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不喜歡朕,你應該看得出來。”楚若宸忽然說了一句,王曇雅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
“他認爲是朕害死了母后,一直到現在,他都未改變過想法……朕也確實是母后身死的罪魁禍首。”楚若宸低下頭,語氣雖然的淡然,卻掩不住眼中的傷感。
“這……誰也不願這樣的悲劇發生,不明事理的嬰孩何罪之有啊?”王曇雅覺得楚若安這樣想有些偏激。
“但這就是事實。”楚若宸索性在墓碑前席地而坐,“朕幼時,寧王還未出生,先帝最爲喜愛安王,朕曾以爲朕會永遠活在他的陰影之下,直到在寒冷中消亡……”
王曇雅蹙緊了眉頭,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楚若宸,毫無戒備,將隱藏在心中的秘密盡數吐出。
“後來,朕遇到了母后生前貼身服侍的婢女,那是朕第一次與安王起了衝突,那時,朕才五歲。”楚若宸笑了一聲,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情,“後來,朕用被先帝罰跪一天一夜的代價,將那個遭人陷害要被送入慎刑司的婢女調到了身邊。”
王曇雅向楚若宸的方向挪了一步,也就地坐下,楚若宸伸手攬住王曇雅的肩膀,讓她混着花香的髮絲挨在臉側。
“第二天,朕發燒了,整個宮殿只有朕和幾個宮人,還有滿身傷痕的婢女。”楚若宸用平淡的語氣訴說着,惹得王曇雅忍不住握上了楚若宸得手。
“難道沒人去看望皇上嗎?”王曇雅微微擡頭,頭頂擦過楚若宸光潔的下巴,看見那人深邃如寒潭般的眼神。
“安王來看望過朕。”楚若宸答了一句,隨即扯了扯嘴角,“他說,要是母后能把朕帶走,那該多好,這樣母后就不會覺得寂寞了。”
王曇雅張了張嘴,一時無言。
“那個婢女帶傷忍痛照顧了朕三天,纔將朕從鬼門關帶回來,她卻一病不起了。”楚若宸放輕了聲音,“她病的很重,身上的鞭傷有些結痂,有些卻已經潰爛化膿,她用盡最後的力氣,跟朕講着母后的相貌,愛好,習慣……”
王曇雅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眼圈已經開始發紅,楚若宸顯得依舊淡然,但王曇雅卻有一種被孤獨包圍的無措感,她無法安慰,只能更加抱緊身邊的摯愛。
“第五天,她就死了,被安王派來的人無情的扔出皇宮,在亂葬崗上遭受狼蟲虎豹的啃噬,屍骨不存。”
越來越重的力量從王曇雅握着的手上傳來,帶着細微的顫抖。
“從那時起,朕就不再恨母后了,朕應該很安王,但朕卻發現,自己恨不起來。”
一陣微涼的疾風捲籍而來,帶着劃過巨石山林發出的凜冽銳響,伴隨一聲重重的嘆息。
“皇上……”王曇雅咬着下脣,忍住將要流出的淚水,“臣妾從來不知皇上竟然會有這樣的經歷。”
“你有心事,朕不會強迫你說,等你想說了,朕就像你一樣,默默傾聽。”
月光傾灑下來,照亮了楚若宸溫柔的眼眸,眼中的一絲寂寞雖然揮之不
去,但王曇雅已經在那明朗的眸子中找到了自己的倒影。
“嗯,臣妾……一定有機會說出來的。”
王曇雅深吸口氣,壓下今日見到葉府文姨難以平靜的情緒,自己會含冤而死,以至於文姨終日病懨,導致這一切發生的根源都是王皇后。
只要搬到了皇后一黨,只要能爲自己的孩子報仇,只要這一切都做到了,她就可以跟楚若宸坦白一切,到那時,不管楚若宸愛的是葉珂兒,還是王曇雅,那都是她,只有她能留在楚若宸身邊!
山腳下的京城俯眼看去,燈紅酒綠的京城樞紐繁華得令人目眩神迷,四道寬街圍在皇城周圍,更顯得皇城幽深晦暗。
現在這個時間,後宮中的妃嬪大多已經休息,皇城前側的各部機關大臣也早早回府,只有少數殿門還亮着燈籠。
巡夜的太監和衛兵就像流動的火光,在一片漆黑中明暗躍動。
時間漸晚,微涼的夜風吹起來也有些冰涼,山頂周圍毫無阻礙,幾棵突兀的楊樹繁盛的葉片嘩嘩作響,整個枝幹往風逝的方向傾倒,草地上一片被風拔下的花瓣穿過楊樹,飛上半空,眨眼間已然消失不見。
王曇雅維持着靠在楚若宸懷中的姿勢,長髮亂了打扮,騷的楚若宸鼻尖癢癢。
“皇上,晚風漸盛,火摺子來時已經燃盡,咱們如何回去?”王曇雅動了動身子,起身站在一邊。
楚若宸露出七分無奈三分戲謔的笑容,“那咱們今晚就住在這裡,怎樣?”
