的幸福和平靜,都被那個人給毀滅了。
當他們好不容易又回到南唐,以爲一切可以重新開始,可是這一切又因爲他而天翻地覆了。
那個孩子不得不生下來,可是生下來了,皇姐和蕭大哥這一生要怎麼去面對那個孩子,這個不屬於他們的孩子。
良久,蕭昱轉過身來,面色平靜如昔,只是眼神卻早已經沒有方纔初見之時的明亮和喜悅,只有沉黯的痛恨和無奈。
“回金陵,先找到人再說。”
一直以來,他都不敢去想象她與夏候徹的肌膚之親,他也一直努力不讓自己去想,只當作不知道。
可是現在,他不得不去面對這個事實,他心愛的女人曾經被人一次又一次的佔有,如今她的肚子裡還懷着那個人的骨肉。
他可以讓她放棄這個孩子,可是也等於放棄了他們將來的孩子。
“蕭大哥……”鳳景看着他的平靜,心中忍不住難過。
多年相處,他很瞭解這個人的脾氣稟性,他和皇姐是一樣的,一向報喜不報憂。
喜悅的事會與大家分享,但難過的,痛苦都只會默默獨自承受。
“走吧。”蕭昱說着,舉步便朝樓下走去。
鳳景連忙跟了上去,沐煙胡亂往嘴裡塞滿了東西,一邊嚼一邊跟了下去,好不容易纔把滿嘴的食物給嚥了下去。
“我們一早都快把金陵城給翻個底朝天了,也沒找到她的人,現在只能往金陵城周圍找,可是她自己要走躲着大夥兒,想找到人哪那麼容易。”
蕭昱先行了上了馬,略一思量道,“她應該是去了東邊,往那邊找應該是沒錯的。”
“你怎麼知道?”沐煙看他一臉篤定的樣子,不由問道。
“她要避開我,自然不會來北邊,往西邊走是大漠,她不會去那樣的地方,只會是往東邊去了。”蕭昱道。
“往東邊可就是大夏了,她不會是……”她說到一半,不敢再說下去了。
只是想着,她該不是知道自己有孕了,帶着孩子去找孩子他爹去了吧。
“不會!”蕭昱沉聲道,望了望兩人道,“肯定在彭城附近,不會在城中讓咱們找着,應該會去些偏僻的村莊小鎮什麼的。”
就算她現在肚中懷的是夏候徹的骨肉,她也不可能真的去找那個人。
沐煙愣愣地瞧着他,不過想想他的話又確實挺有道理的,這簡直比鳳婧衣肚子裡的蛔蟲還了若指掌嘛。
蕭昱回頭望了望都已經上馬的侍衛,一行人打馬先行往金陵城去了。
他知道,她是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才悄然離開。
同樣的,他也不知該如何面對此時的她,以及那個不屬於他的孩子。
可是,他總不能這樣置之不理,任由她一個人孤身流落在外。
彭城,桃源村。
五天前,鳳婧衣在彭城的官道休息,遇到從城中回村的李嬸母子兩人,交談之中得知其丈夫是軍中戰死了,想不到該往哪裡去,便就跟着母子二人到了桃源村。
村中多是些果農,這時候正是櫻桃成熟的季節。
李家母子二人熱心邀請了她到家中住下,鳳婧衣給了銀錢卻被一再拒絕了,於是便說了幫他們收櫻桃,母子二人倒也欣然答應了。
一早到了果園,鳳婧衣搭好了梯子準備上樹,卻被李嬸一把拉住了,“讓水生去,你現在哪能這麼爬上爬下的。”
鳳婧衣怔了怔,沒有說話,只是默然地笑了笑。
李嬸扶着梯子,瞅了她一眼,笑着道,“我也是當孃的人,你還能瞞過我眼睛去,現在該有兩三個月了吧。”
“嗯,剛兩個月。”鳳婧衣淡笑道。
“這時候,最是要小心的時候,你還瞞着我們不說,這若不是我眼尖瞧出來了,這要累出個好歹來可怎麼辦?”李嬸語氣不由有些責備之意。
鳳婧衣默然笑了笑,沒有言語。
如今,蕭昱應該早已經到了金陵,想必這個孩子的事他也早已經知道了,可是他知道這一切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她始終不敢去想象。
她告訴過他,她已經失去清白,她還對那個人動過心,已經傷了這個一直等待她多年的男子。
如今,卻又要告訴他,她懷上了夏候徹的孩子。
這樣的事,太過殘忍了,可是他們誰也無法阻止。
一直以來,她不是遇事退縮的人,再難的時候,也不曾這樣逃避。
可是這一次,她實在沒有勇氣再站在他的面前,只能選擇逃開那個地方,躲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你看起來氣色不太好,等今天賣完了東西回來,我給你請個大夫回來看看,這時候可馬虎不得。”李嬸說着,不由嘆了嘆氣。
她來了這裡幾天了,也沒有說起從哪裡來,也沒說起爲什麼在身懷有孕的一個人跑到這偏僻的山村裡來。
