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蜿蜒的小路越走越遠,溪水碰撞着石頭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放眼望去,一條三四尺的小溪截斷了路面,看水流的方向,似乎是匯入了湖心亭那片蓮池。
王曇雅提起裙襬跳過溪流,路面開闊起來。
“小主,你要走到哪裡啊?”汐兒體力較之王曇雅好了一些,開始擔心王曇雅會不會腿疼了。
“現在是往西北方向走的,不如就從這走回凝箬閣吧。”王曇雅擡頭看了看澄淨的天空,腳步輕快繼續往前。
“小主等等。”汐兒忽然快跑了兩步追上王曇雅,拉住她的衣袖。
“怎麼了?”王曇雅停下看汐兒。
汐兒伸手指了指樹叢掩映的硃紅亭子,兩名青年男子一站一坐,似乎正在交談着什麼。
王曇雅眯眼仔細看了看,站着的似乎是葉子謙。
那坐着的一定是楚若宸了。
鬼使神差地,王曇雅放輕了腳步,和汐兒躡手躡腳靠近了一些,藉着灌木叢的掩蓋,並未被亭中的人發現。
“皇上,微臣方纔去了陸家。”
王曇雅聽見葉子謙開口,陸家兩個字讓她下意識低了低身子,側耳細聽。
“可有查到什麼端倪?”
“完全沒有線索,但卻有幾個疑點,第一,陸家的人遭到毒手之時,幾乎沒有掙扎的痕跡,刑部的人詢問了陸府兩邊的百姓,也未有人聽到呼救聲。”葉子謙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說起陸家慘案的細節,還皺了皺眉。
“你坐下說吧。”楚若宸見他不適應,揮手讓他坐下。
“謝皇上。”葉子謙撩起衣襬坐下,“第二,行兇者動手利落,手法一致,但院中卻佈滿死者的血,就像死後血液不會凝固一般。”
楚若宸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繼續。”
“第三,微臣在陸府書房內找到許多紙燒剩下的灰燼,微臣推測,應該是有什麼不想讓人知道的東西,才點火燒掉。”
聽葉子謙說完,楚若宸手指在石桌桌面上敲了敲,“也就是說,雖然有疑點,但卻沒有解惑的證據……”
“皇上,您打算怎麼辦?”葉子謙看不透楚若宸的表情。
“照常辦吧。”楚若宸起身整了整衣裳,轉頭的瞬間,葉子謙看到楚若宸眼中一閃而過的狠戾。
“是。”莫名覺得其中還有隱情,但葉子謙還是點頭稱是,等楚若宸走下臺階,這才離開。
王曇雅見楚若宸沒往她這邊走,鬆了口氣,“汐兒,那個方向是不是有條岔路?”
“是啊,剛纔咱們路過的不就是嗎?”汐兒也有些緊張,畢竟偷聽皇上和大臣談話這種事還是第一次。
“走,咱們原路回去。”王曇雅想了想,起身揉揉蹲麻的腿。
一路順着小路往回走,故意加快了腳步的王曇雅深吸口氣,跟汐兒步上那條岔路。
楚若宸緩步而行,王曇雅裝作散步的樣子,見到楚若宸,驚訝的行了個禮。
“臣妾見過皇上。”
“曇兒?你怎
麼在這?”楚若宸扶起王曇雅,這裡離凝箬閣有些距離,他沒想到竟然會遇到王曇雅。
“臣妾聽皇上說陸貴人家遭了不幸,想來探望一下陸貴人,所以過來這邊,但是不巧陸貴人不在宮中,臣妾也只好此處走走了。”王曇雅回頭望了一眼陸貴人宮殿的方向。
楚若宸點點頭,“朕也有些煩心哪,尋了個僻靜的地方散散步。”
王曇雅心知楚若宸隱瞞她,不動聲色地微微低頭,“那臣妾不便打擾,先告退……啊!”
正當王曇雅說着想要離開的時候,剛剛過來的小路上突然衝出一人撞到她背後,王曇雅重心不穩向楚若宸撲了過去。
楚若宸一把攬住王曇雅,惱怒的看向撞了王曇雅的人。
那人衣衫凌亂,織錦緞的襖裙被樹枝颳得抽了絲,頭髮散下來披在身上,似乎是跑了很長時間氣喘吁吁。
“陸貴人?你怎麼這副樣子?”王曇雅慌忙從楚若宸身上起來,驚疑不定地說道。
陸貴人聽到王曇雅的聲音,撥了撥垂在眼前的頭髮,看向王曇雅,“臣妾給貴妃娘娘請安。”
王曇雅怔了怔,陸貴人幾乎是機械着聲音說話,眼中空洞的沒有感情,但若細看,卻又似乎隱藏了極大的悲傷。
“陸氏,你身爲貴人,衣裝不整儀態盡失,成何體統!”楚若宸話中蘊怒厲聲質問。
“臣妾……呵。”陸貴人面無表情地將眼神挪向楚若宸,自暴自棄般的冷笑了一聲。
“你!”楚若宸氣的一時語塞,似乎後宮之中還從未有人敢這樣無禮過。
“皇上息怒,陸貴人定是受不了打擊才這般失常,還請皇上不要跟她計較!”王曇雅看了一眼陸貴人,提起衣裙跪在地上懇求道。
楚若宸皺了皺眉,仰頭嘆了口氣,“曇兒,你怎麼總是這麼愛發善心啊!”