王曇雅不知楚若宸說的是真是假,皺了皺眉,“這不好吧,明日皇上還要處理朝政,況且汐兒並不知道我不回去,若是擔心起來到處尋找,豈不誤事?”
“這倒也是。”楚若宸摸着下巴,繞道墓碑後方,在平坦的地面上敲了敲,撥開雜草和覆在表面的泥土。
王曇雅不明所以的上前,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地面竟露出一個帶着銅環的青石板。
“這是?”王曇雅驚訝的問了一句,難道楚若宸還在這裡留了機關?
“朕登基後不久,就重新修繕了一次母后的陵寢,順便加了這條暗道,直通到朕的寢宮。”楚若宸笑了笑,伸手拉開青石板。
王曇雅向黑漆漆的洞口忘了一眼,一級級的臺階綿延向下。
暗道修建在這裡,不僅可以隨時來這山頂,若是有什麼意外,倒也是絕妙的撤退之路。
王曇雅想了想,皺眉道:“皇上,這應該是十分機密的東西吧,告訴臣妾,真的不要緊嗎?”
“這山頂葬了朕最爲重要的人,朕會帶你過,還差讓你知道一條暗道嗎?”楚若宸拍了拍手,接過王曇雅遞過去的帕子擦淨受傷的泥土。
暗道內修了高度正好的臺階,通風良好,王曇雅小心翼翼的邁下步子之後,除了泥土的氣味,並未感覺到哪裡不適。
走過一段路之後,月光從頭頂消失,楚若宸掏出緊緊剩下一截的火摺子,一路點上了牆壁上的油燈。
牆壁上
開鑿的痕跡均勻平整,沒有一點突出的棱角,爲了緩衝立陡的坡度,更是鑿成了環形向下蜿蜒。
“這裡是近路,只需小半個時辰,就能到達朕的寢宮。”楚若宸怕王曇雅覺得無聊,說了一句。
身後的油燈在楚若宸走遠後一盞盞滅掉,光亮維持着讓人能看清前路的程度,王曇雅好奇的回頭望去,“果然是能工巧匠的手藝。”
狹長暗道的出口就在寢殿的內室當中一副卷軸掛畫之後,整個內室只有窗外的月光,靜謐無聲。
快到皇宮時,楚若宸走到了前方,相較於剛纔蜿蜒曲折的下坡,平坦的小路更加節省氣力。
寂靜的內室中,突然響起了一陣砰砰的敲牆聲,牆上的掛畫動了一下,然後翹起一角。
一道隱蔽的門從雪白的牆壁中間突出起來,一隻手推着門擡腿跨了過來,輕輕躍到地上。
楚若宸轉身張開雙臂,把王曇雅抱了下來。
王曇雅左右看了看,此時正是她來過幾回的寢宮。
沒有了暗道中的潮溼味道,只剩滿室沉香。
“看來沒驚動他人。”楚若宸走到門口,推開門看了一眼,值班的小太監靠着正廳的門廊睡得正熟。
“今夜天色已晚,朕讓人去凝箬閣通知一遍,你就安心再次歇息吧。”楚若宸敲了敲門,驚得小太監一個激靈揉着眼睛踉蹌幾步進了正廳。
“皇上有何吩咐?”小太監不知道楚若宸是何時回來的,不過他也沒有權利過問,躬身問楚若宸的命令。
“你去一趟凝箬閣,告知凝箬閣的宮人,蓁貴妃在朕這裡。”楚若宸揮了揮手,讓他儘快下去辦。
“是,奴才明白。”小太監領命下去,拿了燈籠快步往凝箬閣的方向小跑去。
王曇雅理了理身上沾了不少髒污的衣裳,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臣妾應該先回去換洗衣裳纔對。”
“沒事,今天你也該累了,一切等明日再說吧。”楚若宸柔聲安慰王曇雅,讓她好好休息。
凝箬閣內,汐兒雖然知道王曇雅與楚若宸出了門,卻深夜了還未回來,這也不禁讓她很是擔心。
“不如我在這守在,姐姐先去睡吧。”覓香殷勤的端了茶給汐兒,汐兒道了聲謝,接過來,但只是捧在手中沒有飲下。
“不必了,還是你先去休息吧,服侍小主本就是我的職責所在。”汐兒微笑着推辭道。
這些日子她已經習慣了對覓香隱藏自己的情緒,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被人抓住把柄。
夜風拍打着窗櫺,木頭相撞的聲音迴盪在正廳內,靠近窗口的蠟燭被滲透進來的風拉長了火苗,最後啪的一下熄滅,只餘一縷青煙嫋嫋飄過。
汐兒皺了皺眉,拿着另一盞燭臺走到窗前,把窗子又仔細關了一遍,將蠟燭拿遠些重新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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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動作間,殿門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汐兒一喜,以爲是王曇雅回來了,剛要去開門,被覓香搶了先。
(本章完)