從她舉止穿着可看得出來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可這有着身孕卻一個人在外面,實在太過淒涼。
“多謝了。”鳳婧衣含笑道。
李嬸笑了笑,催促着樹上摘櫻桃的水生快點,便沒有再說話。
三個人忙活了半天終於摘好了一筐櫻桃,回到家裡簡單吃了些東西,李嬸母子二人便出門去集市上了,鳳婧衣一個人留了下來。
一個人把裡裡外外簡單收拾了一下,將屋裡換下的衣服被褥一一給洗乾淨了晾在了院子裡,可是剛晾好了,彎腰準備拿東西卻看到有人進了院子,看不到來人的面目,可是來人走路腳步的姿態卻是她無比熟悉的。
來人站在晾得被單後,許久之後出了聲。
“阿婧。”
從金陵城外到彭城附近,一座村莊一座村莊地找,若非剛好遇到了到城裡的李家母子,他也沒有這麼快能找到這裡來。
鳳婧衣站在裡面沒有出聲,她知道他們早晚會找到這裡來,原就打算明日向李家母子辭行前往別處的,不想還沒來得及早,便讓他們先一步找到了。
“大家很擔心你。”蕭昱道,聲音透着難言的疲憊。
原本就是連夜趕到金陵,可是因着她離宮之事,跟着鳳景他們又是幾天幾夜沒閤眼地找人。
鳳婧衣咬着脣,眼眶瞬間蘊了淚,卻始終沒有出聲。
“我也很擔心你。”蕭昱哽咽地說道。
鳳婧衣痛苦地閉上眼睛,淚水無聲奪眶而出,卻強自平靜地出聲道,“我在這裡很好,你們不必擔心。”
蕭昱擡手,想要撩開隔在中間的被單。
鳳婧衣看到地上影子的動作,急忙出聲道,“你回去吧。”
蕭昱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沒說話,也沒有轉身離開。
半晌,他出聲道,“阿婧,我們成親吧。”
“你知不知道,我懷了夏候徹的孩子,我還要將這個孩子生下來,你要我怎麼嫁給你?”鳳婧衣激動之下,聲音有些顫抖哽咽。
“我知道,我都知道,只要我們不說出去,他就是我們的孩子,我會視他如親生,會跟你一起撫養他長大。”蕭昱道。
他不可否認,在得知這個消息之時,他非常痛苦,非常憤怒,甚至恨不得衝去盛京殺了夏候徹。
可是,這一切比起失去她的痛苦,太微不足道了。
這三年來,日日夜夜的相思煎熬,他不想再繼續承受了。
她獨自將這個孩子生下來,又怎麼可能瞞得過夏候徹那裡,他若得知這個孩子的存在,又豈會再讓她留在南唐,便是不顧一切也會將她和孩子再帶回大夏去。
到了那個時候,他便是再痛悔莫及,也會永遠失去她。
“蕭昱,這世上有很多值得你娶的女子,她們更適合做你的太子妃,至於我……”她痛苦地別開頭,不忍再去看他的影子。
“世上女子是有千千萬萬,可是,阿婧你知道的,我的心裡一直以來,除了你沒有別人,也裝不下別人。”蕭昱道。
從過去到現在,幾經流離沉浮,但他想娶爲妻子的人,從來只有她。
鳳婧衣淚流滿面,卻無言以對。
這個人心裡只有他,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可是,她的過去,這個孩子的出生,將來一旦東窗事發,帶會帶給他什麼樣的恥辱,她比誰都清楚,也比誰都更害怕。
“阿婧,我知道你不想傷我。”蕭昱聲音低沉,透着深深的疲憊,“可是,只有你的離開,纔是給我最深最痛的傷。”
說完這句話,他疲憊不堪地倒了下去。
“蕭昱!”鳳婧衣一把撩開中間的被單,衝過來跪在他身邊,“你怎麼了?”
蕭昱無力倒在地上,迷迷糊糊看到一臉焦急的她,最後做的一件事就是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不讓她有任何逃離的機會。
鳳婧衣想要出去叫人幫忙,卻被他緊緊地抓着手抽不出來只得衝着外面道,“有人嗎?來人啊……”
鳳景原本等在外面,聽到聲音連忙衝了進去,一看到一動不動躺着的人連忙叫侍衛去找大夫過來。
沐煙蹲在邊上瞧了瞧,道,“讓他睡一覺就好了,好多天沒閤眼,他以爲他是鐵打的?”
“先把人擡進屋裡去吧。”鳳婧衣望了望兩人,說道。
沐煙一邊過來幫忙擡人,一邊衝着她抱怨道,“你說你沒事玩什麼失蹤,把一大幫子人都給累得幾天幾夜沒閤眼。”
兩人幫着把人擡進了屋裡,直接就在李家找了地方倒頭就睡下了。
反正現在她還被人抓着手,就不信她能狠心把手剁了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