“皇上……”王曇雅擡頭看楚若宸。
“陸氏,朕就念在蓁貴妃替你求情的份上,饒你一命,禁足宮中永遠不得外出!”楚若宸冷哼一聲,甩手離開。
“臣妾遵旨。”陸貴人恍惚地答了一句,轉身往自己宮殿方向走去。
王曇雅有些同情,卻也沒辦法,搖搖頭,和汐兒回了凝箬閣。
傍晚,楚若宸因爲處理朝政沒再過來,王曇雅見天色已晚,就讓汐兒準備了熱水洗漱過後休息下來。
大概是因爲白天耗費許多心神,王曇雅直到巳時才醒,等到穿好衣裳汐兒又熱了一遍飯菜之後,王曇雅想起昨天陸貴人的事。
桌上擺着適合早晨的清粥和小菜,汐兒見時候已經不早,熱菜的時候又加了份剁椒魚頭。
“汐兒,你聽到什麼關於陸貴人的消息了嗎?”王曇雅用筷子撥着魚頭,問汐兒。
“沒聽過,陸貴人與別的妃嬪似乎都沒什麼交集,婢女太監們應該也沒什麼好傳的。”汐兒搖搖頭。
王曇雅夾了一塊魚肉,遞到脣邊時忽然想起什麼,把筷子放到碟子上,“去廚房讓露珠準備些蓮子糕芸豆卷之類,讓她送去陸
貴人宮裡,代我傳個話,希望她早點打起精神來。”
“是。”汐兒領命下去。
露珠按照王曇雅的命令準備了糕點,裝了盒子帶到陸貴人宮門前,握住門環輕釦兩聲。
守門的太監一臉鬱色,“有什麼事?”
“我是蓁貴妃宮裡的人,奉命來看看陸貴人。”露珠瞪了下眼睛,只見那太監連忙後退,讓露珠進來。
陸貴人正在正廳裡坐着,低着頭,露珠看不清她的表情。
“奴婢凝箬閣露珠,蓁貴妃娘娘讓奴婢給您送了些糕點。”露珠微微行禮,然後上前把木盒放到桌上。
陸貴人這是卻陡然擡起頭來,對露珠扯出一個有些嚇人的笑容,伸手死死鉗住露珠手腕。
“陸貴人!你這是幹什麼?”露珠拼命往回抽自己的胳膊,但陸貴人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握的紋絲不動。
“你殺了他們!是你殺了他們!”陸貴人忽然對露珠吼道,用力一推把露珠推到在地。
露珠驚得連番後退,對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的太監投去求救的眼神。
“你想殺我是不是!你還想毒死我!”陸貴人抄起露珠放在桌上的食盒砸了過去,露珠側身擡手一擋,還熱着的糕點給她裸露在外的小臂燙紅了一片。
藉着陸貴人又回身去抄東西的空檔,露珠翻身爬起來慌忙跑出殿門,抱着頭躲開砸過去花瓶。
“瘋了!真是瘋了!”露珠嚇得自語道,一路哭跑回了凝箬閣。
“露珠?你怎麼了?”王曇雅聽見聲音迎了出去,見到露珠上氣不接下氣地抽噎,忙替她把散下來的頭髮掖到耳後問道。
“小主,陸貴人簡直瘋了,奴婢去她宮裡送糕點,結果她還打奴婢,還說什麼奴婢要害她!”露珠給王曇雅看她被燙紅的手臂,委屈道。
王曇雅有些不敢相信,若真像露珠說的那樣,也該找個太醫去看看、
“你先下去換件衣服,我讓汐兒去御藥房拿些燙傷的藥膏來。”王曇雅安慰露珠,回頭示意汐兒去拿藥。
露珠擦着眼淚下去,王曇雅回到桌前把最後一口粥喝完。
昨日見陸貴人的樣子,倒是哀莫大於心死了,本以爲等她冷靜冷靜,還是會接受事實,但現在看來,似乎更加嚴重。
王曇雅想起聽到楚若宸和葉子謙的對話,陸家被滅門應該另有隱情,不過她對於朝中之事知之甚少,想做推斷也無從分析。
汐兒拿着一瓶藥膏回來給露珠擦上之後,回到正廳來找王曇雅。
“小主,我方纔回來的路上,聽到有兩個丫鬟說起陸貴人的事,就聽了一下。”汐兒小聲說道。
王曇雅笑了笑,汐兒終於也機靈些了,“陸貴人怎樣了?”
“她們的小主的寢宮離陸貴人不遠,聽她們說昨夜陸貴人在宮裡摔了碗筷大哭,然後撕了衣裳掛到房樑上自縊,幸好被身旁的婢女及時發現,才救了下來。”汐兒道,方纔她聽那兩個丫鬟說的繪聲繪色,即便不是親眼所見,應該也不會差了太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